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舆论专家哈德利·坎特里尔在1940年9月作的舆情分析中指出:“整个人口的1/4认为,美国置身战争之外比帮助英国重要,同时认为,对英国的帮助应该比现在给予的要少,或至少不比现在给予的还多。尽管他们大多数人认为德国将获得胜利,可是他们认为德国的胜利不会打乱他们的生活,也不会危及美国的安全。”这种情绪被孤立派政治组织“美国第一委员会”利用来作为反对罗斯福的一个有力武器。罗斯福的敌人总是从最坏处去看他,确信他一心想连任三届,但又用沉默来掩盖自己的独裁野心。
三年来,罗斯福对于是否参选的问题总是巧妙地加以回避,有时用机智的反唇相讥,有时则是或真或假的愠怒。他不止一次使记者陷于尴尬,大出洋相,但追问仍然无止无休。人们对于一切蛛丝马迹,对于总统脱口而出的片言只语以及他的每一张任命名单,都要仔细加以推敲,探索其可能的含义。
1940年,对于罗斯福的意图进行猜测已形成了一场全国性的猜谜游戏了。然而,大多数人的猜测都失之武断或错误的假定,例如说罗斯福已决定再度参加竞选,或放弃竞选;他的一切行动都来源于这一不变的决定。
罗斯福生性不喜欢提前几年或甚至几个月就作出重大的政治决策,然后不顾艰难险阻去执行这个决定。在他大部分政治生涯中,惯用的手法是给自己的行动路线留出两种选择的余地:在形势需要时,他可以舍此就彼;他掩护自己的退路,以便在突然撤退时,无后顾之忧;并且故意弄乱其来踪去迹,让别人莫辨其真实意图。与他以往所面临的种种处境相比,这一回第三次竞选则更需要谨慎处理。
对罗斯福来说,是否继续竞选,内心的确矛盾重重。八年的总统重荷确实使他疲倦了,他盼望着退隐到海德公园继续过乡绅的安逸生活,撰写自己的回忆录。事实上他已在1940年1月签订了一项合同,担任《科里尔》杂志的特约撰稿人,每年酬金75万美元,相当于总统的薪金。特别是经过了几年焦灼繁忙的总统生涯,这些对他具有巨大的吸引力。在这一年里,他开始比以前更多地谈论达切斯县的生活及其历史等细节。此外,他在第二届总统任内所肩负的重担,遭到的挫折,也开始给他的健康带来极大的损害。圣诞节时期的紧张活动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使他感到兴奋,而是疲惫不堪。1940年初,他患了一次流感,几个星期以后才完全复原。到了晚年,倦怠之感越来越强烈。
“不行,丹,我真的干不了啦!”帕尔金小姐回忆起1940年初罗斯福对汽车司机工会主席托宾说过的一段话。“我需要休息。我想回海德公园老家。我要去照顾我的树木。我在那里种植了大片的树。我要让农场有收益。我得赶紧修好我山顶上的那座小楼。我想写历史。不行,我真的干不了,丹。”
但事情并不那么简单。罗斯福不能不考虑逼他再度参加竞选的种种理由。他一定要争取被提名为候选人,否则一个反对新政的民主党人或者一个骑墙派就会被提名,那么他以前的努力就会付之东流。而且,如果国际形势持续恶化,譬如说,如果德国有可能会赢得这场战争的话,那么,他一定会接受提名。
有些人面临这样的两难困境,一定会心乱如麻,觉得十分痛苦,竭尽一切力量要作出决定。罗斯福却不不这样认为。他所作的决定就是要保留他的决定。伺机而动对他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弊。保留参加竞赛的可能性,他就可以继续控制全国参与总统竞选活动的政客——他在党内的知己朋友,由他任命的高级官员,制订纲领的新政派——这些人只有在看准总统大势已去时,才会去赶别人的浪头。他还可以轻而易举地赢得民主党大会代表们的支持,包括那些在没有看准风向以前要支持中立人物的代表们。他还可凭借他仅有的一点威望对国会施加影响。他可以保护他的实力地位以便与外国打交道,在国际舞台上产生重大影响。既然共和党在民主党开会前举行全国代表大会,因此他可以坐待分晓,看谁是他的竞选对手。
历史上凡参加竞选连任的总统,都知道待机而动的妙处,这一点罗斯福并无任何奇特的地方。但罗斯福能在进和退——参加竞选或不参加竞选——两种选择间,表现得如此老谋深算,得心应手,这确实是他的特异之处。
当有人指责罗斯福以粉碎所有可能的对手的竞选机会来确保自己再度被提名为候选人时,罗斯福采用了一系列既机灵而又大胆的步骤,帮助扶植了一大批可能参加总统候选提名的人,然后通过“各个击破”的办法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他的这种策略与他作为政治和行政领导所惯用的手法完全一致。现在他把这一策略运用到一个新的水平:他不但怂恿除他以外的所有候选人相互竞争,而且还要扩大范围,以便大批的角逐者为争取选票而斗争。
1938年春天,罗斯福私下怂恿霍普金斯参加1940年的总统竞选,并在竞选策略方面给他出点子,为了提高他的身价,甚至准备任命他为商业部长。罗斯福尽一切可能为霍普金斯树立威信,直到1939年,霍普金斯身患重病,这件事才告一段落。同一年,罗斯福任命前印第安纳州州长保罗·麦克纳特为新成立的联邦安全局局长。他对这位仪表堂堂、满头银发的印第安纳州人的志愿十分鼓励,最后连麦克纳特都认为“其中大有文章”。在竞选的前一年,罗斯福就曾几次向赫尔表示——但又没有作出绝对承诺——希望赫尔当他的接班人。他在1940年初还对巴克利说,“白宫这里有人”,主张提巴克利为下一届民主党的候选人。他又对纽约州州长莱曼说,他在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上完全有资格赢得他本州代表团的选票,并要求布朗克斯的弗林“老板”为此事作好安排。他还三番两次地激发杰克逊、华莱士和其他一些核心人物的希望。
罗斯福从不放过耍弄花招的机会。他决不完全排除他到时再度出任总统的可能性。而他对来访者总是一再表示,他既不指望,也不打算竞选。白宫的亲信们还放出烟雾弹——内部消息,总统不会当候选人。对于一再敦促他当候选人的来信一概不予回答。他坚持要求把芝加哥作为民主党代表大会的会场,因为他能依靠凯利“老板”使会场坐满了罗斯福的支持者。在有些州,总统候选人都必须向初选大会公开表明自己的意图,于是,罗斯福就私下作好安排,保证不会有人提出他的候选资格问题。关于他自己的意图他仍守口如瓶,一面却派出使者去加利福尼亚等州在派系之间进行和解,让他们联合起来共同投“支持罗斯福的候选人”的一票。经过一番煞费苦心的努力,罗斯福既保证了他参选的实力,同时也给自己留了退路。
如果决定竞选,罗斯福面临的主要问题不是如何取得提名资格——他有能力获得代表大会绝大多数人的支持,这是毫无疑问的——而是如何通过一种引人注目的方式得到提名,使人感到他正是为了响应一个强有力的和无法抗拒的召唤而出来任职的。党的召唤将先于选举时全国人民对他的召唤。总之,只有在7月党的大会上取胜,才有可能于11月在全国范围内取胜。
在通往取胜的道路上,还有一个可怕的障碍——反对三度连任的传统,因此使得取胜变得更加必要。罗斯福非常清楚这一传统所拥有的分量。不论宪法的起草人当初是否对“连任”问题存在着无法弥合的分歧,因而在行文上没有立下严密的解说;同时也不论这个传统如何由于受到了个人和环境的偶然事件以及人民的深刻信念而得到了有力的支持,但这毕竟是一条不成文法,对此,罗斯福也不敢公然违抗。问题的关键是如何才能绕过这个障碍呢?所有的民意测验都表明,绝大多数的人理论上都不赞成三度连任,而其中明确表示反对罗斯福的,则又居多数。然而,再深追下去,则又有许多人认为,在某些情况下——特别是在危机时——总统再度参加竞选仍属必要。
