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傀儡案1:遣唐使臣-北里夜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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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南陌北堂连北里,五剧三条控三市。

    长安北里巷,落雨初晴,侵夜勾月如玉,一骑白马夹市而过,继而老妓推窗,罗绮团扇纷纷奢奢,金鼓夹杂,一时不分南北,马嘶声止,那高头白马之上,男子首着幞头,软脚随风而动,那高大男子跃下马来,周边小吏躬身罗拜,此人乃是长安大理寺正卿桃成一,年轻得志,又连破悬案,不日便右迁三省,令人艳羡。

    “唔!丈夫得如此……”对面是一方药房,门前的柱子边倚靠着一位破衣书生,如此喃喃。

    “阁下是在说我吗?”只见的那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书生面前,一位七尺有余,八尺不到的素衣小生醉步颠回,脸上映着好几个牡丹一般的唇印。

    “去去去!吾是说桃大人。”白衣书生摆摆手道。

    “哈哈哈!”不曾想那素衣少年仰天大笑道,“这桃成一锋芒太露,依贫道之间,其命不久矣!”

    书生一听大惊,赶忙起身捂住少年的嘴,轻声道:“你这痴汉,小心被人听的去!”

    “听便听,我颜无咎还曾怕过谁!地为吾床,天为吾被,我想去哪里去哪里,想说什么便说什么,谁能奈我何!”那少年非但不止,反而口出狂言,那对面“仙居”歌舞馆人声纷杂,大理寺少卿已感到,此时月方升,歌舞馆内的傀儡戏已是演过七八旬了,这大理寺人马一到,歌舞馆内豪右皆扫兴而出,原是这桃成一为了庆祝升迁之喜,包下这仙居歌舞馆,酬请手下看傀儡戏。

    那书生一见连忙摇头叹息道:“唉,世道还是那个世道,丈夫岂可却功名利禄也哉!”

    “呸!”那素衣少年指着书生的鼻子道,“如你这般,一辈子就如此了。”

    “那还有何用,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晓得还要研磨几多年,谁不想如此呵!”书生叹息。

    “唉,你这话就不对了,晓得这桃成一如何加官进爵的么?”素衣少年仰天饮了一口酒问道。

    “古话说内举不失亲,这桃家乃是圣人心腹,稍有才能便可揽的要官,这还需要想吗?”书生道。

    “先生此言差矣,不瞒先生,这桃成一屡破大案,全是依仗高人指点,就凭他,没这本事。”素衣少年顺势坐下身子,此时大理寺众部已经陆续入场,周边青楼纷纷点年轻美貌的女子进入歌舞馆,这如果一被相中,下辈子吃穿不愁。

    “高人?”书生问道,“哪位高人。”

    “哈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便是桃成一背后的那位高人。”素衣少年信口开河,无拘无束。

    “你这道士,就别玩笑了,不与你嚼口舌了,吾要归去读书了。”那书生提了药便要走。

    “先生休走,先生这是不信贫道。”少年喝的醉醺醺的,与那书生纠缠起来。

    “这话何人敢信!归去罢,归去罢!”书生摆摆手,示意少年离去。

    “我便要让你信!”素衣少年见书生不信,酒气上头,落下一句话便往仙居歌舞馆内冲去。

    “道人小心!”那书生原以为这少年是开玩笑,没想到,这少年纵身一闪,还真的直朝歌舞馆内冲去……

    这头只见这少年跌跌撞撞的冲上前去,临门朝前一扑,接着一个前滚翻,遁进了歌舞馆中,众人不知什么东西,吓的四周一散,定睛一看,原来是个醉汉。

    “把桃成一给我叫来!”那少年边饮酒边道。

    这一声大喝没轻没重的,走在前面的桃成一缓缓回头,只见那少年红着双颊朝自己走来。

    “这人是谁?”桃成一问身边的侍从。

    “属下不知,这就撵他出去。”那侍从也是便衣,躬身道。

    “嗯!本卿看戏不喜欢醉汉搅扰。”桃成一轻声道,而后转身上了二楼。

    这边几个便衣侍从从两侧冲出,将这醉酒少年架住便往外撵。

    谁知这少年忽然大喝道:“桃大人,你得知这天命之数,循循反复,亢龙有悔。”

    “痴汉,少在此处妖言惑众!”那架着少年的侍从正准备抬起少年往歌舞馆外扔,谁知这上到半楼的桃成一忽然停下脚步。

    “先生有何高见?”桃成一转身对楼下的少年道。

    “无何高见,只是奉知道仙人之命,前来告诫桃大人,这世上有事可知,有事不可知,不知是福,知之是祸。”那少年道。

    “还敢胡言乱语!”那侍从加大了手头的劲道。

    这桃成一双眉轻按,若有所思,又问:“那知道仙人还有什么指示?”

