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地上,陆凉川挺跪在地上,腰板挺得笔直。
他清俊的脸上形容憔悴,下巴处已经长出青色胡渣,可见近日来他为了找人费了不少心思和精力。
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长身玉立,狭长的眸子淡淡睨着他。
临近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酒在男人俊美绝伦的脸庞上,淡淡的光辉暖不了男人眼底的那抹寒凉。
宫溟沉吟了好半晌,才不紧不慢地开腔,“你说他还在向阳街姜家?”
“是。”陆凉川暗自观察着他的表情,斟酌字词道,“因为白天人多眼杂,属下便想着先回来向少主禀报,然后再找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了结他。”
宫溟并没有立即回话,薄唇淡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才低低道,“不必,既然那个老太婆心心念念想找回她的宝贝孙子,待会儿我亲自去老宅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陆凉川一怔,急急道,“少主,他若回了宫家,那您的地位……”
众所周知,宫溟的母亲是宫家下人,出生卑微,因为有心勾搭宫烨,才会怀上他。
从他出身起,他在宫家便不被重视,直到宫烨的小儿子宫湛离奇失踪,宫老太太伤心绝望之下,才把希望转而寄托到他身上。
此时,不等陆凉川把话说完,宫溟便轻笑着打断他,俊美的眉宇间尽是冷蔑之色,“就凭区区一只看门狗,也想动摇我的地位?痴人说梦!”
他说着长腿一迈,大步往门口走去。
手刚搭上门把,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作微微一顿,“对了,离下个月圆之夜还有几天?”
陆凉川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何用意,垂首如实回道,“回少主,还有不到半个月。”
宫溟幽幽一笑,眼底的笑意不带丝毫温度,“老太婆不是想认孙子吗?那我就给她准备一份大礼,月圆之夜让所有人亲眼见证,宫湛的真面目是什么!”
说完,他拉开书房的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地上,陆凉川见他没有怪罪自己办事不力,长长松了一口气。
缓了片刻后,他单手撑地,想从地上爬站起来。
不过可能是跪得太久,两条腿麻木了,站起来的时候,他腿一软,踉跄间直接往旁边倾倒过去。
身体重心失衡,情急之下,陆凉川本能地伸手往书桌抓去,结果什么都没抓住不说,还不小心拂掉了桌角上摞着的一叠文件。
‘哗啦’一声,文件尽数散落,无数张A4纸扬扬洒洒地飘落下来,散得满地都是。
陆凉川心下一凛,弯下腰手忙脚乱地捡文件。
才捡了没几张纸,当视线不经意瞥到其中一张纸上打印出来的彩色照片时,他捡文件的动作当即顿住。
陆凉川捡起那张A4纸,垂眸看向纸上印着的照片。
下一刻,他瞳孔一缩,眼底有什么情绪在剧烈翻涌着。
这份文件应该压在书桌底下许久了,纸的边缘已经泛黄,而纸上的照片拍摄时间是五年前拍,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进入宫家。
照片拍摄的是两辆车相撞的车祸现场,其中一辆车是宫家的,车头被撞得四分五裂,车里的宫烨被撞成残废,他的司机当场死亡。
而另一辆车被撞得侧翻,车里的两个人在送去医院后,因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
他之所以对这起车祸知道得如此详细,是因为另一辆车里身亡的两人是他父母,他们为了找回离家出走的他,才会在大半夜开车出门,最终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他的亲弟弟陆泽皓也是从那个时候起跟他的关系彻底闹僵,说他是害死父母的凶手。
从此兄弟俩水火不容,陆泽皓不肯原谅他,而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五年前,他会选择来宫家工作,除了宫家开出的酬劳很高之外,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想查出父母车祸的真实原因。
当年,因为两辆车都有伤亡,再加上找不到其他证据,这起交通事故便被认为是意外事故。
陆凉川在宫家这些年也曾暗中调查过那起事故,可惜车祸后,宫家便把那辆车拖去废车厂报废了。
宫烨失去了双腿,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三个月才回到宫家,从那个时候起,他便深居简出,连脾气也变得喜怒无常。
陆凉川没有办法从他那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又迟迟找不到证据,只能也默认那起车祸是意外。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手里这张照片,他心底渐渐浮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其实,看到这照片,他心里已经有了结论,那场车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那么,制造那起车祸的罪魁祸首会是宫溟吗?
若真是如此,宫溟岂不就是害死他父母的真凶?
