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同事笑着说:“这么说,关系暧昧是没错了。”
肖唯一瞪了她一眼:“暧昧是一个非常高级的关系状态,那不是一般人能够体会的。”
女同事笑了笑,指着另一条新闻说:“那这条呢?”
肖唯一实在不愿意看了,可又不好让别人觉得自己是做贼心虚,只得硬着头皮看。那是时间最近的一条新闻,号称是某网站的独家消息。新闻上说,某银行的支行行长曾经在顺义某度假村,宴请著名主持人肖唯一,并一起洗了温泉浴。肖唯一的脸色非常难看,小声道:“这群狗东西,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女同事如获至宝一般,叫道:“你们真洗温泉去啦?”
“都穿着游泳衣呢,是鱼疗,是一个保健项目。”女同事从没听说过这个东西,肖唯一只好继续解释道:“大家都泡在温泉里,温泉里养着好多条小鱼,小鱼就喜欢啃人后脚跟上的粗皮,一会儿硬皮就都给啃掉了。”说着,她把鞋脱下来,让女同事参观自己的脚跟:“你看,嫩吧,跟新皮一样。”
女同事用手指头在她脚后跟上戳了几下:“鱼疗是什么东西?”
“他们说是最新的保健项目,是从土耳其进口引进的。那种鱼叫亲亲鱼,专门生活在温泉里。它们就喜欢吃人身上的角质层,不疼,就是有点儿痒。”肖唯一她胡乱猜测,尽量说得详尽。
女同事满脸憧憬地说:“特贵吧?”
肖唯一想了想:“好象是花了一万多吧?人家是行长,能报销。”
女同事懊悔地说:“我是搞化妆的,你们都是从我手里画出来的。可你们成了名,别人都请你们了,怎么没人请我们呀?”
肖唯一担心她下次给自己化妆时不尽心,赶紧说:“下回他再请我,咱俩一起去。”
回家后,肖唯一特地用家里的电脑查了一下,真是气死人了。在征婚网站上注册信息的电脑IP地址,居然就是她家的电脑。肖唯一认定了,征婚的闹剧保证是二哥玩出来的,非逼他承认不可。
肖唯一本来是要向父亲告状的,可偏巧肖役又出事了。
原来最近肖役又在网络上掀起了一场风暴,其风暴的惨烈程度已经延续到现实中了。前几天肖大策划人下了命令,他们把别针的真相在网上公布出去了。全中国的网民这才弄明白,所谓的别针换飞机完全是捏造出来的,是假的。如此一来,网络上立刻就疯了,揭露真相的帖子被转载了几千次,而女换客别针再次成为网络大红人。其关注度直线上升,连中央电视台的记者都跟着凑热闹了,他们甚至希望请别针能当春晚的特邀主持人。
肖役的网络策划再一次成功了,但同时他也打碎了一批换客的网络理想。许多换客网站立刻就萧条了,甚至不少家网站都关张了。自此网上有人扬言,要卸掉肖役的一条腿。肖役害怕了,他找到肖战商量这事,希望自己再次出门时,大哥能陪同左右,以确保人身安全。肖战最近正在筹划与欧盟代表的第四次关于平板电视的谈判呢,根本没心思搭理他。而且肖战认为弟弟在网络上纯粹是胡折腾,小孩唱歌,没谱。虽说肖役在网上是个呼风唤雨的大能人了,但在现实生活里,肖役还是那个可以被人贩子卖来卖去的家伙。他见大哥不搭理自己,又把这事告诉肖从了。
老人一听就急了,当下就要找网络算帐去,而且一门心思地想拨打110。肖妈认为网上的事大多是胡说,再三劝解,好歹是把肖从按住了。
从此肖从担心歹徒会从电脑里钻出来,于是开始苦练上网技巧,没几天他的水平就和肖妈差不多了。
那日肖从正在家里查看征婚网站的留言呢,肖唯一忽然推门走了进来。她一眼就看到了父亲正在浏览的网页,气急败坏地说:“爸,你没事看这个干什么?”
肖从欣慰地说:“我看看有没有人给你留言,如果有了合适的,我就帮你们约一约。”
肖唯一惊得目瞪口呆了:“爸,网站上的信息是你登上去的?”
“我和你妈为你担心,外面不三不四的人太多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们得帮你找找。”肖从的口气忽然加重了,似乎正憋着一肚子气呢。
肖唯一颓然坐下来,无奈地说:“原来这事是你们干的,我还以为是我二哥多事呢。”
“就是你二哥干的,那也不算他多事,他是关心你。”肖从大声埋怨道:“你都28了,如果赶紧找一个,把婚事定下来,我们也能省点心。你的事定了,网上也就不会有人胡说八道了,什么男编剧呀,什么银行行长啊?纯粹是造谣!你要是赶紧找一个,至于出来这么多谣言吗?”
