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孤酒扶额头，揉着太阳穴，果然觉得跟沈袅袅不用讲这样，讲来也是浪费彼此时间，因为不会有任何改变，她选择了，就不会轻易改变。
想来，他成全她，两人相爱，还有不在一起的理由吗？何须来那么多扭扭捏捏呢？
温孤酒不得不承认桃嫣枝是一个武学大家，即使她已经断绝红尘，但是她对武者和武学的了解，也是让他们这些后辈望尘莫及的。
桃嫣枝帮沈袅袅设计了一套新的武学理论，如何使用左手治敌杀人，因为她知道沈袅袅已经进入了皇宫，助太子殿下夺嫡。一个女子，游走于那些男人的世界，必须有强悍的力量。
但是，她不知道，她所教给沈袅袅的杀人之术，有朝一日，沈袅袅会用在温孤酒身上。
在这一场教学之中，温孤酒是那陪练。
他们在这断崖之下生活了一月之久，总觉得胜过人间千年。
每日里，都是闲适而逍遥的，虽然偶尔会觉得无趣，但是因为身边的人，纵使再无趣的东西，也变得鲜活起来了。
即使是静坐不说话了，也是心中雀跃，呼吸美满。
何况，沈袅袅一心想要将温孤酒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生，平日里也是没少折腾他，要他酿酒，陪他下棋，逼他种花。
偶尔带他到深山里转悠，累了便要他背着，去看那日出，看那日落。
有时候，觉得佛门素菜吃腻了，便拉上他一起偷偷地去湖边打鱼，去山里打猎，然后躲着桃嫣枝在外面吃完再回来。对此，温孤酒总是觉得，有一种被媳妇和亲娘夹在中间的难为感。
幸好，桃嫣枝也不是什么严肃之人，虽然看出二人的猫腻，但是也从来不点破，并非我佛门人，何须受我门规制约呢？
有时候。
温孤酒与沈袅袅处着，真的觉得此人既恶劣又幼稚。
有时候，明明时机不对，她还故意来诱她，一旦他的热情来了，那人便笑着跑了。
有时候，一个休憩醒来，发现自己的脸上似乎有画有字，还散发着墨香。也不知道该怪自己警惕性下降，还是应该怪她实在无聊。
有时候，分明是她弄坏了师傅的经书，却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控诉说，是温孤酒弄坏的。而自己，也由于沈袅袅承诺的某些好处，为她背了黑锅。
但是，总得来说，仍然是相当完美的娘子。温柔顺从，体贴善良。陪在自己身边，无聊也好，有聊也罢。会给他洗衣服，会给他喂水果，也会给他撒娇。养了许许多多从山里捡回来的小宠物，有时候，温孤酒都忍不住吃醋了。
沈袅袅如此一个雀跃的人，怎么会受得了如此孤寂的生活呢。温孤酒曾经这么想过。
沈袅袅总是微微一笑，然后缠上他的手臂：“酒殿，人的一生，重要的不是在哪里，而是和什么人。”
最近。
沈袅袅忍不住有些狂躁。
因为，总有些东西要进入倒计时了。
一点一点的蛰伏着，总有一日，要爆发出来的。
她近日来，已经将左手练出了一些力量，当然远远不够右手的完善，但是要自保应该没有问题。
她向来注重于速度，右肩和右手的废除，只是降低了她的攻击力。
左手也不一定没有优势，因为人，一般都不会警惕另一个人的左手。
沈袅袅再一次练习了一遍左手暗杀，匕首滑落在手中，旋转一圈，刀尖对着敌人，用力刺入。
这完美的杀机，最适合用来杀那些毫无防备的人了。
温孤酒当然发觉了沈袅袅的焦灼情绪，他也在意着，但是沈袅袅只用了几个字来打发他：“最近来大姨妈……额，最近生理期……也不对，最近小日子来了。”
温孤酒有些不解，掰掰手指算了算，难道日期提前了？
也许吧，所以她才如此焦灼。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今天。
那一天，天空没有月亮，断崖之下更是没有光，寒气缭绕着，沈袅袅与温孤酒相拥着取暖，他们看不见彼此的轮廓，因为连烛光都没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沈袅袅的声音轻了，更轻了。
温孤酒以为她睡着来了，便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拉了拉，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
最终，他的眼中的光却是消失了，手无力地落在沈袅袅的脸上。
连匕首的寒光都没有看到，温孤酒脸上的笑容都来不及改变，放佛这是一场幸福而盛大的死亡。
沈袅袅满手温热的血，忍不住哭出声来。
对不起。
敏锐如温孤酒，怎么会没有察觉到，只是他不怀疑而已。
