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将他召入自己的帐篷内。
那小将似乎有瞬间的恐慌,但是却假装得正常如初。
已入帐篷,温孤竹转回头,瞧着那鼻尖冒汗的少年,他的心中居然止不住的怜惜,最终无奈地笑出声来:“哪家的姑娘这般野,居然敢直接入了军营来?”
那小将的脸豁然就生动了起来,抬起头微微一笑,脆生生地喊:“竹子哥哥。”
果真是她!
杨笑意!
温孤竹下意识地就走到她的面前,将她的头发披散开来。那般温柔地侍弄着,仿若是对待最脆弱的珍宝。
杨笑意任由他拨弄着,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人,最终还是无奈地喟叹:“我果然永远都吓不到竹子哥哥呢。”
她总是不满那个少年稳重的样子,曾经试过一次又一次地作弄他。只是少年永远的都那么淡定。
就连,此时此刻,他都不吃惊。
杨笑意想,果然,竹子哥哥待她再好,也是因为亲情啊。不然,见到她,怎么会没有一丝波澜。
温孤竹笑了笑,细细地端详着眼前的人,最终还是板着脸,骂了一句:“淘气!”
他当然惊喜,从内心最深处惊喜着,但是他习惯隐藏所有的情绪。
杨笑意忽然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在她小的时候,那个少年也是极其喜欢这样骂着她。
她的竹子哥哥,似乎回来了。
这样也好,自己也终究配不上他了,就此般安静地做她的小表妹吧。
杨笑意缠上温孤竹的手臂:“笑意才没有胡闹呢。笑意只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那西北的风。
那杀戮的战场!
那才是她杨家应该在的地方。
我为战家女儿,宁做盖世英雄,不做殃国祸水!
温孤竹拍了拍杨笑意的头:“你还是快些告诉我,你都经历了什么?怎么来到了军营?”
杨笑意嘻嘻一笑,开始讲她的故事。
她到了峨眉,一个人,一盏青灯,一卷佛书。最终还是厌倦了,她本不是那一心向佛之人,她想要活成自己的样子。
那最初就忘记了的样子。
在西北的寒风中,骑着烈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那才是她想要的样子,只是因为家世的关系,她回了京城,因为喜爱之人的关系,她入了皇宫。
可是,这一切都不是她要的!
她离开了温孤竹的监护,一个逃离峨眉到了西北,入了那军伍,成了那战士,一步一步地打拼,最终成了一个年轻有为的小将,也有热辣的异族女子来勾搭,让她有些尴尬。
温孤竹安静地听着,最终伸手将杨笑意拥入怀中:“笑意,你没事便好,你喜欢就好。”
温孤竹从来都是纵容她的小表妹的,既然小表妹自己来到了这个军营,找到了喜欢做的事情,那么他便不会阻拦。
温孤竹答应杨笑意,不会拆穿她的身份,也让她继续上战场。
这是他给她的爱。
杨笑意得了温孤竹的准许,喜笑颜开地回去找她的恩师。杨笑意的恩师是她在出生的时候便认识的,一个性子奇怪的老头。
却是难得地与杨笑意投缘,此次杨笑意能够那么快的在军营站稳脚跟,也是多亏了这位老人的点化。
他是所有的士卒中最老的,却是如何也不愿归去故里,他说无牵无挂何须归?将士们都尊敬这个老人,他睿智沉稳,武艺高强,曾经是最好的探子,无形无相,却可幻化众生,若非他高超的化妆技术,杨笑意又怎么在这滚滚的汉子堆里安稳无恙?
接下来,杨笑意便成了温孤竹的跟班,随着他奔走调动军队。
将士之中,也有人觉得怪异,怎么这太子殿下就挑了那么水灵的一个跟班,该不会……
温孤竹懒得解释,反正,他们又没有证据。他之所以将杨笑意放在身边,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她,更何况,在这都是男子的军营,一个女子该有诸多不便?
然而,温孤竹没有想到,正是跟在他的身边,才让这个女子,香消玉损!
那一日,他们到了小孤山。
一直在身边保护他的白公公,却是忽然跪下,一脸沉重地说着,他即将要背叛温孤竹,望温孤竹莫怪!
温孤竹心中不安起来,却没有想到温孤远与白公公的手段如此狠厉,屠城以相逼,并且把屠城的罪名,安在温孤竹的身上。
温孤竹被逼无法,准备现身与他们一战,准备救那些无辜的民众。
月下,是沉默的二人。
方才,杨笑意亲眼见着温孤竹发布了出兵的命令。
她也算是经历过沙场的人,知道此次一战,必然难以归来,她为温孤竹奉上烈酒:“竹子哥哥,请让杨笑意陪你出征!”