陆凉川越想越心惊,抓着A4纸的手也不由收紧,几乎要将那张纸生生捏碎。
但是他心里很清楚,仅凭一张照片没有办法治宫溟的罪,更没有办法替父母报仇。
陆凉川闭上双眼,调整呼吸,把身体里翻涌的血液强压下去。
等再睁开眼睛时,他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他把地上所有文件全都捡起来,原封不动地放回到桌角,然后安静地退出书房。
…………
另一边,小欧慌张地逃出安全局后,并没有跑太远。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自己,她悄悄躲在路边景观花坛后头,捂着脸低声抽泣着。
她到现在都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变成怪物的事实!
她只是不小心被划伤了手指!手指受伤,只要贴一个创口贴就会复原,可是为什么她会变成怪物?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身体在短短几分钟里发生了变异?
她才走出校园没多久,还没有做完自己想做的事,就要像实验室的怪物一样被杀死吗?
她不甘心,也不想死得如此憋屈啊!
小欧想着,哭得更伤心了,甚至都并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人在悄无声息地接近她。
直到一双深色皮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才警觉地抬头,顺着那人的西裤慢慢往上看过去。
当对上一双苍老却矍铄的眼睛时,她神情一滞,眼底浮起浓浓的戒备,“你是谁?”
刑启明看着她那双还含着泪花的眼睛,脸上露出慈祥温和的笑容,“别怕,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小欧目光一转,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皱起眉头质疑道,“怎么帮?你不过是个老头儿,你有什么能耐帮我?”
她现在是人见人怕的怪物,是安全局要处理的危险物种,谁也帮不了她!
刑启明看着她咄咄逼人的眼神,嘴角的笑意未减半分,配上他花白的头发,甚至还有几分和蔼可亲。
他微微弯腰,朝花坛伸出手。
小欧见他靠近过来,顿时露出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你、你想干什么?”
这个老头儿非但不害怕她,还表现得很友好,这一点让她觉得不安。
刑启明没有回答她,手落在花坛上,重重往下一摁。
‘嘭’的一声闷响,惊得小欧下意识地低下头。
只见花坛边被刑启明手按过的地方竟然裂开长长一条缝。
这花坛是水泥砌的,他这么随随便便拍了一下,就把水泥拍出裂痕,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事!
小欧再次抬眼看向他,满脸震惊,连双手都无意识地攥紧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能帮你的人。”刑启明把手伸到她眼前,微笑着对她作出邀请,“跟我走吧。”
她目光落在眼前这只手上,发现他的食指和中指骨节处有着明显的茧子。
只有当过医生的人才知道,这是经常拿手术刀所致。
大概是有了这样的认知,她的戒备心也松懈了几分。
小欧迟疑了片刻,终于抬起右手缓缓朝他的手伸过去。
下一刻,她只感觉身体一轻,便被刑启明从花坛边拉得站了起来。
当发现刑启明的目光正盯着她长了兽毛的脸时,小欧赶紧抬手把脸捂住,“我现在变成怪物了,很丑很吓人对不对?”
“这世上本没有怪物,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变得跟普通人不一样,就被人强行给扣上了‘怪物’的帽子。可是,凭什么?”
小欧感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寒光,不由呆住。
刑启明见吓到她了,微微一笑,很友好地对她道,“你放心,只要你跟我走,我会想办法解决你体内血清的副作用。”
“真的吗?你真的能帮我变回原来的样子吗?”小欧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的话让她在心底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不想当怪物,更不想就这么死去,她还有好多梦想没有实现!
她要活着!
她想活着!
“当然。”刑启明摊了摊手,温和地接道,“我曾经被人强行注射了狼血清,你看我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
“被人注射了狼血清?”小欧觉得他跟自己是同道中人,忍不住问道,“是谁?谁这么歹毒?竟然制造怪物?”
刑启明眼底划过一抹痛色,随即回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如今在同一条船上,要齐心协力,努力变回人类!”
“你似乎对狼血清很了解,你能研制出消除变异的试剂吗?”小欧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连看向他的眼神里都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李教授之前跟我说过,研制出消除试剂才是解决怪物最好的办法!”
刑启明眼眸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随即轻轻笑起来,“这位李教授倒是个明白人,改日有机会一定要跟他好好交流。”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扫过小欧那张长满兽毛的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口罩递给她,“你现在的样子走在街上比较显眼,把这个戴上吧。”
“谢谢。”小欧把口罩戴上,将长出兽毛的脸遮住。
跟他聊完,她的情绪冷静了不少。
她侧目看了他一眼,好奇地问道,“我们并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救我?”
刑启明转头对上她疑问的视线,笑着回道,“因为我跟你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也可以认为我们是同类人。”
同类人?
这几个字狠狠敲击在小欧的心上,她又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坚定了内心,不再彷徨迟疑,大步跟上他的脚步。
今后在她身上还会发生什么,她无法预知,但是她心灰意冷的绝望已经一扫而空,她甚至开始期待,期待自己有朝一日能变回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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