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情绪如此失控，慕云确实有些震惊。
因为在她眼底，刑深是个比较冷心冷情的人。
毕竟，为了研究，他让那么多无辜的人变成他的实验对象。
实验室里，几乎每隔两三天就会有实验体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亡，刑深作为研究的发起者，看着无辜的人因他的研究丧命，可是连眼睛都不眨。
现在何超的死，终于触动到他了吗？
视线落在他砸出血的拳头上，她眉心蹙了蹙，沉默了片刻，才将目光投向打开的12号胶囊容器上，沉声反问，“12号实验体好端端待在容器里，怎么会突然跑出来？”
“12号实验体很狡猾，我们都没想到他竟然把身上那根与电脑相联的数据线拔了，然后趴在容器里装死迷惑我们。”刑深扫过地上的尸体，阖了阖眸子，“我跟何超一时大意，以为他真的死了，急着解剖他的尸体找原因，就把容器打开了。”
“因为我们配制的狼血清纯度越来越高，所以这些实验体保留人类灵智的可能性也越来越高。”慕云瞥过他，视线落回何超的尸体上，淡淡提醒，“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认真想一想，怎么给何医生的死编个合情合理的理由，然后好好安抚他的家属。”
拿活人当实验体，还因为操作失误让实验体误杀了医生，这种事如果被传出去，那么刑氏医院也不用开了。
这个研究危险系数太高，成天跟变异的怪物打交道，每个在地下负四层工作的医生其实都做好随时发生意外的准备。
尽管慕云眼底神情很平静，可是发生这样的悲剧，对她内心的冲击还是很大的。
她在进入研究基地之前，有调查过刑深，知道他是刑启明的儿子，也知道这个研究基地是刑启明留下来的，所以她想进来寻找有关当年研究室发生爆炸的原因。
同时，她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能帮她找回自己的女儿。
那场爆炸之后，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
其实，她在爆炸的时候正好去了洗手间。
爆炸发生，巨大的冲击力把窗户玻璃都震碎了。
她顶着受伤的身体从火光里爬出去，被好心人救下，休养了近一年的时间才渐渐康复。
那个时候，她毁了容貌，丈夫死了，同事好友死了，又跟姜孝天彻底失去了联系。
无奈之下，她只能关注已经在医学界成为泰山北斗的刑启明。
可惜她当初还没来得及联系刑启明，刑启明就病逝了。
刑深砸在墙壁上的那只手缓缓垂落，侧目看了她一眼，涩然地苦笑一声，“是啊，我还得编个理由应付他的家属，应付所有人。”
见他脸上神色疲惫，慕云迟疑了片刻，轻声反问道，“刑医生，你有没有想过放弃这个研究？”
这个研究结果被架构得太美好，可是，走向成功的路上不止有困难，有险阻，还有无数条人命的牺牲。
真的值得吗？
刑深神情一滞，镜片后的眼眸微眯，看着她的目光渐渐转冷，透着阴沉的寒意，“你说什么？”
慕云没有看他，而是转头一一扫过胶囊容器里关着的十多个试验体，“曾经我们制作狼血清的初衷是为了救人，可是现在你睁大眼睛看一看，因为狼血清已经死了多少无辜的人了？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们确实不应该再自欺其人，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完全没有副作用的狼血清。不如，放弃吧。”
她懂什么？
他为狼血清付出了多少？
他父亲因为沉迷于狼血清的研究，害他母亲患抑郁症自杀。
可以说，他的家就是被狼血清生生拆散了！
他恨他的父亲！
他这辈子只有一个目标，必须要超越自己的父亲，超越他的研究！
“不！我不会放弃！”刑深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我为狼血清付出了那么多，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我告诉你，没有副作用的狼血清是存在的！只要再多花一点时间，我一定能研制出来！一定！”
刑启明曾经就研制成功过，他比刑启明还要投入于这项研究，没道理会输给他！
对！再给他多一点的时间，只要再给他多一点的时间，他会证明他比刑启明更强！
慕云看着他眼底的疯狂与偏执，眉心拧紧，嘴角带起一道自嘲的弧度。
说到底，她也是个研究狼血清的侩子手，又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去职责他呢？
宫家书房。
‘叩！叩！叩！’
宫溟正在翻看文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他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淡淡开腔，“请进。”
一道修长清俊的身影走进来，停在他的书桌前。
宫溟微微抬眼瞥向站在面前的少年，眉梢一扬，“找我有事？”
宫湛清澈的眼眸盯着这张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掀动唇瓣，清冷的嗓音带着质问，“我失踪的这五年，其实一直都在宫家，是吧？”
这话一出，宫溟狭长的桃花眼不由眯了起来，眼神里凝着一抹寒意，“你听谁说的？”
宫湛虽然被认回宫家，但是自从进了大学，他除了每天按时给宫老夫人打电话问候外，几乎就没怎么回来过。
对宫老夫人和宫烨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带着疏离感。