    少年身体一作劲儿,从两位侍从的手中挣脱,又饮了口酒道:“无所指示,只是我奉天机而来,好歹也劳累了身形,你桃大人这般肚量,坐上席中不好少了我吧。”

    听完此话,那桃成一仰天大笑一声:“我道你话里藏着什么玄机呢?这长安城求仕的多少花样我都见过,唯独你这般的是头一回,也罢,许你与大理寺众部在楼下吃酒,今夜此处的舞女丫鬟亦许你随便挑选。”

    这桃成一性格古怪,众人皆以为那少年的一番话定然得罪了桃成一,没想到这桃成一反而高兴,这让两位侍从没有办法,只得允那少年留在歌舞馆中。

    末了,这少年朝门外的书生炫耀似的招了招手,那书生无奈,长叹道:“巧言令色,鲜矣仁!吾还是归家读书罢!”

    那书生说罢,摇头而去。

    话说有唐一代,开张圣治,海纳百川,国境大开,富庶非常,一时之间京都人满为患,商旅交错,千奇百怪,为了方便管理,这京都继承魏晋以来的宵禁政策,但巨贾士大夫哪能忍得住慢慢无聊的长夜,皆都偷偷偷摸摸秉烛夜行取乐,一时之间成了长安夜患,于是圣人一道指令,将长安北里青楼街单独开放,在此可不受宵禁的束缚,因此此处的夜间可谓是人间天堂,而最近这长安城忽然流行起傀儡戏来,这傀儡戏成本颇高,原为士大夫们打发无聊的戏种,但谁知,这墨门与公输家的翘楚将机关术运用于傀儡,一时之间傀儡戏成本大跌,成了人尽可观的戏种,墨公两家在此中捞取利益,圣人既知,然在北里巷也无人可管。

    这大理寺卿桃成一钟爱傀儡戏,只是身居要职,平素抽不出身子来,故旬假期间,往北里巷歌舞馆彻夜看戏的名流之中必有桃成一,并且这桃成一还有个怪习惯,但凡前来北里巷看傀儡戏,那必定是自掏腰包请大理寺一众全员看戏,故此要将歌舞馆里的人悉数赶出,除此之外,这桃成一独爱歌舞馆二楼西厢房,每看傀儡戏必要歌舞馆胡女红玉做伴,外人不可入内,天晓得这桃成一与胡女红玉在里面做什么,只是往往可闻桃成一爽朗的笑声。

    这素衣少年入歌舞馆见美酒好女,大肆开怀,左拥右抱,惹得那众大理寺侍卫侧目,然而此人是桃成一亲点入内的,众人虽怒,却不敢有半声言语,这美酒在前,少年哪顾礼节,张口便饮,又是酩酊大醉,题词写诗,浅唱低吟,一番耍弄,风头倒盖过了台上那几桩傀儡,引得那歌舞馆一群少妓喝彩不绝,纷纷索要少年笔墨,这少年也肯近这些红尘舞女,只要能作陪,揽着纤腰共饮一杯便赐诗一手,行楷草真,那就要看少年的心情了,本是姣好容貌,又得了一身的才气,那些少妓哪里吃得住,一个个笑吟吟的讨好这少年,惹得旁人羡煞。

    “公子的诗如何?”那少年意气风发,双颊通红,已是不知人事了,用手指点着那大理寺少卿的胸口,趾高气昂道。

    “哼!无知小道,若不是桃大人松口,允你在此撒泼,文某定卸了双腿!”这大理寺少卿名文除非,为人刚正不阿,语气没让那少年半分。

    “呼!不知趣,不知趣,我看少爷你印堂发黑,双目赤红,受了不少桃成一的气对吧!本事不小,惜哉官运不急,你若与我几千钱,我往真人那处替你说说好话,说不定桃成一升官了之后,这大理寺正卿的位置让你坐得。”那少年没轻没重,任着醉酒胡说八道。

    “哼!文某不像你这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文某有几分本事文某自己晓得,我坐什么位置哪能由你来定!”文除非双目一瞪,尽显武将气势。

    “噫!做人做到这个地步便没意思了,罢了,与你这白丁多说无益。”这少年真真嘴狠,仗着酒劲儿,半点不知趣,换做旁人,这便是找打。

    “你!”那文除非拍案而起。

    “我什么我?”那少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也站起身来,又道,“你这身衣服难看的很,让本公子帮你脱了。”

    说罢,那少年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去伸手就要去脱文除非的衣服,那文除非是何等人,岂容这无赖撒泼,双手做劲将那少年的右手手腕一扣,然后将少年按在了那酒桌上。