因此,如果罗斯福最终决定参加竞选的话,他的主要任务就是促使民主党全体一致通过一项草案来缓和这种反对三次连任的情绪。然而,不幸的是,对罗斯福来说他不能明目张胆地促使通过这样一个草案。如果他提出这个要求,那只会更加剧反对三次连任的人们的恐惧心理;他们恐惧一个独裁的领袖拼命想抓更多的权力;这种害怕心理在总统的第二届任期内始终对他是一种压力。因此,如果要再度竞选,一切还有待于民主党能自然提出一个草案。在白宫已经任职七年的罗斯福,他认为他应该得到民主党的这种信任。
直到1940年初,罗斯福似乎还没有得到这种信任,赫尔、加纳和法利这三个人成为他前进道路上的障碍。这是一个奇怪的组合。赫尔为人谨慎、稳重、彬彬有礼,行动迟缓,但真干起来,却有一股韧劲。他为自己出身低微而感到自豪。68岁的他知道他漫长的政治生涯所剩的时光不多,他保持南部老一辈的传统观点,对新政的“过激主义”心怀畏惧。加纳71岁,但身体结实得像核桃木,他的三色脸孔——白眉、碧眼、红肤——并不因年事增长而有多大改变。他代表着新兴南部州的草原摩天大楼、巨型终点站、油井。对新政颇为反感,把它看做是反个人主义、反资本主义的不祥之物。法利只有51岁,这位身材魁伟、精力充沛的党魁,在全国交结的朋友较前更多,但他联系最密切的还是城镇的政客,这批人对政策、政纲没有多大兴趣,而测量每种风向以断定它对选票、交易、候选名单产生的影响。在这三人中,两个是信奉南部新教的,一个是爱尔兰天主教徒,思想上本没有相同之处,但却因在不同程度上都反对新政而形成了三驾马车。
在政治上,这三个人的结合对罗斯福非常不利。尽管加纳向往着竞选总统,但他的主要意图还是阻止罗斯福三次连任。赫尔愿意接受总统候选提名,只是不愿为此而奔走呼号。法利一眼盯着白宫的宝座,但他还可以等待一个时期。他可以在以赫尔或加纳为首的候选名单上争得一席副总统的位置,这样,四年以后他就有新的机会。在1939年和1940年初这段时间,他们串通一气,相互吹捧,并利用总统对他们的轻视,来挑动对总统的不满。他们联合起来共同反对的不是总统本人;他们自称对总统是爱护的,只是在原则上反对他三次连任。
罗斯福知道法利和赫尔、加纳两人来往甚密,他采用不同手法分别对付这三个潜在的竞争对手。加纳的候选资格,罗斯福根本不予考虑。“他根本不可能。”他对法利说。他和加纳之间曾经的融洽关系早已冷淡下来。他们之间绝少接触,偶有见面也是在内阁开会时候,加纳有时面红耳赤,怒目圆睁地和他争论问题。罗斯福私下暗示说,他宁可背弃民主党的事业也不支持这个得克萨斯州人去竞选总统。到1940年初,他们之间的工作关系几乎全部断绝;罗斯福甚至希望这位副总统不参加内阁会议。看到加纳为争当总统候选人而遭到的磨难,听说刘易斯公开骂他是一个“剥削劳工、打牌纵酒的坏老头”,同时又知道他为了争取黑人选民的选票而突然对一项反私刑议案改变了主意,罗斯福真是高兴不已。
但法利的情况就不一样了。罗斯福不想得罪此人,因为他曾出色地办过两次竞选活动。但总统面临的处境对他尤其不利:按宪法规定,同一州的两个人在政治上不能同时被列入一个党提出的候选人名单。而法利在任何情况下又不满足于准许他竞选副总统的许诺。他竞选总统的一切希望都以罗斯福不列入候选名单为前提。总统坚持说他不准备再次参加竞选,正是想借此使这位邮政部长清除怀疑。可是政治敏感极强的法利却始终保持警惕。罗斯福商请芒德兰大主教为他当说客,法利仍不为所动,继续参加竞选。
至于赫尔,罗斯福还一直向这位田纳西州的老人暗示,希望当他的继位人。他这一招表面看来是有危险的,因为赫尔的背后有法利和加纳两人的支持。但罗斯福是非常了解赫尔。赫尔认为争取提名与他作为国务卿的地位不相称,而且感到罗斯福的支持对他是不可少的,因此情愿等一等。与法利和加纳不同,他几乎没有拉到什么代表,最终完全要依靠总统。从另一方面看,如果罗斯福最后决定不参加竞选,赫尔将成为一个合适的折衷人选。
这一套错综复杂的政治权术,有多少是出自罗斯福本人的精心策划,又有多少是在一团混乱中纯属偶然的事件,谁也搞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罗斯福对自己的计划秘而不宣,从而使局势变得更为混乱,这样他就可以从中渔利。
战争爆发后几个星期,就像每次在国际危机突发的时候那样,在民意测验中,罗斯福的身价骤升,多少年来他也不曾有过这么高的声望,罗斯福却说:“等着瞧吧,3月份我会像飞机俯冲似的猛降下来。”他果然料事如神。1940年3月,罗斯福的声望降到了低谷。
国际形势不是一片黑暗便是景象惨淡。3月里,苏联军队突破了曼纳海姆防线,迫使芬兰接受了苏方口授的和约。总统对“芬兰惨遭蹂躏的情况”感到震惊,想必尖锐地感到美国对这个小国的援助太少,这种情况一方面由于赫尔的谨慎,同时也由于罗斯福对国内孤立主义分子的畏惧。这一次,他又只能发表几篇道义上的抗议和宣言,结果,并没有引起关注。整个冬天,俄国和德国在各自的利益范围内巩固势力——进展多大,还不清楚。
战争仍保持其缓慢的步伐,双方都利用冬季加强它们的军队。虽然禁运取消了,英法两国可以购买美国武器,却得不偿失。政府为保持美国的中立立场也不得不采用一些隐蔽手法。英国为了加紧封锁德国,便对美国船只实行搜查,检查美国邮件,侵犯美国“中立”区。美国政府一方面公开表示要严格维护自己的中立权利,开始时还采取谨慎态度,对英国的侵犯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计较;但后来事件接连地发生并且有增无减,美国不免恼羞成怒。总统不得不告诉他的朋友、战争爆发后已任英国海军大臣的温斯顿·丘吉尔说:“我应该开诚布公地告诉你:这里颇多公开责难之词。”但事件仍在发生,有反英情绪的国会议员和雄辩家们却幸灾乐祸。
3月的形势也迫使罗斯福对和平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刚从欧洲出使回来的韦尔斯报告说,他发现罗马对希特勒与俄国达成交易一事颇为怨恨,但仍寄希望于德国的胜利;柏林表示不获全胜决不收兵;巴黎笼罩着一片沮丧气氛;而伦敦则充满决心,甚至过分自信。此时,美国为了和平再主动地进行任何努力也毫无意义了。
在外交方面,罗斯福此时一筹莫展。全国舆论也呈现僵持的局面,一方倾向于保持中立,一方主张对同盟国提供有力支援。1940年3月,全国的情绪,正如布利特大使所说的,与慕尼黑会议前夕的英国相仿。
在国内,罗斯福的领导威信已降到低潮。但是,每天仍然有许多地区的民主党领袖给他送来新的声明,称他是党的唯一希望,支持他竞选第三届任期。总统扩大自己的领域、阻挠任何候选人领先的策略似乎正在产生效果。麦克纳特就是一个例子。他在毕盛顿这个百兽争逐的丛林里被咬得遍体鳞伤,因此不再是竞争被提名者队伍中领先的人物了。而罗斯福在早期的总统预选会上却比他的任何对手都遥遥领先。但从更基本的意义来说,总统的地位仍然是岌岌可危的。
