电视-黑与白(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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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子真是好样的,屁股一晃,扭着扭着就下台了。走下台阶时他学着帕西诺的样子,手指拽了一下嘴唇,然后向所有的同学“啧”了一口。

    黑子走了,主任觉得台上这俩人容易对付,于是面色铁青地斜眼瞪着冯都。“我问问你,这飞刀有什么用啊?”

    黑子的做派对冯都来说是个莫大的鼓舞,他也梗着脖子说:“玩儿!”

    “这是凶器!玩儿!”主任叫道。

    冯都翻着眼睛,不服气地说:“杀了人的东西才能叫凶器呢,没杀人的不算。”

    主任拎起三把飞刀,拼命地在手里抖落着,飞刀立刻哆嗦成一片白光。“这东西不能杀人吗?这还不是凶器吗?能杀人的都是凶器。解放军在前线为你们保卫和平,人家和越南鬼子拼命,你们倒好,在后方玩儿凶器?你们什么居心?”

    冯都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主任的逻辑和老妈的逻辑差不多,明明就是抬杠。他刚要反驳几句,肖战却忍不住了,撅着嘴说:“菜刀也能杀人,菜刀怎么就不是凶器呀!”

    主任快被气疯了,他“嘿”了一声,甩手将飞刀狠狠砸在桌子上。主任本想以惊人的声势将二人震慑住,然后就是动之情晓之理的威逼利诱,可万没想到,飞刀受力过大了,在木头桌面上弹了起来,其中一把竟弹起了三米多高,它在空画出一道弧线,飞到台下去了。主任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冯都、肖战同时转过身来,这个情景真是难得一见,主任自己也玩上飞刀啦?台下的几百号人都晕了,大家的眼睛盯住了那把明晃晃的飞刀,并随着那飘扬的红布条兴奋地移动着。几百人竟没有一个人想到要躲避,大家似乎都想看看,这飞来大奖到底会落在谁的脑袋上。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飞刀升到最高点,它居然还晃悠了两下。飞刀的红穗有半尺多长,如一只无所侍从的小鸟。当它飞上半空的时候,力道已经卸了,于是一头栽了下来,像是突然中弹了。大家全都仰着脑袋,飞刀没有落在人群的空挡里,“砰”的一声,正好击中了某人的头部。肖战“啊”的一声大叫,自己亲手打制的飞刀正好落在肖役的脑门上,而且立得还挺牢稳的。

    大家就像被孙悟空使了定身法的小妖一样,谁也没动地方,谁也没出声,连大脑活动都暂时停止了,其中也包括肖役。飞刀尖端戳在他脑门子上,肖役的脸蛋如老母鸡翅膀一样,噼噼啪啪地扑闪了几下。接着红绸子绶带似的自上而下地铺下来,盖住了脸面,一直垂到胸口。

    肖役的班主任第一个反应过来了,她大叫道:“流血啦!流血啦!”然后班主任双腿一软,人便坐地上了。

    教导主任还算机敏,他知道自己闯祸了,一步跳下领操台,挥手就把钉在肖役脑门的飞刀拔了下来,口中埋怨道:“你怎么不张罗躲开呀?你个死脑筋!”

    一条血柱从肖役的脑门淌了出来,路过眉心,跨过鼻子,然后在嘴巴周围转了个圈儿,最终流进脖子里去了。肖役似乎是休克了,两颗眼珠子如两个死面包子,一动不动的。教导主任真是害怕了,他伸开大手,在肖役面前挥舞了几下:“这是几呀?这是几?”肖役还是没动地方,主任回过头,眼含热泪,悲怆地大叫道:“他他他是哪个班的?你们都说句话呀!”

