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伯说着,一下下地捋着自己花白不见一丝杂色的胡子,看向铁白梨,似是若有所思,那一双睿智的瞳眸攫住了她的,想要透过她的瞳仁看向她灵魂的深处,无来由的就生出了一股浑然而成的压迫感。
“鬼伯未免是太看得起白梨了,”铁白梨轻轻道,“只不过像兄弟情义这样的事都是互相的,你来我往,否则若只有单方的付出,怕就不会长久。我们兄弟三人对此都颇有同感。”
“是吗?”鬼伯似乎又陷进了沉思,“只是,在三人之中唯独你是女流之辈,能对兄弟有着这样的情感付出,则是更加的难能可贵呀。再者,你身上总有着那么一股子不服输的执拗劲儿和韧性,就是在无意间也能引起关注的目光,让人为你叹服。”
这一次,铁白梨终于转头正视了鬼伯,说:“真是谢谢鬼伯抬爱,其实在我看来,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有像鬼伯说的那样好,就是李清和云锐锋,对于我这么一个弱女子,他们既不介意与我称兄道弟,事事保我周全,为我考虑,那我对他们,投桃报李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我是比较弱势的那一个,与他们处好关系,总是好处比坏处要多的,这不过是求生之道罢了。”
她故意要把自己说得市侩,她才不会笨到顺着他的话头往下唠。
鬼伯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铁白梨,他的眼光让铁白梨觉得有些瘆人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鬼伯才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转身面向了东方,捋着胡子幽幽地道:“在当今大庆朝,人才实在是不多了,官官相护、贪赃枉法,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依着老夫所看,这个朝廷是不是也该换个主人了。”
“水至清则无鱼。不论是哪个人坐拥了这天下,当家作主,相信问题总也是大同小异的。”铁白梨是又钓上了一条鱼,把鱼放入了身侧的小木桶后,再次麻利地把带饵的鱼钩抛向湖里,这才又说道:“每个人都会有他本身存在的价值,这是当权者用人的学问。就拿赛马来打个比方吧,某人的三匹上、中、下的马均中劣于对手的三匹马,若是只按着常规的办法,想要赢,似乎是不大可能的,但若是我们换了一下这马的次序,改变他们的用途,恐怕结果却全然不一样了。”
铁白梨本是想话题点到为止,就此打住的,但是当她转眼向鬼伯瞟去时,竟是发现他的那张老脸上全是兴致勃勃、愿闻其详的模样,忍不住莞尔一笑,又道:
“那就是以自己的下等马去对付对手的上等马,再以上等马对中等马,中等马对下等马,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好,果真是妙哉!”鬼伯捋着白胡子点头称赞道。
“不管是大庆朝还是无双堡也好,作为上位者,完全可以把那些不好的官员当作下等马,也就是炮灰,杀一儆百,以儆效尤;至于那些心肠硬些、擅于权谋的,就让他们去做那些不能摆在台面上的事情,战事上亦然,所以在白梨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垃圾,只有放错了位置的资源,就看你能不能用对了地方而已。”
“白梨,你真的甘心吗?”听着铁白梨把话说完后,鬼伯是沉默了良久,最后才开了口:“老夫知道你并不想嫁给苍歌,若你只做李清的城主夫人,屈尊于无双城那些小地方,你就真的甘心了吗?”
“什么?”铁白梨没有想到鬼伯会突然来这么一句,禁不住身形一抖,顺带地让拿在手上的鱼杆也跟着抖了一下,立刻就在平静的湖面漾开了层层涟漪。
也幸好,此时说这话的是鬼伯而非当日在狩猎场时的苍歌,他的身上并没有那种慑人的气势。
铁白梨很快就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了下来,遂又看向了澄净的湖面。刚刚那么剧烈的一抖,肯定是会吓跑不少的鱼儿吧?
索性直接就把鱼杆放下了,铁白梨缓缓站起身,面带不解的神色开口道:“鬼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还是苍歌他让你来给我当说客的?这事情我们当初在猎场的时候也是有说过,他答应了会给我考虑的时间。”
这时一阵午后的凉风吹过,吹起了她额侧的两绺碎发,迎风而动,树荫之下更是衬出了她带着英气的如花笑颜,却又带上了那么一点点若有似无的讥讽。
“不,苍歌遵守着你们两人之间的承诺,他并没有让我过来,我们同时到来只不过是一次巧合。也或许大概他想见你,可又不想打破对你的承诺,就一直在暗处留意着你的一举一动,见到我来了,怕我会对你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恰恰找到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的理由现身见你一眼。”
鬼伯笑着摇头解释。
铁白梨却是不置可否,这么急着去解释,难道就不怕给她此地无银的观感吗?
况且,苍歌能有这般的深情吗?是鬼伯错估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还是错估了她,以为她是个那么好愚弄的女子?
试想想,这世上会有一个男子在口口声声地对一个女子表示自己的情深义重时,会把她推到险地,让她九死一生之后回来吗?又想想,这世上若真有一个男子喜欢一个女子,他会不在意这个女子的想法、喜好吗?会在没有征得她点头同意之时,就昭告众人,两人的婚讯吗?
铁白梨心中冷哼,但也没有把心中的情绪表现出来,只是也负手而立,与鬼伯一同往大庆朝所在的东方看了过去,眸色不自觉地沉了下去,紧握的双拳微微发颤,昭示着她心中此时的澎湃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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