美国经济持续恶化。3月初,才华横溢的财政部经济学家劳克林·柯里就曾提醒总统说,经济情况正急剧恶化,建议总统提出一个方案,以促进住房建筑和出口商品,并加快农业受益报偿。但好几个月来,罗斯福一直进行着和柯里的建议南辕北辙的事,即紧缩预算。他对那些主张平衡预算的专家们的攻击一向就很敏感,而且又像大多数的经济学家一样,对巨额赤字开支的巨大可能性熟视无睹,因此,只要不损害基本福利和国防规划,他对其他项目的预算则大加削减。这并不是说罗斯福自己变得反对新政了,他只是按他的老一套政治规章办事,他在一个时期只能领导一条战线,而目前他是全力以赴来对付国外时局所涉及的重大政治问题。
面对当前紧张的形势,为了加强自己的地位,罗斯福在一段时间内实行了一种策略性的政治转移。他试图制订一种两党的对外政策,为此,他力争共和党在国会和全国范围内给予他支持,并且设法不会疏远他自己的党,也不致抛弃新政的实质。作为民主党的一个漂亮的姿态,他邀请参议院的共和党领袖麦克纳利和另外两名共和党人出席“杰克逊日”宴会。这几位心怀疑虑的共和党人没有出席,事后罗斯福同他们开玩笑说,汉密尔顿和杰斐逊都是他所崇拜的英雄,并夸耀他自己不像大部分的前任总统那样党气十足。罗斯福向两党政策的转移使他恢复了自己作为全国领袖的象征性角色。但他却没有从共和党国会议员那里赢得多少选票;他们怀疑罗斯福的真正动机不过是想取得他们的支持,却又不让他们帮助制订政策。现在还不是两党实行和解的时候。反对党在一些地区选举中已经获胜,并且感到11月的胜利业已在望。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穿梭于全国各地,对现政府的政策和缺点予以猛烈批判。
然而,总统地位最薄弱的环节却在他的左翼。尽管他为劳联和产联之间的和解作了很大的努力,这两大组织仍旧严重分裂。刘易斯仍然牢骚满腹一身反骨,骂罗斯福忘记了1936年产联帮了他的忙,现在竟“背叛”朋友。另外,有些青年团体对总统的敌对情绪也在增加。有一次,总统在白宫南门廊发表演说,告诫美国青年代表大会的代表们,乌托邦不可能一夜间就能实现,结果欷歔声一片。而极左分子中间也出现新的更为邪恶的敌对情绪。
美国共产党在莫斯科的暗示下曾一度采取人民阵线的立场,对罗斯福政府抱友好的或至少是宽容的态度。但自苏德条约签订以后,美共不仅在国际问题上,而且在国内事务上都采取了突然的转变。他们认为罗斯福至多不过是资本家的一个克伦斯基式的小卒,说得坏些,则是一个拼命抓权的军国主义分子,一心想把他的国家拖入一场帝国主义战争。总统对这种谩骂并不介意,因为他知道共产党的反对力量势力微薄,难成大器。但他不敢而且也没有忽视他们在劳工部门、青年团体、报刊、劳动进步署工人中间以及政府机关所进行的渗透活动。然而,对待这个问题,他一如既往地采取了迂回打击的办法,而不使用正面进攻的方式来加以解决。他把政府雇员中的嫌疑分子监管起来,又和埃莉诺·罗斯福一起帮助工人联盟中非共产党领袖成立一个劳动进步署工人的新组织。
总统对国会的控制也比以前更加无力了。两党间原有的宗派情绪,经总统候选人提名的一场混战而加剧;参众两院已成为混战的中心地带。众院对全国劳工关系委员会进行的一次调查表明,这个重要的新政部门的内部行政管理是一团糟。共和党人和民主党人正准备提出一项议案,在罗斯福看来这个议案,尽管表面上声称确保行政管理上的公正,其实是一个想束缚新政机构的“愚蠢的”企图。一年前他曾签署了哈奇法案,尽管当时他也曾怀疑那个法案目的在于削弱他的任命权,而不是想要“澄清吏治”。现在哈奇法案的适用范围已扩大到用联邦经费雇佣的州政府雇员。甚至赫尔的那个颇得民心的贸易协定要求延长三年期限也几乎不能取得足够的支持。加纳反对延长三年期限,使总统非常生气。一天晚上在伊克斯面前提及此事时,他甚至连声咒骂“该死,该死”以发泄他胸中的不满。
在国内事务一派黯淡景象时,希特勒却再度出现于世界舞台上并大显威风。4月9日黎明,德国士兵毫无阻碍地越过丹麦边界,半小时后,12艘德国驱逐舰在一片暴风雪中宛如神兵天降出现于挪威的纳尔维克港附近,挪威炮艇遭鱼雷击沉,接着两千名德国步兵登陆。不久,更多的德军从汽艇和运输艇涌上挪威的沿海港口。丹麦在几个小时内就被攻陷了,两天后,挪威的主要港口也沦入纳粹的魔爪。
在开战后头几个小时内,势态仍不明朗,英、法有可能进行顽强抵抗。同盟国方面一直准备占领挪威的主要地区,但是他们晚了一步。德国人制定的作战计划是既彻底而又富于想象力的,他们执行时将武力、准确性、残酷手段、阴谋诡计、突然袭击等战术天才地融合在一起。相形之下,同盟国的抵抗却显得仓促应战、毫无计划、力量不足。英国部队登陆后与敌军接触,战斗软弱无力,随即撤退。在严厉的责难声中,张伯伦准备辞职。丘吉尔即将继位。不久,希特勒趁盟军在遭受打击后尚未缓过气来,又发动了新的进攻。
5月10日,德军的炮火猛烈袭击荷、比边境。伞兵部队占领了飞机场,俯冲轰炸机凄厉的呼啸声撕裂了春天的晴空。在进攻部队的后面,希特勒指挥德军的120个步兵师和6000架战斗机,正准备投入战斗。盟国的50万军队作好进攻准备,它们紧随比利时军队向前推进。德军集中了坦克,出动了大批俯冲轰炸机以迅急的速度向前推进,击溃了盟军的防线,并绕过盟军的两翼,实行大包抄。摩托部队和步兵从突破口蜂拥而入,一下子把比利时全境变成了一个致盟军于死地的陷阱。在5天的时间内,德国坦克已经冲破防御薄弱的阿登山区,并准备以闪电之势猛扑法国北部。5月15日,丘吉尔首相以“前海军人员”的名义向罗斯福发出急电,电文说:“局面迅速变成一片黑暗。……小国简直一个个地被碾成碎片。……墨索里尼即将匆忙上阵参与掠夺。……不久我们这里也要遭到进攻。……”随后几天,一个又一个的噩耗相继传来。罗斯福在他称之为“暴风骤雨般袭来的事件”面前,表现出他对待危机的一贯素质:他很镇静、自信、警醒、热情,几乎若无其事。在收到丘吉尔来信的第二天,他驱车前往国会,在一片欢呼声中,要求国会批准近10亿美元的巨款,作为增加国防开支之用。他又要求立法者们订出“年产至少5万架飞机”的指标,这使听者非常震惊。总统神情严肃,在场的记者们都看见总统紧捏讲台一角的手指关节已呈现白色。当他详细陈述战争和海军防务需要的时候,他的声音是坚决的。国会由于大势所趋,乃顺应舆论潮流,很快批准了这几笔拨款,数字且有增加。
大批德国装甲部队冲过阿登山区缺口,向西急转,直逼英吉利海峡,使几十万英法军队困在海边。向敦刻尔克的撤退正在进行。许多群众肃静地伫立在时代广场上,等着观看《纽约时报》塔楼四面闪现出令人震惊的新闻布告。5月26日晚上,罗斯福正和几个人坐在书房里。他机械地搅着手里的鸡尾酒。没有笑语,也无闲话。一份份的电信不断送来,他都匆匆过目,一边递给埃莉诺·罗斯福,一边低声叹息说:“没有一个好消息。”当晚将近午夜时候,他面对扩音器向全国发表演说。他说,前两周所发生的事,粉碎了美国想要保持孤立主义的种种幻想。但事已如此,现在也不必惊慌失措”。在这个安息日晚上,在美国千千万万的家庭中间,让我们冷静地考虑一下,我们已做了什么,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全国应进一步加强战备,制造现代化的武器,扩展工厂的规模。过去几年“社会事业方面取得的重大成就”必须保持下去。对第五纵队要进行斗争,对制造不和与分裂的势力必须加以扼制。“我们维护并建设一种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不仅属于美国,而且属于全人类。我们的职责是重大的,也是高尚的。”但是发出这样的战斗号召是一回事,而要解决总统这几周所面临的那个痛苦的困境则是另一回事了。