    这声带着颤音的呼喊终于起了作用。肖役如被雷劈了一样,“嗷”的一声就叫出来了。他直挺挺地站在原地,闭着眼睛,高昂着大嘴,眼泪、唾沫、鲜血骤然间就喷了主任一身,之后就是肖役惯有的,悠长的,撕肝裂肺的哭声。

    此时校长老远地从队列后方冲了过来,他手指着天空,大叫命令道:“快送医院,快送。”

    主任抱起正在号啕的肖役撒腿就跑,校长跟在后面,边跑边向同学们挥手道:“回去上课,全散了。谁也不许瞎说……”

    学生们都被吓坏了,大家麻雀一样地蜂拥着飞进教学楼。只几秒种的功夫,操场上就空无一人了。

    二十四

    操场上是没人了,但领操台上却还站着两位呢。

    肖战一直在吸冷气,天哪!教导主任居然用自己制作的飞刀袭击了肖役,这事有点邪乎了!众人一散,他竟觉得一股凉气从肚脐眼钻进肚子,一溜烟地跑到脚心,弄得自己浑身痒痒。然后它又转回膝盖,顺着大腿又爬上来了。他扭脸看了看冯都,冯都比较清醒,他正在思考二人的出路问题。

    冯都手指操场,眯缝着眼睛说:“人都走了,咱俩怎么办?”

    肖战说:“老师没让咱俩离开。”

    冯都说:“咱俩总不能在这儿站一天吧?对了,你弟弟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肖战并没有觉出难过来,他眨巴着眼睛说:“万一肖役要是死了,是枪毙主任还是枪毙我呀?”

    冯都说:“为什么要枪毙你呀?”

    肖战拍着大腿,颇是绝望地说:“凶器是我做的。”

    冯都哼了一声。“拿菜刀把人砍死了,难道会把做菜刀的枪毙喽?你别胡思乱想。”

    肖战对冯都得出的结论表示出极大赞同,他一个劲点头:“对,对!应该把主任枪毙喽。我做了五把刀,可那小子还藏了两把刀呢,估计是给他儿子了。”

    冯都忽然意识到他们纯粹是在浪费时间,大叫道:“咱们赶紧回家吧,找你爸爸去,你弟弟真死了怎么办?”

    肖战说:“咱们要是偷着跑了,算旷课吧?”

    冯都知道肖家祖上出过军人,脑子不会拐弯,于是转到肖战身后,照他屁股上就踢了一脚。“快走吧,找你爸爸去。”说着,他自己先跑了。

    可能是独自在领操台上站着太孤独了,肖战大叫道:“等等我。”然后便追了下去。二人一先一后地跑到学校门口,冯都往出一探头,便缩了回来。但他明白自己已经暴露了,只好硬着头皮走出去。肖战不明所以,一口气冲到了前面,顿时吓傻了。原来黑子正晃着肩膀,虎视眈眈地在马路对面站着呢。肖战懊悔地瞪了冯都一眼,嘟囔道:“还不如在操场上站着呢。”

    黑子手指二人,厉声狞笑道:“你们这俩儿马屁塞子,自己被抓住就该认倒霉,把别人牵连进来,算什么本事呀?”

    冯都壮着胆子说:“我们没说你的事,是主任自己把你找来的。”

    黑子道:“胡说八道,他妈的以为我是傻子呢,咱们主任有那么聪明吗?他要是真那么聪明,他儿子怎么比我还傻呀?我告诉你们,咱们今天没完。”说着,他学着瓦尔特的样子,脚下走开丁字步,双拳护住了面门,口中吆喝道:“来,你们俩一起来,我打飞了你们。”

    冯都大义凛然地推了肖战一把:“快去找你爸,我断后。”

    肖战是真听话,顺着学校的围墙就跑下去了。黑子气得浑身痒痒:“你们俩什么东西呀,告老师,找爸爸!瞧你们那点出息!”

    冯都最不爱听这句话了,这是冯胜利天天挂在嘴边的专利,他不敢把冯胜利怎么样,却决心要教训教训对面这小子。冯都指了指胡同道:“咱们口里说去。”

    黑子咬牙切齿地说:“我还能怕了你?”