温孤竹接过那烈酒,一口饮下,怜惜地看着她,最终摇头:“笑意,我答应过沈袅袅和杨威舅舅,守你平安,别让我为难,别让我命令你。”
杨笑意怔怔地看着温孤竹,最终还是没有落下眼泪,她扯出一个笑容:“那么,请竹子哥哥,一定要平安回来。”
温孤竹点点头,准备歇息一下,一旦军队集结完毕,立刻出发。
那一场战役,打得是极其惨烈的,听说,无一生还。
就连太子殿下,都被炸得四分五裂,不得全尸。
当温孤竹醒来之后,带兵赶到的时候,战事已经结束,赢的人已经撤走了,输的人已经离开了世界。
温孤竹看着眼前惨烈的战场,黄沙都被血水凝固成一团一团的。放眼都去,都是尸体。他真的没有站住,一个腿软,居然跪了下来。
随行的将领纷纷下跪,一片寂静。
温孤竹流不出一滴眼泪,他从来就很少哭,母亲走得时候都没有哭,如今,他最眷恋的人也走了。
那是一种把自己都放弃掉的感觉,无所谓了,活着,是那些人希望他活着,便顺了他们的愿。
活着,行尸走肉,一统天下。
他经历过太多战争,知道不会有生还。
许久以后,他沉重地站起来:“埋了吧。”
不需要名字。
不需要墓碑。
寥寥草草地,便是一人一生。
黄土下的白骨,是谁心尖回不来的人。
他麻木地行走着,因为,所有人都告诉他,不要放弃。
他的人生,已经跟这个国家牵连在一起,由不得他任性,只是心中,无限的寂寞着,悄无声息地流着血,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安慰。
那军中最老的探子将他请来喝酒,一碗接着一碗,却不会醉。
老人家用沙哑的声音,讲着温孤竹不知道的故事。
“笑意是一个很温暖的孩子,我这颗孤寂的心也忍不住为她鲜活起来。她在七岁的时候走了,她说我一定要等她回来。我等了十一年,都九十多岁了,那个女孩子终于回来了。眼底似乎多了对人生的通透,那是历尽世事的沧桑。”
“她说,她要成为士卒,我便帮她伪装。她说,她要成为将士,我便给她出谋划策。她说,她要成为温孤竹,我第一次没有答应她。”
“但是,那个孩子却是以死相要挟。我最终允了她,即使我知道,我是在送她去地狱,但是这是她选择的,为了爱人死去。我拦不住。”
“我将她化成你的样子,我以为只是形似,但是我不曾想到,她居然能够做到神似。太子殿下,她很了解你。也是因为这样,那些可恶的贼人,真的将她认成了你。”
“她让我与你说些话。这些话,让我这个老人家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的一生,深爱着你,至死也不愿休止。她想与你约个三生,以后再来相见,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一厢情愿。她希望你,不忘初心,即使将来三千佳丽,也不要忘记她。她说,她死了,竹子哥哥不会哭,但是她希望你哭出来,然后继续想念她,把她想要的生活,全部都活出来。”
老人家泣不成声。
温孤竹却是一杯接着一杯酒,最终还是无法掉下一滴眼泪。杨笑意变成了她的样子,领着军队去了小孤山,代替他死掉了。
父皇对他说过一句很残忍的话:帝王是不需要眼泪的,原来,在帝王成长的时候,真的……会伤到没有眼泪的。
几日后,温孤竹准备前去年华,却听到老人死去的消息,寿终正寝,很安详。他面无表情地吩咐了厚葬。
杨笑意的死,一点都没有拖垮温孤竹,甚至,他变得更加坚决、更加冷硬、更加……寂寞。
他收到了年华的刺探,也知道了沈袅袅的位置,他马不停蹄地安排着事情,去了年华与他们相会,却不说杨笑意已经死了的消息。
就让那个女子自由地活在沈袅袅的心中。
伤痛,让自己一个人承受着,就好。
杨笑意,我是如此的想念你。
他甚至,没有一次对杨笑意说过,小表妹,碰巧,我也深爱你。
她的小表妹,什么都不知道,却是有勇气爱了那么多年。
最后,以死亡祭这份深情。
最后的最后,让他一个人独自思念,余生荒凉,再无法开出花来。
最是应该,在杨笑意说:“待我长发及腰,哥哥娶我可好?待我青丝绾正,铺十里红妆可愿?”
就应该迫不及待地答应的。 【紧急通告】最近经常发现打不开,请记住备用站【求书帮】网址: m.qiushubang.com 一秒记住、永不丢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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