肖唯一异常的震惊,这两件事连父亲也知道了,网络真讨厌!她哀求着说:“爸,我的事,您就别操心了。”
肖从非常大度地挥了挥手:“我知道,什么编剧啊,行长啊,可能是你们电视台搞的宣传炒做,但拿女孩子的名誉炒做,象话吗?”
“爸,你赶紧把我的征婚信息删除了吧,我们总监都批评我了。”
肖从理直气壮:“他们管得着吗?现在的大剩女挺多的,等过了三十就真嫁不出去了,再着急就晚了。”
肖唯一惊得舌头都出来了,父亲居然还知道大剩女的事呢?
此时肖妈高高兴兴地跑了进来,大声道:“快看电视,娱乐播报里说,有唯一的最新动态。”
肖唯一已经烦透了:“那不是我们台的节目。”
“看一看有什么不好的?”说着,肖妈就把二人拉了出来。
电视中出现了某宾馆大堂的场景,肖唯一和冯都嘻嘻哈哈地走了过去。主持人立刻将他们的出现和肖唯一在网上征婚的事联系到一起了,他断定这是肖唯一在炒做自己。此后便是对街上观众的随机采访,大家都说这种手段太过低下了,简直是庸俗。
“什么观众啊?”肖妈有点不高兴。
“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也能信他们!”肖唯一使劲呸了一口,回手就把电视关了。“你们看看,网上征婚的事都成了笑话了,你们还高兴呢。”
肖从也有点恼怒了:“那你和冯都为什么在宾馆里?男编剧?冯都就是那个男编剧吧?”
“我们一起策划个节目,是台里的任务。你们倒好,把我的消息都弄到网站上去了,就跟我真嫁不出去了似的。”她拿出手机,向二老使劲晃了晃:“看看,天天有人骚扰我,我连手机号码都换了。我的事,以后不许你们管。”说完,肖唯一摔门而去。
在电视和网络的双重进攻下,肖从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眼前闪了半天的金灯,好久才缓过劲来。后来他曾与肖妈探讨道:“电视和电脑,简直是狼狈为奸!”
由于肖唯一接二连三地出事,后来连电视的台长都给惊动了,他也狠狠批评了肖唯一一顿,意思和频道总监说的差不多。当然,这是后话。就在肖唯一和父母吵架的当天晚上,肖家又出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那天晚上,肖役参加了一个网络策划人会议。
大家集思广益,最后决定要为电视行业搞一次葬礼,以烘托网络时代的到来。其创意颇是前卫,而且还聚集了相当一批行为艺术家。谈到后来,活动内容基本上都有些眉目了,主要举措就是在现场摔掉一百台电视机。后半夜大家才散会,肖役走夜路回家的时候,在路上却遭到了一群年轻人的攻击。肖役被打得头破血流,不醒人事。有个家伙居然用肖役的血,在他后背上写下了换客无敌的字样。事后大家估计,肖役很可能是让一群狂热的换客给收拾了。肖役被打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冯都耳朵里了,他差点把头天的饭给吐出来。天啊,网络时代果然是来了,连网络恐怖分子都开始横行了。
当天他端详着自家的电视,忽然觉得这东西太占地方了,也没什么用,不如扔了算了。
也就在肖役被打的当天,肖唯一刚刚和老爹闹完别扭。半夜里肖从听说二儿子又出事了,当时就躺下了。
生命是脆弱的,即使一台早已淘汰的机器也远比人的生命更为坚强。由于肖役也住院了,当然,他除了网络之外几乎不通事理,也指望不上他能帮上什么忙。在肖妈的再三要求下,肖战只得请冯都来帮助肖家料理丧事。冯都走进肖家时,第一眼就看到那台老掉牙的木头外壳的电视,在门后躺着呢。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有点儿难过,泪水几乎就要流下来了。
肖妈正好进来,一眼看到冯都泪眼婆娑的样子,立刻拉着他道:“小都子,你肖叔叔去得挺痛快的,没受罪。”
冯都叹息着说:“挺好的人!我真没想到。”
肖妈倒是非常洒脱:“谁都有这一天,我现在已经开始信佛了,要是真有极乐世界的话,咱们这样的人一定进得去。”
肖从已经退休十年了,他的去世几乎没有引起任何反响。冯都实在想不明白,按说肖从好歹也是当过副总编的人,可他们单位居然只来了个工会主席。如此想来,有没有单位也实在没什么用处。
去火葬场的路上,肖战和冯都在一辆车里。车出市区,肖战忽然立着眼睛道:“我明白你憋着什么心呢,不过你给我记住,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冯都知道他在说肖唯一的事,立刻有点怒了:“你少狗拿耗子!”