英法两国首脑被逼得走投无路,自然只有求助于大西洋彼岸那个伟大而充满的民主国家。丘吉尔在5月15日的来信中警告罗斯福说,“一个纳粹化的欧洲即将迅速实现”,要求罗斯福提供四五十艘旧驱逐舰,几百架最新式飞机,以及防空装备和弹药,并邀请美国海军舰队访问爱尔兰海港。罗斯福尽最大的可能,鼓起足够的勇气答应了这些请求。他尽快地送去尽可能多的军事援助;但驱逐舰一项则需要通过国会批准,而目前提出这样的要求似乎不合时宜。美国舰队正集中在夏威夷,以防日本利用危机搞突然袭击。
随着盟国军队防线的崩溃,英法两国求援的呼吁越来越急迫。丘吉尔警告说,如果英国一败涂地,新的领导人势必上台,他们将把英国舰队出卖给德国人以换取更好的和约。布利特大使转来法国的一封告急信,要求罗斯福总统发表声明,表示美国决不会坐看法国失败。罗斯福只得回电说:“这种事情,我绝不可能做。”后来,为了筹措战争物资以及运输工具,总统正像韦斯所说的,遇到了挫折,仿佛“做了一场噩梦。”各种物资好像都短缺。海军部和陆军部当然渴望获得工厂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新的武器装备。法律顾问们怀疑能否把这些装备合法地卖给盟国。陆军部长伍德林和其他一些高级官员则反对把重要的物资运往海外“零敲碎打地加以浪费”。国会和全国上下完全赞成加强国防,但谈到美国出钱帮助盟国,则意见不一。
罗斯福想方设法东拼西凑地弄到一些装备,但在武力雄厚的德国面前,美国的支援少得可怜。而他又怯于再发表强硬的宣言,甚至支援丘吉尔的驱逐舰也暂不送去了。罗斯福在外交上的努力也同样半途而废。在重大事件纷至沓来的这段时期,他一再地吁请墨索里尼不要参加战争。总统甚至表示愿意为他从中斡旋以说服盟国满足意大利在地中海的“合法愿望”。但随着希特勒军队进攻的节节胜利,意大利领袖也渴望最后能分得一杯羹。就在6月10日总统离开华盛顿前往弗吉尼亚大学演讲以前,布利特来电说,意大利将在下午向法国宣战,而法国人则鄙夷地称这个行动是“背后捅刀子”。总统闻后既愤慨又忧虑。他启程去夏洛茨维尔,他的夫人和小罗斯福偕行,后者即将毕业于弗吉尼亚大学法学院。总统心里反复琢磨“背后捅刀子”这句话;如同他事后说过的,当时理智告诉他不要使用那句话,而旧军人的尚武精神却说“可以使用”。结果这种尚武精神占了上风。那天晚上,他详细地讲述了他为劝阻墨索里尼所作的努力,然而以慎重的声调说:“在这1940年6月的第十天,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已经把刀捅进它的邻人的后背。”接着,他宣布了美国在此危急时刻的政策:“我们美国人团结一致,将致力于两项公开的、并行不悖的事业,这就是对于抗暴者我们要尽全国的物力和财力给予支援;同时,我们自己也要充分利用和加快利用这些资源,以保证我们美洲国家本身有足够的武器装备和训练以巩固国防和应付突然事变。……种种征兆和迹象都要我们加快速度——全速向前推进。”
全力以赴,是当务之急,因为法国已濒临崩溃。雷诺总理最后迫不得已,要求罗斯福使用武力或至少以武力为威胁来进行干预。对此,总统只能回复,美国政府正加倍努力提供援助物资。罗斯福十分害怕美国舆论,甚至当丘吉尔要求他公开宣布上述软弱无力的答复,以便给法国人民打气,也被他拒绝了。雷诺在部长们一片要求停战声中,再次恳求罗斯福领导美国参战;否则,他警告说,“法国就会像一个快淹死的人,即将遭受灭顶之灾。”与此同时,丘吉尔也提出警告:法国在海外能否继续抵抗下去,全靠总统的回答。罗斯福几经犹豫,最后致电答复。他对法国的英勇抵抗表示钦佩,并对事态发展“深表关注”。他正送来更多更多的援助物资,但是,他最后说,关于承担军事义务问题,则“只有国会才能作主”。
只有国会才能作主。就在发生这些重大事件的浪潮中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它提醒总统:国会山上到处是险滩和暗礁。参院海军事务委员会主席沃尔什,这个爱尔兰人、孤立主义分子,突然发现有20艘新式鱼雷汽艇即将送往英国。海军部长查尔斯·爱迪生警告总统说,沃尔什大发雷霆,“威胁要强制通过立法禁止出售一切物资”,整个委员会是一片沸腾。罗斯福无可奈何,只得取消了这笔交易。
6月16日,罗斯福的最后一封电报到达雷诺手中时,这位总理已是走投无路了。当天晚上,贝当就宣布辞职,由一直要求停战的贝当元帅出来组织新内阁。5天以后,在贡比涅森林,法国在停战协定上签了字。就在这个地方,22年前法国人接受了德国人的投降。趾高气扬的德国元首出席了签字仪式。在场的记者看到他以轻蔑的神气注视着1918年法国为庆祝战胜德国而树立的那个纪念碑。元首踌躇满志,目空一切,双手拍打着屁股,两腿叉开站着,双肩高高耸起,那种神气不啻说:“1918年的仇已经报了。”
难以置信的是,在这令人焦灼不安的几周内,罗斯福仍然没有放松对国内政局的控制。他密切注意各州为派出代表团而进行的争夺。罗斯福在加利福尼亚、得克萨斯等州的候选人竞争中所取得的胜利,使他额手称庆。他同伊克斯、杰克逊、道格拉斯、科科兰以及其他鼓吹三次连任的人们商讨关于党代会的筹备工作以及会上发言要点。他注视着杜威、塔夫脱、范登堡以及后来参加的温德尔·威尔基等共和党人之间的热烈角逐。但他始终不透露他自己的计划,甚至对白宫的亲密朋友也守口如瓶。霍普金斯要厄尔利指示所有政府工作人员不要就三次连任问题发表意见,这也许是替总统发下来的话。
随着危机的加深,罗斯福的群众威信又重新回升。千百万美国人,慑于外来威胁,都本能地支持他们的领袖,不再关注不允许三次连任的传统了。但也决不是所有的美国人都不表示关注了——还有一个团体表示反对,这使总统感到特别不安。当国家正期待青年一代起来救亡图存、作出牺牲的时候,却有一部分大学生和青年组织向白宫请愿,表示他们反对国防,反对支援盟国。罗斯福气愤地说,用“小东西”这个名称来称呼这帮青年是最恰当的了。但他也不敢过于自信,于是让埃莉诺·罗斯福于6月初在白宫安排一次特别晚会,他要亲自接待美国青年代表大会的领袖们。
这是一次对比鲜明的会晤。在白宫东厅里,青年领袖们、白人、黑人都聚集在一起,他们彬彬有礼,却面无表情;而罗斯福总统,尽管当天从法国收到了令人沮丧的消息,但态度却仍从容不迫,和蔼可亲;罗斯福夫人则谦和有礼,周旋于两代人之间,设法使他们彼此融洽;霍普金斯脸色苍白,神色紧张,坐在一旁,心里直怪这些年轻人太不理解他上司的苦衷。一开始,罗斯福就想方设法要建立一个同这些青年们接近的共同基础。他谈到了报界反对新政的“过激”做法,解释他对西班牙内战采取的政策,是由英法恐战思想所造成的结果;他谈到当前的争端在于民主政治和其他政治制度的对立。接着青年们提出了一连串的尖锐质问。
“南部各州有半数的人民没有投票权,那里的民主政治情况究竟如何?”一个与会者质问罗斯福。
“关于民主问题,我们能够怎么办呢?……一两年内你也无法解决。”罗斯福回答说。
一个黑人接着说:“对于武装部队的种族隔离,你又怎么解释呢?”