    二人钻进胡同,立刻就扑在一处,叮叮当当地对捶起来。最后冯都力气不支,终于被打趴下了,鼻子里,嘴里全是血,但气息尚在。黑子洋洋得意地站到他面前,撇着嘴说:“你不行吧,再较劲我就把你小子的牙全给拔下来。”

    冯都身上没力气了,可嘴上并不服软。他昂起脑袋,满脸轻蔑地说:“你来拔,拔呀!”

    黑子一愣神,手伸到半空竟不由自主地缩回去了。他没想到冯都这么倔强,只得怒吼道:“我不上当,你就不是想咬我吗?你是小狗!”

    冯都狠狠地说:“我比你还小两岁呢,你打了我,你也不算光彩。”

    黑子叉着腰说:“岁数大的不一定全打得过岁数小的,老头一样打不过年轻人,你就是不行。”

    冯都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鼻子上的血,冷冷地说:“你等着,你等着吧你。”

    黑子转了转眼珠子,冷笑道:“你们不就是找老师告状吗?你不就是找你爸爸吗?瞧你们那点出息。”说完,他掸了掸身上的土,走了。

    冯都大概挨了三十多拳,连骨头节都疼,他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走。半路上,远远看到肖战带着冯胜利和肖从,急急忙忙地向这边跑呢。冯胜利也看见儿子了,冯都的样子居然比想象中的肖役还要凄惨,他惊呼道:“你这是怎么了?肖役挨了老师一刀,难道你也让你们老师打啦?”

    冯都瞥了肖战了一眼,肖战又是摇头又是挤眼睛,冯都估计肖战没敢提黑子的事,索性道:“就是我们老师打的,那个教导主任太不是东西了。”

    肖从大相信小学老师都进化成暴徒了,疑惑地说:“不应该呀?飞刀的事我听着就够悬的了,怎么还把你打成这样了?”

    肖战的脑筋也不慢,立刻随着冯都的思路往下编:“主任不让我们俩跟家里人说,小都子不愿意,就让他打了。”

    冯胜利气得原地跳了起来,破口大骂道:“这他妈老师是斧头队的吧?我我我我跟他们没完。走,赶紧去医院。”说完,他拉起冯都向医院的方向跑去。

    肖从一把拉住肖战:“老师真给了你弟弟一刀?”

    肖战斩钉截铁,大义凛然地说:“全校的同学都看着呢,您怎么还不信呀?”他在自己的脑门上画了一条线,最后手指竟停在裤裆的位置了。“血,全是血,一直流到这儿。小都子说,弄不好肖役就没命了,他说不能枪毙做刀的,只能枪毙飞刀的。”

    肖从已经糊涂了,他只得拉着儿子,一路追了下去。

    原来肖战跑进家门时,肖从和冯胜利正在石榴树下聊天呢。肖战便把肖役受伤的事传达了,至于其他细节则一概省略。肖从觉得这简直是半个神话,不大相信,但也知道大儿子不会拿肖役的性命开玩笑。冯胜利觉得这是个替邻居出头的好机会,当下就决定随同前往。没想到,他们在半路上碰到冯都了,冯都的一顿湖编,一下子就把大家的火点起来了。

    肖从父子赶到医院时,冯胜利已经揪住了教导主任的脖领子,正要抽嘴巴呢。校长在旁边拼了命劝解,冯胜利大声嚷嚷道:“把我们家孩子打成这样了,你们反了天了你们?我没完,这事完不了……”

    校长和主任都以为他是肖役的家长呢,只得一个劲说好听的:“误会,误会,这位家长,真是误会。谁也不是有意的,是误伤。”

    冯胜利当然不肯善罢甘休了,怒吼道:“误会还打成这样呢,要是不误会,我们家孩子就死定了。”

    主任央求着说:“您放心,死不了,伤不重。”

    此时肖从父子也到了,主任一眼就看见肖战了,不禁怒火中烧。他一把揪住肖战的袖子。“你还敢跑出来?这事都是你闹出来的,吃饱了撑的你做飞刀,这回出事了吧?我看你怎么交代。”

    此刻儿子的话肖从已经是完全相信了,他气愤得嘴唇直哆嗦,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我们家孩子制造飞刀是有问题,可您也不应该往他弟弟脑袋上扔啊?您到底地是什么居心?”

