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梅按照老韩详细告知的地址，找到老韩家。老韩家住在一个旧楼里，铁防盗门还是老款的，中间只有几个横栏的那种。可能是知道她要来，里面的家门居然开着条缝。温月梅刚想敲防盗门，就听见屋里老韩的儿子不耐烦地说你说结婚结婚怎么老没动静？你赶紧结婚走人，腾出屋子来我好装修。我和乌梅说好五一结婚五一结婚，乌梅都催我好几回了，说她本来不嫌咱家是旧房子就够可以的了，婚事咱们还一拖再拖，她早就不耐烦了。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乌梅跑了，你让我还找谁去呀！
然后是老韩哀求的声音，小祖宗，我是在加速呀，是在催她结呀。问题是人家是女同志，又那么大岁数了，在再婚这个问题上多考虑考虑也是应该的呀。催得紧，把人家逼跑了，我还给你腾个屁房子。
儿子不依不饶的，别说我逼你，就怨咱家这破条件，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一辈子只结一次婚，还给我买不起新房，怨谁呀。又语气不屑地，那个温啥梅也是，都那么大岁数的老娘们了，要不是仗着个大房子，白给谁谁要啊？还拽什么拽。
小子，嘴上积点德，不要乱说——你妈得病花光了家里的钱，现在就我自己挣钱，就现在这天价房子，把我的老骨头都榨干了也交不起个首付，我能挪个窝，把这个房子留给你就不错了。你就知足吧。老韩劝说着儿子。
哼！儿子不服气地重重哼了一声。
温月梅站在门外，头发晕手发抖，全身冰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站稳了。就听屋里老韩嚷，快看看表，几点了，温月梅是不是快该到了。温月梅听了，慌得连忙转身下楼。
站在楼下，温月梅又朝老韩住的三楼望了望，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步一步地离开了。
温月梅刚回到家，老韩的电话就追过来了，怎么还没来啊？是不是要我亲自去接你呀？老韩的口气里透着点老恋人般的亲昵。
嗯，是不去了，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温月梅口气懒懒地回答。
怎么啦？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我过去带你看医生去？老韩急切地关问。
不是。
那怎么啦？不是说得好好的今天到我家里来看看吗？老韩追问。
咱们结婚以后，怎么住呢？温月梅清了清嗓子，沉着地问。
……住我家住你家都可以的呀。我是怕你住惯了你家的大房子新房子，到我这边来委屈了你，我还想将就你，住你那里。电话里听得出老韩的意外。他恐怕没想到温月梅会突兀地提这个问题。
我觉得，咱俩可能不是很合适。温月梅一下一下地扯着沙发上的毛线团，慢慢地说。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老韩声音暗哑地说，你嫌我住你那里沾你的光是吧？温月梅没说话，轻轻地把电话放了。
房改小组的小高又来找温月梅，温姐，旧房子你还得交啊。局里做了广泛咨询，你们的旧房子原本就是单位的公产房，产权是单位的，你们夫妻就是离婚，也无权自行分割。局里出台了新政策，两点：要么退新房，要么交旧房。如果一套都不交，局里将把所有占两套房的住户都告上法庭，申请强制执行。小高例行公事地说完了，温月梅脸上的表情急剧变化着，嘴张得像个大黑洞，半天合不上。好半天。她才缓过劲儿来，有气无力地说，要交只能交那套，那套房子我前夫住着，你们直接找他吧。
许文才厚着脸皮来找温月梅，垂头丧气地说那个，那个，你也知道，我和戴倩倩都要结婚了，现在让我腾房，我们住哪去呀？
温月梅呆呆地看着许文才。许文才最近被爱情滋润着，以前常见的中年人的疲惫之气一扫而光，整个人看上去神采飞扬的，年轻了好几岁。她像怕见光似的拿手捂着脸，半晌，才拿开手，怔怔地说你也知道，房子是单位的，不是我个人的，你让我说什么？
你不能跟你们单位讲讲我们的实际情况吗？即使要卖，让他们先卖给我好了。许文才依旧不甘心道。
许文才，你也是有单位的人，单位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吗？我离退休还有十多年呢，还要仰仗单位十多年呢，我不能把事做得太绝，总得让我在单位能呆得下去吧？温月梅说完，就把脸扭向窗外，再也不看许文才。
已经十点多了，散蛋黄一样的太阳已升到了高空，把它并不炽热的阳光撒进屋里，撒到温月梅的脸上，她脸上滚滚而落的泪水也变得金黄，晶莹。
（责编：王晓莉电子邮箱：[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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