霍普金斯代替罗斯福回答说:“即使在黑人中间,对于这个问题也有着两派不同的思想。”“为什么要强调国防的重要性,而却不大强调社会保障呢?”中西部的一位基督教青年会领袖质问罗斯福。
罗斯福答道:“在我们的这种政治制度下,要同时抓两件同等重要的事情并同等地予以强调,是有点困难的。可真难啊。”
接着与会者发表了长篇演说:“某些已经发生的重要事情,使总统忘记了社会保险、教育、住房、穿衣、吃饭问题等第一道防线。总统将几十亿美元花在枪炮和战舰上,但是人民却一无所获。不能仅仅责怪国会,试问总统的领导作用何在?我们感到非常非常厌恶,但同时也感到有些愤怒,因为总统和他的阁员们没有再一次把这一斗争诉诸人民!”
总统注视着发言者,“年轻人,我想你说的话是真诚的。你读过卡尔·桑德伯格的《林肯传》吗?”那个青年说没读过。“我想,读者都留下了这样的印象,林肯是一个非常忧郁的人,”罗斯福继续说,“因为他不能够在同一时间内做他想做的一切。有时林肯为了要取得一点进展,不得不实行妥协,我想你会找到这种例子。他只有妥协才能有所得。林肯也不幸地是那些被人称为‘政客’,但他却是讲究实际的政客,因此才能给祖国作出许多贡献。他是一个忧郁的人,因为他不能一次完成全部事情。而这是谁也不能办到的。也许将来你当总统,会比我高明得多。也许有朝一日你会成为总统。如果你真能坐在这里,你就会知道,只凭大声疾呼,你永远不可能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
如果说一部分有组织的青年感到被遗弃而心怀怨恨的话,那么另一部分青年对于总统的感情却不那么复杂。截至1940年6月,已有成千名民主党政治活动家在为总统再度竞选大肆鼓吹。他已经获得足够的代表票数,在候选人提名中可以轻易取胜。接着,在6月稍晚的时候,他使出了迅速果断的一着,从而大大地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就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在费城召开的前夕,罗斯福任命了两名杰出的共和党人为内阁阁员。一位是73岁的亨利·史汀生,担任国防部长。此人是一个富于斗争性的国际主义者,曾在塔夫脱和胡佛两位总统任内担任阁员;另一位是弗兰克·诺克斯,出任海军部长,他是芝加哥的报刊老板,1936年兰登的竞选伙伴,特德“叔叔”手下义勇骑兵团骑兵。对于这两项任命,共和党人原可以不加理睬,或者可以向罗斯福祝贺,因为他着手改革他的政府的这一步骤,正是共和党人打算在11月间完成的。然而,不出罗斯福所料,共和党并没有善罢甘休。
费城上空响起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嚣,共和党内有人甚至场言要把这两个叛徒开除出党。“肮脏的政治!”共和党人对罗斯福大声叫骂。其实,从战争爆发时起,总统一直筹划组织一个两党内阁。他原希望除诺克斯以外,还任命兰登入阁,但由于后者表示除非罗斯福公开宣布反对三次连任,否则不参加政府,罗斯福的计划落空了。还有其他几个因素延缓了内阁改组:罗斯福不愿撤销哈里·伍德林的国防部长职务;担心诺克斯的任命,会使诺克斯和他的宿敌凯利“老板”很难相处;让海军部长爱迪生任新泽西州州长一事,也还要和现任州长黑格“老板”从长计议。5月中旬,兰登仍然坚持反对三次连任的时候,罗斯福采纳了弗兰克·福特的主意,选中了史汀生;随后,他等待了两个星期,正当共和党召开全国代表大会时,宣布了这一任命。如平常一样,罗斯福选择的时机又是恰到好处;既适应国外紧张局势的需要,也满足了国内政治斗争的要求。
共和党的全国大会在一片骚动中进行,总统则留心观看。杜威和塔夫脱在几轮投票中一直领先,后来在一片吼叫和赞美声中温德尔·威尔基突然一跃而赢得第六轮投票的辉煌胜利。一个公用事业巨头成了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这真是美国政治生活中空前的怪事!”伊克斯大声惊叹。这个大会似乎也激起了罗斯福的斗志。他向他的内阁成员表示,他要把“合作国家”的观念和威尔基联系在一起,借以灭一下他的威风。
随着国内外事件趋向明朗化,总统可以采取行动了。7月3日,他邀赫尔和他共进午餐。国务卿立刻看出总统的态度有了根本的变化。不错,罗斯福仍不屑于去竞选第三届连任。但当他谈起有人对他施加压力,要他不要拆民主党的台,他说话的语调颇“有点不耐烦,并充满怀疑”。他利用赫尔当候选人的种种弱点向赫尔进行试探。凭他那小心谨慎语气,这位年老的田纳西州人就相信总统肯定会再次参加竞选。尽管赫尔既是惊讶又感到迷惑,他却把这件事放下了。即使他希望参加竞选,单凭他自己的力量采取行动,时间也是太晚了。至于加纳,他在总统候选人初选会中,已多次败于罗斯福,现在几乎退出了。不过,还剩下法利,需要与之较量。这个身材高大、秃头的政客也不会获胜。但是,他对罗斯福究竟能造成多大影响呢?到了7月,法利已经露出想要进行破坏的情绪。他对总统拒不向他透露自己的计划感到怨怒,对总统在有关一名天主教徒候选人的问题上态度暖昧十分气愤;而最使他感到愤慨的是,罗斯福拒不表态,不愿让另一位民主党人取得竞选总统的机会。在7月初炎热的一天,法利带着这种情绪到海德公园会见了他的上级。摄影记者们发现他们两人谈笑风生,但记者一离开,气氛就迅速地冷下来了。总统随意闲谈几句后,耸了耸肩,朝着他的藏书室和山顶休养所挥一挥手说:“吉姆,我不打算竞选了,我准备这样通知代表大会。”如果总统指望法利会劝他竞选,那他就失望了。法利早已锻炼自己,不被总统的劝诱所打动,他直截了当地说:“如果你说得明确些,大会就不会提你的名。”接着法利扼要地申述了他反对三次连任的理由。“如果你处在我的地位,你会怎么办呢?”总统最后问道。“我就完全按照许多年前谢尔曼将军的做法——发表一个声明说:如果提了我的名,我不参加竞选,如果选举了我,我不就职。吉姆,如果提名和竞选我都获得成功,在目前这样的局势下,我不能拒绝宣誓就职,哪怕我知道30天后我就一命呜呼。”