她伸手覆上温孤酒的眼睛，感受着他长长的睫毛，她很喜欢他的睫毛，又长又翘，让人心生嫉妒。
如今，这睫毛在也不会轻轻地扇动，依依稀稀透着光了。
沈袅袅轻轻地合上温孤酒的眼睛，将他拥入怀中，任由他的鲜血染红自己的衣襟，那温热的血液，慢慢凝固冰凉。
温孤酒，没有关系，不会痛！
为了杀他，沈袅袅做足了准备，刺入心脏，选用剧毒，只为能过一瞬杀死他，不让他悲伤，也不让他知觉。
那个谁依照时辰而来，点起了房中的烛火，已经敏锐地闻到了血腥的味道，这让他隐隐地兴奋起来。
沈袅袅察觉到人声，抹去眼泪，掀开被子走出来，一身鲜血顺着衣襟滑落。
那个谁打量着沈袅袅，突然勾起邪魅的一笑：“做得不错。”
沈袅袅不回答，只是死死地咬着下唇。
那个谁似乎不准备放过她，掀开被子，看着温孤酒惨死的样子，那人脸色发青发紫，七窍流血，胸口的位置还不断地流出黑色的血水，绝代风华从此逝去，有些可惜，他放肆地大笑起来：“我说你怎么会跟我要西域奇毒锄罪呢。原来，是为了温孤酒准备的。”
沈袅袅的腿有些发软，忍不住跌坐在地上，声音都是微微发颤的声音：“西域的锄罪，是这个世界上杀人最快的毒药，我不想他死得那么痛苦，自然要为他选择最好的。”
“倒是深情，你杀了他，什么感受？”那个谁走到沈袅袅面前，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血。
沈袅袅冷冷一笑，目光似乎淬毒一般盯着那个谁：“你去杀一下皇贵妃试一试。”
像是被触及了禁区，皇贵妃是他的生母，他敬爱她，怎能容忍沈袅袅如此说。那个谁狠狠地将她推到一边：“既然如此情深，为何下手？”
沈袅袅咬着下唇，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掐入肉里，却不觉得疼。她半撑着身体冷笑地看着那个谁，明明就已经是当今的圣上了，为何却不曾放过那些可怜的人呢。她讽刺地看着那个谁：“如果皇贵妃与你，必须死一个，你会选择皇贵妃的。师傅的命，就是我的命。他不死，师傅就死。温孤远，你既然逼我做了这个选择，不要问为什么了。”
那个谁就是喜欢看着沈袅袅一副痛到不能言语的事情，他伸手去探温孤酒的脉搏，确实已经没有了跳动，直接拔出佩剑，击向温孤酒。
沈袅袅立刻飞身够来，直接用手握住刀口，一字一顿地说：“你动他一下试试！”
那个谁微微地眯眼看着沈袅袅：“既然死了，你何苦护着他呢。”
沈袅袅也不怕，攻击性瞬间全部都膨胀开来，她的眼底是决绝：“温孤远，无论如何，他都是我夫君，他是我爱过的人，我死都让他死得痛快。而你，最好不要逼我。不要触及我的底线，这是这么多年来，为你做事的唯一要求。你的每一个命令，我都用自己的方式去达成了，不要来指手画脚，不然我会生气的！”
温孤远知道沈袅袅这个人的，这么多年来，她半推半就帮自己做事情，就是因为，他从来不管沈袅袅的过程，只要沈袅袅的结果。
沈袅袅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即使是死亡，她都是用最温柔的方式。她是一个聪明的人，知道与他打交道要有自己的实力，她的态度很清楚，如果温孤远实在触及她的底线，她愿意和大家一起去死！
因为她知道，底线一旦有了第一次的突破，就会有第二次的突破，最后连底线都没有了。
她在最初答应自己的计划时便说过：“我想救我的师傅，所以我会努力去救。但是，当我觉得，我没有办法救的时候，我会放弃的，我相信师傅不会怪我的，而我，会陪她一起死。”
温孤远微微地看了沈袅袅一眼，那眼中全部都是坚决啊。他暗自告诉自己不要着急，只要沈袅袅完成最后一次任务，她就不会有利用价值，待到那时，再来挑战她的底线吧。
她还有利用价值，还是要供着比较好。
温孤远将剑抽回来，扔到一边去：“我吩咐人给他挖一个坑，埋了吧。”
沈袅袅微微地垂下眼眸，埋了就埋了吧，自己也不能把温孤酒制成干尸。
温孤远看来了沈袅袅一眼：“需要什么棺材啊，尽管开口。”
“那就……金丝楠木棺材。”沈袅袅低哑地说，如果有人愿意帮温孤酒处理后事，沈袅袅也是不介意的，省得自己处理的时候，动不动就掉眼泪。
温孤远倒没有想过，沈袅袅居然真的愿意他帮忙，额……还选了最贵的棺材，果然，就算温孤酒死了，她心中的思绪还是清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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