今天突然回来，他就知道肯定有事，只不过没想到居然是为了这事。
宫湛身侧的手收紧了几分，精致帅气的五官上神情带着咄咄逼人的固执，大有得不到答案不罢休的架势，“别管我听谁说的，你只需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宫溟合上手里的文件夹，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视线在他脸上凝定，缓缓道，“你跟姜家那个女孩碰过面了？”
他的话虽然是疑问句式，但是语气十分笃定。
尽管没有亲眼所见，但是宫溟自认为对宫湛还是很了解的，如果没有人在旁边提点，他根本不可能来质问自己。
宫湛见他一直回避自己的问题，眉宇间浮起一抹怒色，“现在是我问你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宫溟，我是你的亲弟弟！五年前，我才十六岁，你为什么要那么对待一个没成年的孩子？如果不是姜寒星把我救出来，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把我关在狗舍里？”
说到最后，宫湛几乎是用吼的，双拳紧握，脖颈处的青筋都因为情绪激动而突起。
这几天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失踪，宫家谁获利最大。
结果显而易见，是宫溟。
可是，他不愿意相信这一点，所以才会亲自跑回来求证。
此时，宫溟看着他愤怒得好像被全世界背叛的表情，倏地轻笑了起来。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那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
“你问我为什么？好啊，我告诉你，我看你不顺眼！我见不得你受宠！明明我们身体里流着的都是宫家的血，凭什么宫老太婆跟宫烨眼里只有你？为了让他们注意到我，为了得到他们的表扬和肯定，我曾经拼命学习，每次考试都是全校第一，可是结果呢？我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连一句夸奖的话他们都吝啬给我！而你不过在摸底考的时候进步了一个名次，他们就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你！你说，换作是你，你会不会恨？”
每多说一个字，他心底对宫老夫人和宫烨的憎恨就深一层。
他紧紧咬着后牙槽，太阳穴剧烈跳动着，阴鸷的表情几乎扭曲了他俊美的面容。
宫湛就这么看着他，清冷的目光愈发暗沉，“所以，你因为自己遭受了不公平对待，就把怨气撒到我的身上？你凭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对我？”
宫溟不想再跟他做无谓的争辩，冷嗤道，“凭我高兴，凭我有这个能力！你能奈我何？”
宫湛被他的态度激怒，深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双手往桌沿上一撑，慢慢倾身拉近跟他之间的距离，“宫溟，我要你立刻向奶奶和父亲承认这件事，否则……”
“否则如何？”宫溟冷哼一声，眼底带着不屑一顾，完全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宫湛对上他的目光，愤愤道，“否则我会把你的恶行揭露，让所有人看清你的真面目。”
宫溟顿时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唇角挑起一抹讥诮，“你觉得以我们两个人如今在宫家的地位和身份，有人会信你说的话吗？我大可以反咬一口，说你想夺回宫氏继承权，故意往我身上泼脏水。你觉得大家是会信你，还是信我？”
宫湛确实是从姜寒星那里得知自己之前一直被困在宫家狗舍里，只是姜寒星并没有告诉他，狗舍里关着的不是普通看门狗，而是极具攻击性和杀伤力的藏獒。
在来之前，宫湛便做好跟宫溟对峙的心理准备，但是当听到宫溟承认对他做过的那些事时，他的心还是狠狠被伤到了。
回宫家后，他们兄弟俩虽然没有太多的交集，可他却是真心实意拿宫溟当哥哥看待的。
他今晚从学校回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他想亲口听宫溟说清楚绑架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甚至还替宫溟找好了理由，觉得他会不会有别的苦衷之类？
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原来，自己想珍视的兄弟情在宫溟眼里一文不值！
宫湛望着他脸上的神色，心底的怒愤更深了，“事实胜于雄辩，我相信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他们不会受你的蒙骗！”
听着他这番如同小学生水平的话，宫溟唇角的弧度深更了，“我亲爱的弟弟，你果然是跟畜生在一起待太久，所以才会把人想得这么简单。狗饿了会抢食，怒了会咬人，可是人不一样，哪怕再恨你，他也可以当着你面对你微笑，然后等你转身在背后捅你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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