当时罗斯福的表情法利是永远难以忘怀的。他回忆说:“他把身子往后一靠,右手紧捏着椅子的扶手,左臂弯曲着,手指夹着一支香烟。他的眼色和面部表情都表明他是十分认真的。”谈话一度中断,接着他们又谈了许多话。等到这场政治猜谜表演结束后,彼此也都摸清了对方的虚实。罗斯福知道法利将在大会上提名,法利知道罗斯福要参加竞选,不过还需要民主党发出一种有力的、无法抗拒的召唤。
第二天,法利离开华盛顿前去芝加哥,决心阻止罗斯福得到党的那种召唤。一周以后,有史以来最不寻常的一次党代表大会开幕了。1940年7月15日,星期一,芝加哥体育场中心外围的走廊是一条长长的集市,拥挤不堪,纪念品、三角锦旗、汽水啤酒、热狗、爆米花、罗斯福照片等应有尽有。会场内一幅巨大的灰暗的总统画像,透过烟雾俯视着聚集的人群。大会议厅的周围悬挂着鲜艳夺目的横幅旗布,一排排座位都发出红色闪光。相形之下,主席台显得黯淡冷清。代表、候补代表以及观众熙来攘往,但都显得很迷茫。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他们都无法预料,只能互相探听。投票结果又会怎样?谁也不知道。甚至那些“大人物”也心中无数。伊克斯一愁莫展地从台上注视着场内情况,总统既没有向他面授机宜,其他核心人物也摸不透总统的心思。身材魁伟的吉姆·法利主持大会,他更用不着请示机宜。芝加哥市长凯利在欢迎词中提到了总统的名字,但是,甚至罗斯福这个具有魔力的名字在没精打采的代表和一半空着的会场中也没有引起任何反响。
不一会儿,会场迅速传播一种说法,认为只有去找霍普金斯,他准知道个中奥妙。这时,霍普金斯正懒散地伸着四肢,躺在“黑宝石”旅馆的床上。他的头发垂到他苍白的脸颊上,他穿着衬衫和宽大的裤子,一身瘦骨更显突出。霍普金斯确有一条直接通到白宫的专用电话线,电话就安在他的浴室里,这是他唯一能够保密的地方。但就连霍普金斯本人也不知底细。
罗斯福正在把他自己那种古怪的角色扮演到最后一幕。他对谁也没有透露他的最后计划,对谁也没有发出指示——甚至对霍普金斯也讳莫如深——因为他决心要让民主党自动发出召唤。他仍然想要一种发自内心、毫不含糊的召唤。他不阻拦霍普金斯、伊克斯等人为他争取这种召唤所作的努力,但他不会支持他们这样做。大会召开前夕,他们曾恳请总统发出行动号令,但他只报以微笑,答复还是那句老话:必须要大会作出决定。他说上帝是会安排好一名候选人的。霍普金斯浴室里的电话成为他向总统汇报事态发展的渠道,而不是总统向他发布指示的工具。但是,这条私人专用线路以及这位病人在白宫里的住所都说明了霍普金斯本人的权威。
只有一次罗斯福确实直接采取行动,以帮助实现这个召唤。大会开幕后,当总统已肯定法利是阻挠他取得全党一致支持他竞选连任的主要障碍时,他打电话给法利,十分小心谨慎地暗示说没有必要举行一次投票了。法利气急败坏地回答:“那真是愚蠢。”罗斯福只得暂把这事放下。不管怎样,总统过去一年实行的迂回战术正在取得效果。现在再也找不到任何其他强有力的候选人了。甚至那些对罗斯福没有多少好感的民主党领袖们也愿意把这位最重要的拉票能手的名字列为候选人名单上的第一名。而那些坐以观变、相机行事的人也能感到党代表大会的情绪,它青睐罗斯福。
可是与会代表们仍然担忧,一是威尔基的名望,二是三次连任的问题,三是总统的计划。星期二的会场仍然是毫无生气,代表们的演讲尽是夸夸其谈华而不实,会场上人来人往,喧闹嘈杂。罗斯福派代表们也颇为忧虑。法利会使出什么手段?加纳、法利等一伙人还会串通一气搞出什么联盟吗?贝尔纳斯、杰克逊和伊克斯三人炮制了一个方案,准备操纵大会极力通过罗斯福的提名。霍普金斯仍未得到总统的指示,只得把他们的计划通知白宫。罗斯福不同意。霍普金斯回告三人说,罗斯福对大会开得沉闷毫不在意,大会必须按原定议程继续开下去。伊克斯电告总统说:“大会已开得气息奄奄了,你的名誉和威望可能蒙受其害。”他恳求他的上司来芝加哥加强领导。但没有回音。罗斯福还在等候党的召唤。为了给他的以退为进的策略打掩护,他使出了最后一手绝招。
星期二晚上,巴克利发表了一篇演说,但内容陈旧而又冗长重复。在发言到一半的时候,他偶然提到了罗斯福的名字,结果在场内引起了自发的示威。巴克利使劲敲着木槌,极力要让会场肃静下来。最后,他达到了高潮——宣读总统要他向大会发表的信。信上说,总统决不试图影响大会代表的选举和见解。巴克利提高了嗓门,继续大声说道:“今晚,在总统的特别请求和授权下,我向大会明确宣布这个简单的事实:总统从来没有,并且今天也没有要求或是希望继续担任总统,或成为总统候选人或接受党的代表大会提名竞选总统。”会场一时鸦雀无声。“他以十分恳切和真诚的心情表示:出席大会的全体代表完全有自由投票选举任何一位候选人。这就是美国总统要我转达给你们的话。”
全场震惊,一片沉默。代表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突然间,从四周扩音器里雷鸣般地迸发出一个声音:“我们需要罗斯福!”