    教导主任嗓子里同时“欧”了一声:“什么?那是他弟弟?那您是?”

    肖从说:“我是他们的爸爸。”

    校长望着冯胜利,苦笑着说:“那您呢?”

    冯胜利指着冯都:“我是他爸爸。”

    教导主任不耐烦地挥了下手:“没您什么事,我要和肖战的父亲处理问题,您先回去吧,啊!”

    冯胜利一听这话就急了:“拿刀砍了他们家孩子是不对,那打我们家孩子就正确啦?怎么会没我的事啊?”

    校长已经看到了鼻青脸肿的冯都,低声冲主任吼道:“你打冯都啦?”

    主任的脑子已经麻木了,估计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瞪着冯都问:“我,我打你了吗?”

    冯都毫不示弱地说:“你踹我来着,踹了我好几脚呢。”

    主任一琢磨,终于想起来了,昨天的确是踹了他两脚,这事肖战也在场,的确是抵赖不掉的。他只好求援地看了校长一眼,校长真以为冯都的满脸血也是主任打的呢,手指头筛糠一样地点着主任的鼻子:“你,你——你叫我说什么好啊你?你一天里闹出这么多事来,你要负责!”

    冯胜利这回可得着理了,他牙缝里咝咝做响,完全是一副即将咬人的表情。“你们这些人直接去渣滓洞得了,手都挺黑的,人到了你们手里只不定得毁成什么样呢?你们敢打孩子?你们敢打社会主义接班人?你们吃了秤砣了你们?”他是越说越生气,最后竟飞起一腿,正好踢在主任胯骨上。主任被踢了个侧歪,整个身子差一点飞出去。

    二十五

    冯都顷刻间就把黑子的事扔到九霄云外去了,给主任栽赃抹黑远比教训黑子一顿来得痛快。校长不能眼看着手下人吃了眼前亏,一把抱住冯胜利,哀求道:“这位家长,咱们有话好好说。他有什么问题组织上会处理的,您不能动手啊。”

    冯胜利手脚并用,死活要冲出去。

    此时医生从诊断室里走了出来,瞪眼道:“你们吵吵什么,这是医院!哪位是肖役的家长?”

    肖从面色蜡黄,赶紧上前两步,战战兢兢地说:“我就是,我们家孩子怎么样了?伤着脑子没有?”

    医生递给他一张诊断书:“脑子倒是没事,但要缝几针,您签字吧。”

    肖从接过诊断书,惊讶地说:“五针!”

    冯胜利狠狠地说:“真够狠的,五针!”

    医生解释道:“刀锋是侧面扎进去的,所以伤口比较长,多少会留下一点疤痕,脑子没事。”

    肖从只得签了字,放下笔人便瘫坐在长椅上了。冯胜利凶狠地盯着主任道:“人家肖役从小就想当飞行员,这回脑门子上有疤瘌了,伟大的理想算是毁在您手里了。”

    冯都和肖战相互看了一眼,二人心里想的是同一个问题:肖役从没说过要当飞行员的话,冯胜利是怎么知道的?冯都比较了解父亲的为人,一转念就明白了。冯胜利是希望让主任罪加一等,不得好报。于是他也帮腔道:“这回他再也当不上飞行员了,真倒霉!肖役出来就得哭,保证特伤心。”

    肖从抬头看了看这爷俩,差点笑出来。心道:我那个二儿子就会哭,你们还真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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