“我去年去了一躺新西兰,碰上西城了,还一起吃了顿饭呢。你呀,还是先把自己的事弄清楚吧。”肖战冷笑了一声。
冯都立刻警觉起来:“我和西城都十年没见了,我们就是见过面,跟你也没关系。”
肖战还要说什么,司指着前方道:“快到地方了,在哪个告别室啊?”
冯都向前望去,只见一座黑黢黢的大烟囱,直直地插向天空。一股股白烟从烟囱里冒出来,在空中升成了一只巨大的蘑菇。冯都仔细想了想,难道焚烧尸体的烟是白的吗?如果是真是白的,又有什么说法吗?
五
冯胜利和肖从是在同一个夏天里死的,肖从死于心脏病,而冯胜利则是没病没灾的,说死就死了。
儿子争气,冯胜利有里有几个闲钱了。前些年他是天天搓麻将,一搓就是二,十四圈。有一次搓得时间太久了,腿麻了,可这老人家事先根本不知道。后来他要上厕所,结果一站起来就玩儿出个壮观的前滚翻来,桌子被掀翻了,脑门子也差一点给摔瘪喽。冯都怒发冲冠,当天就把家里的麻将牌仍进护城河了。后来冯胜利只得旧业重操,又开始和电视玩命了。
那年的夏天特别热。七一那天,电视台策划了一个老电影联播,一天24小时,都是二三十年前的老电影。冯胜利硬撑着,竟然看了一夜的老电影。第二天早晨他对冯都说:“7点钟的新闻里说了,前门的卤煮店要搬迁了。”
冯都说:“好,咱们吃去。”
中午时分,他们来到拥挤酷热的卤煮店,在门口排了二十分钟的队,总算是吃上了。冯胜利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大碗卤煮火烧,然后举着筷子说:“我能吃两碗呢,你才给我要了一碗,不痛快。”
冯都不满地说:“这东西胆固醇太高了,对您身体不好。”
冯胜利执拗地说:“电视上说,过两天就拆了,这地就没了。”
冯都只得道:“您等着。”说着,他起身去开票了。
等冯都端着第二碗卤煮火烧回来时,冯胜利却坐在板凳上不吭声了。冯都叫了他两嗓子,而父亲就跟睡着了一样。他在父亲鼻子下一试,已经没气了。当时冯都简直是郁闷透了,冯胜利一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在自己身上找毛病,他临死都没忘了埋怨自己几句,这叫什么事啊?
邻居们都说:暴毙就是善终,冯胜利是给孩子们积了德了。但冯都却一丝庆幸的感觉都没有,冯胜利的七日丧期还没有满呢,他就把那台宝贝电视机连同遥控器,全扔到垃圾箱里去了。
要知道,那是一台八成新的34寸大电视。头两年他们忙着搬家事时,这玩意儿还号称是火箭炮呢,如今火力虽然有所下降了,但最少也能值上一挺AK-47呀。冯都的壮举让一群拣破烂儿的遭了殃了,据说两伙破烂王同时发现了冯都的遗弃物品。双方为了电视的所属权几乎展开了武斗。要不是派出所的同志及时出面,人脑子就要打出来了。
派出所的同志从来都是明察秋毫的,他们担心冯都家的电视来路不正。为这件事还专门到冯都家去了一趟,人家是希望了解了解扔掉电视的背景。
冯都明白他的意思,一见面就气呼呼地说:“人家日本鬼子二十年前就满街扔电视了,我哪一点儿不如鬼子呀?”
警察还是挺二唬的,鬼子是鬼子,你是中国人,能一样吗?再说了,凭着冯家的经济条件,比起鬼子来终归是差了一点儿,不应该如此奢侈啊?冯都拿出了商场的发票,国旗一样在警察眼前挥舞了一番。警察没话了,但满脸的表情只能有一个解释:吃饱了,撑的!
从此冯都便过上了没有电视的日子,虽然他依然在写剧本,虽然他依然靠电电视活着。
有什么操什么心,有什么着什么急。告别了电视首先就是告别了诸多麻烦,后来冯都连自己写的电视剧都懒得瞟上一眼。他从小就清楚这个事实,电视里的事全是胡说八道,电视剧那就更是没边的谎言了。万一,啊不,人家看了是一定会骂祖宗的。所以在自己的电视剧播出的那段时间里,他索性连报纸都不看了。
有一件事,冯都想起来就闹心,在火葬场他和肖战的谈话只说到了一半。肖战居然见过西城,冯都也清楚她在新西兰呢,但现在西城过得怎么样呢?为这事他曾特地找了肖战一次,可这小子好象又去荷兰了,据说这是平板电视知识产权谈判的关键一战,肖战同志肩负着祖国和人民的重托。虽然冯都一直想弄清楚西城的状况,但实际上他什么消息也没有得到。如今,在他的生活里,似乎只剩下肖唯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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