有些代表举起他们的州旗,开始在通道里游行。扩音器里传出了大声叫唤:“大家需要罗斯福!”更多的代表加入游行行列。几百名参观者也从观众席上涌到了楼下会议厅。
“全世界需要罗斯福!”队伍像长蛇般向主席台前移动。在底层的一间房里,凯利市长手下的下水道总管——一个身材矮胖、大腹便便、嗓门粗大的人,把嘴唇紧贴着话筒,一个劲地喊着:“罗斯福”!游行队伍呈现一片狂热,声嘶力竭地喊叫“罗斯福!”啦啦队,乐队,大喊大叫的群众汇成一股震耳欲聋的声浪,但“罗斯福”的喊声仍可清晰可辨。这个喊声现在变得如雷震耳,势不可挡,淹没了一切。人们挥舞着手里的小旗,踢翻椅子,推开旁人,潮水般涌到通道,不断喊着:“罗斯福!……罗斯福!……”一小时后,才恢复秩序。但是现在高潮已过,转入尾声了。第二天,罗斯福的名字列入了候选人提名名单。
年迈多病的参议员格拉斯声音嘶哑地说了几句简短的话,提名法利为总统候选人,但由于人们走动的脚步声和偶尔发出的讪笑和嘘声,他的话几乎听不见了。有人提名加纳、泰丁斯和赫尔为候选人,得到附议,但捧场的人却少得可怜,整个会场出现一种急躁的情绪,结果是一榜定案:罗斯福946票,法利72票,加纳61票,泰丁斯9票,赫尔5票。然后,始终是民主党忠实支持者的法利提议鼓掌通过罗斯福为总统候选人,响应的是一片掌声和“赞成”的欢呼声。
在白宫,罗斯福坐在朋友和助手们中间,凝神谛听着大会进行情况。现在他既然已得到民主党的提名,便立即转而决定副总统人选。在这以前,他一直没有加以宣布,一方面他希望赫尔能够接受,另一方面他可以把副总统人选作为钓饵,悬而不决的时间越长,他争取大会给他支持的地位也就越是坚固。在赢得候选人提名的那天晚上,他就通知霍普金斯以及民主党其他领袖,他已选定了华莱士。总统感到这位农业部长是一个可信赖的自由主义者,他在孤立主义情绪比较强烈的那些农业州里是有号召力的。但罗斯福决定的人选却使党的领袖们大为吃惊,他们抱怨说,华莱士是一个神秘主义者、一个拙于词令的哲学家、一个前共和党人而政治上则一窃不通。罗斯福坚持己见毫不让步。星期四早餐桌上,他对罗森曼说:“不弄清他们提名的是谁,我就决不发表我的接受提名演说。”
真正的困难并非来自华莱士,而是在芝加哥大会上已经有大批人抢着当副总统候选人,包括杰西·琼斯、伊克斯、麦克纳特、贝尔纳斯等很多人在内,他们都在与会代表中极力活动。有几个人都满以为自己已获得罗斯福的支持。路易斯·约翰逊在大会进行期间飞往华盛顿去见总统,回到芝加哥,在会场上到处活动,兴高采烈地逢人就说罗斯福已给他开了“绿灯”。他的朋友们都不相信,其中有一个终于说:“噢,路易斯,你得了吧!这个大会场里开了绿灯的候选人可多着呢。”当消息传来,说总统已经选定了华莱士,所有其他有希望中选者只好唉声叹气,自动退出,剩下的只有麦克纳特和众议院议长、亚拉巴马州的班克黑德两人。后者来自南部州,以“顽固守旧”自我标榜,他认为白宫曾经答应如果他不参加总统候选人的提名竞选,他可以自由参加副总统人选的角逐。
至此,大会的形势已变得难以控制。代表们凭着自己的意愿,全力支持罗斯福的。埃莉诺·罗斯福这时灵机一动,从海德公园飞到芝加哥找代表们谈话,但她的文雅高尚的谈吐只不过带来暂时的安宁。到星期四晚上代表们愤懑不服的情绪已升到顶点。在激烈的发言中,班克黑德赢得提名,并有人附议。麦克纳特退出竞选的声明在一片喧闹中几乎未引起注意。观众席上坐满了为其他候选人捧场的人,凡是支持华莱士的发言都遭到他们的一片嘘声和嘲笑。华莱士夫人坐在台上伤心地问埃莉诺·罗斯福:“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反对亨利?”
罗斯福坐在椭圆形房间的收音机旁,独自玩着纸牌,脸色十分严肃。他听着会场上的喧闹,又听到评论员描述这种情绪是对总统的独断专横的一种反抗。投票的时间接近了,他把纸牌推向一边,开始在记事本上写着。他叫罗森曼尽快“润色一下文字”——他也许很快就要发表了。罗森曼一眼就看到上面的措辞极为尖锐刻薄,罗斯福表示他无法与一个被自由主义和反动所分裂的党进行合作,他以拒绝接受提名为要挟,要求全党在上述二者之间作出选择,结尾写道:“我就这么做。”
总统继续玩着他的纸牌。室外,沃森“老爹”要把发言稿撕掉,他怒气冲冲地对罗森曼说:“谁当副总统,我根本不感兴趣,全国人民也不感兴趣。对国家唯一至关重要的,是坐在房里的那个人。”等到罗森曼带着改好的讲稿回到房间来时,沃森几乎要落泪了。一直反对三届连任的莱汉德小姐则满脸笑容。至于总统本人,罗森曼感到他从未见过总统的这种坚定的神色。
在芝加哥的大会上,唱票正在进行。华莱士和班克黑德两人的票数彼此起伏不定。贝尔纳斯从这个代表团窜到那个代表团,气急败坏地嚷到:“看上帝的面上,你们究竟是要总统呢?还是要副总统?”
在椭圆形房间里,罗斯福等待投票结果。他的心弦越绷越紧。双方票数一直保持接近。班克黑德最后领先,但原来负责唱票的几个工业州的代表们这时全都投票支持华莱士。罗斯福终于赢得了这场斗争。但在7月的酷热气温下,他已显得疲劳不堪,汗水浸透的衬衫贴在身上,样子十分狼狈。他坐着轮椅,被推进他的卧室,一面通知芝加哥党代表大会,他即将前去致词。现在沃森眉开眼笑,而那位可爱的小姐则伤心落泪了。几分钟后,罗斯福换了件新衬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神态自得地重新出来。
在芝加哥,扩音器传出了他那洪亮有力、急徐有致的声音:
“今天晚上,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我感到大家宁愿让我现在对你们讲话,而不愿等到明天。今天晚上,我以十分激动的心情向你们讲话。我应该承认,此时我的心情是复杂的——因为,正像每个人在他的一生中迟早会碰到的那样,我发现自己正处在两种矛盾的心理之中:一方面,我个人深切希望退休,另一方面,那个默不作声的、看不见的叫做‘良心’的东西,却又不允许我这么做……我曾度过许多不眠之夜,我常扪心自问:作为三军的统帅,我号召千千万万的男女去报效祖国,号召他们练好本领去报效祖国,而当全国人民同时也要求我尽个人的职责为祖国效劳的时候,我却加以拒绝,扪心自问:我有权利这样做吗?在目前这样的时期——局势异常紧张、危机四伏的时期,世界的所有问题都压缩为一个简单的事实。这个事实就是武装侵略,取得成功的武装侵略,其目的就是要毁灭我们美国人为自己选择和建立的政府组织和社会形式。这是一个谁也不再怀疑——谁也不能忽视的事实……
“就像大多数和我同年的人一样,我也有自己的计划,我想享有自己选定的、自己感到称心如意的私生活,希望这种生活从1941年1月开始。可是,这样的计划,也如同其他许多计划一样,是在另一种世界局势下制定的,而现在看来却是那么遥远,好像是在另一个星球上似的。今天,所有私人的计划,所有私人生活的安排,从某种意义来说,都被人类面临的一个巨大的危险所否定了……
“只有人民才能召唤他们自己的总统。如果人民向我发出了这样的召唤,我愿以最简单的话向你们表示,我将在上帝的保佑下,继续贡献出我的全部才能和全部力量为你们服务……”
“你可以想象,”7月18日总统在给他舅父弗雷德·德拉诺的信中说:“这几天发生的事使我感受到的,与其说是兴奋,不如说是顺从我的命运。”在写给诺里斯的信中,他提到保守分子在这次大会上为了迫使他放弃竞选提名而制造出的那种“吓人的声势”,使他至今犹有余悸,他在信的结尾写道,“虽然你我都感到疲倦,‘想回老家’,但我们还得同舟共济,坚持到底。”