    “好生疼也!”那少年不知这文除非的力道,一下被按在桌上,直喊疼痛。

    这一招算是给大理寺出了气,那一众大理寺小喽喽各自拍手叫好。

    “偷袭算什么,有种跟本公子堂堂正正的较量一番!”那少年口里较劲道。

    “哼!本卿就等你这句话。”那文除非松开双手,几个大理寺护卫上前来将桌椅挪开,空出位置来,准备让两人耍斗。

    那素衣少年不知什么来头,人人都知道,这京城之中有一首童谣道:“墨输排头尉迟力,王孙伯仲文家擒,道人乞圣江公子,木兰薛程驻中流。”这童谣中提到的皆是长安城一等一的好手,这排头的便是墨家与公输家,眼前的文除非排行第六,一招擒拿手出神入化,眼前这醉酒少年哪能是文除非的对手,那众大理寺护卫纷纷跳上桌头,瞪大眼睛要看这出好戏。

    这少年撸起袖管,伸了伸脖子,往后退了几步,看这身形,倒是学过几日的拳脚,这边的文除非,双眉一按,脚尖朝前一探,不急着冲上前,这一看便是老手,这江湖耍斗,必要眼疾手快,高手之间更是后发制人,还未出手,众人便已分晓,这毛头小子哪里是文除非的对手。

    “喝!”这少年大喝一声,朝前冲去,两手一伸,就是一个饿虎扑食,这哪里是招式,简直就是乱来。

    这边的文除非气定神闲,一看这少年出手,心头便有了八成把握,这擒拿手便是要看破对方招式才好下手,只见这少年扑来,文除非冷笑一声,躲也不躲,就等这少年再朝前一步,便要格挡开少年的双手,直去少年的脖颈。

    少年将全身气力运在双手,眼看着那双掌便抵着文除非的胸口了,这文除非见时机已到,猛然发力,双手一挥,将少年的两臂挡开,接着低头朝前一冲,双手握成鹰爪状,直直朝少年的脖颈扣去,也不晓得这文除非用了几多力道,这一计下去,非死即伤,那些少妓在一旁看的清楚,惊叫的纷纷用团扇遮面,不敢看下面发生的事情。

    这文除非冷笑一声,只是觉得这少年不知斤两,手头运了四分力,不取少年性命,就想着教训这少年一番,谁知这鹰爪一出,忽见眼前的少年身形一矮,钻到自己身下去了,这一下来的突然,常人哪有这般的反应,何况这已经烂醉的少年,文除非心道轻敌,方才这一招本是信心十足,下半身并未扎马步,如果这少年矮下身子去抱住自己双腿,朝前一推,自己必定朝后摔倒,眼见已经来不及了,文除非立马收回双手,同时双脚发力,准备往后一跃。

    这哪里来得及,功夫耍斗最重要不是套路,而是时机,只见那文除非正要朝后跳跃的时候,双腿已经紧紧被少年抱住了,此时文除非急挺腰板,双脚脚尖内旋,膝盖朝前一顶,二字钳羊马成,稳住重心,毕竟是江湖老手,好险稳住了重心,就等这少年往前推了,倘若这少年发力,自己只能顺势朝后退了,不然就会跌倒,谁曾想,这排名第六的文除非又料错了。

    只听得那抱住自己双腿的少年“哇”的一声呕,这酒气扑鼻而来,文除非只觉得自己脚上一热,那少年竟是抱着自己的腿呕吐起来。

    “噫!气煞文某也!”这文除非一喝,单脚发力将少年踹开,再看自己脚上,黏糊糊的一团,竟是少年的呕吐物,原来方才那一下,并不是少年有意为之,而是酒上喉头,将要呕吐才会那样。

    那少年被文除非这一踢,滚落在地,丑相必露,末了还笑呵呵的,这下让那些少妓讶然,纷纷疏远了少年,谁知这美少年竟是这般的醉汉,如此不雅。

    “来,陪本公子再饮几杯,还未尽兴,还未尽兴。”那少年摆着双手,站也站不起身,索性就那样躺在地上。

    “扫兴!”这文除非本穿着干净便服出来耍玩,这会儿一身都被这少年污染了,甚是气氛,一甩裙摆愤愤离去。

    “姑娘,别走!”那少年竟将文除非错认成少妓。

    “你们几个,将他收押了。”那文除非本来又气,这少年还如此的说,一下气上心头。

    “这……”那几个大理寺护卫相互看看,不敢动手,毕竟这是桃成一的座上卿。

    “若桃大人问起来,便说是文某吩咐的,这北里巷虽无宵禁,但也是大理寺治下,岂容这等疯道人撒泼,国朝法度分明,这道人借醉酒闹事,以下犯上,以是触犯律令了,你们但抓无妨。”文除非留下这句话话后,一挥衣袖,扬长而去。

    这真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谁晓得到时候文除非担不担这责任,那几名大理寺护卫无奈,只能解下腰带,将少年捆绑在歌舞馆柱子上,也不押解,到时候追问起来,众人也好有托词,便说这道人耍酒疯伤人,故将其捆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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