罗斯福对这次大会的结局完全可以感到心满意足。他狠狠地回击了保守分子,包括那些自从关于最高法院的那场斗争以来一直和他作对的反罗斯福分子。大会成了捍卫新政的讲坛。他对诺里斯说,他已获得了一个“真正自由派”的竞选伙伴。他已赢得了他所需要的党的召唤。从更广的意义上讲,他的等待时机和迂回的策略已经产生实效。第一次投票的结果表明,再也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候选人可以对他造成威胁。各种反对势力始终没有联合起来。他击败了“仇恨者俱乐部”,这个组织,据他对诺里斯说,网罗了“惠勒、麦克伦、泰丁斯、格拉斯、约翰·奥康纳之流,以及几名来自波士顿的疯狂的爱尔兰人等古怪家伙”。他手里的这张王牌——不到最后,决不否定拒绝提名的可能性——使他获益匪浅。
另一方面,罗斯福却输掉了他最需要的东西——全党一致表示对他完全支持。他所期待的那个欢声雷动、全体一致拥护的热烈场面,却被法利等人破坏了。当时的情势是有讽刺意味的。罗斯福的被提名之所以成为名副其实的党的召唤,是因为其推动力不是来自他本人,而是来自白宫的行政班子以及党的几个领导人物,他自己的作用是间接的。但他拒绝参与领导的做法,却使陷于混乱的大会将领导权交给霍普金斯手中,而这也仅仅是因为人们相信他是罗斯福的全权代表。在许多代表的眼中,霍普金斯是罗斯福的爪牙。等到后来强行通过对华莱士的提名时,白宫控制民主党的这幅图画也就画完了最后一笔。
胜利的代价是惨痛的。几百名代表怀着悻悻不平和反抗心情离开芝加哥踏上归程。代表们对华莱士的反感十分强烈,因此只好劝阻他不在大会上发表接受提名的演说。党的领导发生了动摇。法利决心辞去党的主席职务。其他一些老资格党员——尤其是弗林——也都表示,霍普金斯如不退居次要地位,他们决不出来领导。伊克斯、麦克纳特以及其他行政领导人,对罗斯福选中华莱士也感到痛心和愤怒。班克黑德逢人就说,罗斯福手下那批人如何在芝加哥大会上把他出卖了。加纳表示要甩手回得克萨斯州老家去,永不回来了。
共和党的一些报纸大放厥词,以头条新闻报道一大群反对三届连任的民主党人在大会结束后,将拒绝支持大会通过的罗斯福—华莱士总统候选人名单,其中一部分人在1936年的大选中就曾背叛过他们的党,但在四年后的今天,他们又故技重演。这些报纸还极力渲染,把党代表大会说成是被新政的决策人物所操纵的秘密会议,悉听白宫走狗、过激分子、城市党魁,以及“来自下水道的声音”等的操纵。当然,新闻界是一片反罗斯福的腔调,但罗斯福本身也有招致抨击的弱点。芝加哥的一场斗争并未获得全胜:虽说他赢得竞选提名,但使用的狡猾手段却加深了普遍的怀疑,认为他不光明磊落。无怪乎几次民意测验表明,共和党的威信重又上升了,在两党争夺总统宝座的斗争中,从某些民意测验的结果来看,双方已不相上下。
然而,罗斯福面临的最大麻烦还不是上述原因,他的最大威胁来自一个躯干高大、不修边幅的人,政治舞台上又一个光彩照人的新人物——温德尔·威尔基。此人在7月下旬的那段平静时期正忙着四处访问,展开拉票活动,甚至科罗拉多州的牧人竞技场上也有他的足迹。
威尔基祖籍德国,生于1892年,在6名兄弟姐妹中,他排行第四。他从小生活在印第安纳州一个政治氛围浓厚的家庭里,父亲是一个民主党人,曾经当过律师,母亲也是一位律师,口才很好,擅长演说。威尔基年轻时参过军,后来度过了十年的律师和商人生涯,1932年迁到纽约以后政治生涯开始平步青云。1933年11月,罗斯福首次出任总统的前几个星期,威尔基已经成为规模庞大的“州与南方公司”的首脑。此后7年,威尔基俨然企业界批评新政最有力的代言人。他把自己装扮成新政的主要受害者,一个被过分揽权的政府压迫得不能翻身的一个诚实有为的实业家。
威尔基的个人形象与罗斯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身材高大,擅长幽默,富于吸引力,这些与罗斯福相似。但是,其他方面这两个竞争对手却大相径庭。威尔基一身松垮的衣服充满乡土的外表,对美国中产阶级很有吸引力。虽然外表土气,但是他却是一个温文尔雅、见多识广的纽约客。他博览群书,擅长写作,经常给著名的报刊撰写评论;他能言善辩,在当时最受欢迎的电台节目《情况介绍》中大出风头;他多才多艺,通过他有力的、诚恳的谈话,赢得广泛的听众。在长期与新政斗争中,结识了已和白宫日益疏远的出版界名流罗伊·霍华德及亨利·卢斯等人。
在罗斯福看来,威尔基这位共和党的候选人是一个最严重的威胁。他是不是寻常之辈,他既不像胡佛一样做一本正经的工程师,也不像兰登那样对政治一窍不通。威尔基代表公共事业这一背景是他的劣势,将对他竞选产生不利影响;但共和党推出参议员麦克纳利作为副总统候选人,这多少冲淡了想把威尔基和“利益集团”栓在一起的企图。
总之,罗斯福感到威尔基和麦克纳利是他的劲敌,是共和党所能选出的最强的候选搭档。民主党和共和党这两次大会的性质,也使威尔基增加了手头的资本。共和党大会看起来是开诚布公的,没有受党魁的操作,与此对比,民主党的大会就显得俗气。
8月中旬,威尔基在故乡发表了他接受总统竞选的提名演说。在演说中,威尔基猛烈抨击竞选三次连任的罗斯福。在此以后,他的基本策略逐渐明朗,他从三个方面攻击罗斯福:独揽大权、阻挠恢复真正的繁荣以及无视外来的威胁,未能尽快地重新武装全国。威尔基一再宣称,他急切第等着同罗斯福进行对抗。
但是,罗斯却不愿从正面出击。在他获得提名前,他已经为他一旦参加竞选所采取的策略作了决定。为了强调他作为三军统帅的作用,他将驻守在华盛顿附近,一般性的竞选活动,他不用亲自出马,偶尔他会去各州视察。
罗斯福无视威尔基的挑战,照常行使总统的职能。他的行动和关于世界情况的评论使威尔基的竞选黯然失色。罗斯福把绝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即将爆发的不列颠战役上。威尔基根据美国人民怕打仗的心理,极力在政治上诋毁罗斯福。他指责说,投票选举罗斯福,等于投票派美国青年到欧洲战场上送死。如果罗斯福重新当选总统,美国部队将在4月份以前被派到海外。在大选之后,威尔基承认,他的一些煽动性的言论,只不过是“竞选言词”而已。但是这些言论,却提高了他在民意测验中的地位,煽动了孤立主义、和平主义和极右势力对罗斯福的围攻。
8月8日,德国所谓的“神鹰攻势”展开,企图一举粉碎英国皇家空军,从而揭开全面入侵英国的序幕。罗斯福进退两难,随着战事的深入,全国上下都对英国产生了同情,纷纷呼吁政府采取行动,以免失之过晚。这强烈的刺痛了孤立主义者,他们展开各种反击。
更糟的是,国会正在为义务兵役制这个有争议的问题争执不休。到8月中旬,罗斯福的征兵案提交国会,但被压下,同时,英国又传来可怕的消息。罗斯福考虑提出一项驱逐舰议案,但是他知道,即使国会通过,也为时太晚。后来形成一个罗斯福及丘吉尔都同意的妥协方案,9月3日,所有法律和外交上的阻碍都得到克服以后,罗斯福宣布了驱逐舰的交易。驱逐舰交易还使美国对于援助英国作出了决定性的承诺,这意味着今后还要继续给予更多的军事援助,而美国也确实做了。
对于罗斯福来说,驱逐舰交易是一场绝大的政治冒险。他告诉朋友说,他会因为这个问题而竞选失败。当时,离大选只有两个月了。大部分选民对他所达成的交易表示赞成,但是,不论他在这笔交易中有什么收获,都会因为人们对他实现交易的方式方法产生反感而消失殆尽。罗斯福明白这只会加深人们对于他实行独裁的恐惧心理,但是他还是大胆地做了,并且愿意承担风险。
到9月末,竞选运动已开始蒙上层层阴影。不管是在工业区、商业区还是金融区,威尔基总会听到人们对他的讥笑和诘问。他看见他们向人行道吐唾沫并背过身去,甚至连水果、石子、鸡蛋和灯泡都不断地向他袭来。到处流传着有关他的德国祖籍的闲言碎语,说他的家乡贴着许多诅咒黑人的标语,如:“黑鬼,决不让你活到太阳落山!”等等。
对罗斯福当然也不能幸免。除了老一套的诽谤以外,又增添了新的、别出心裁的诬蔑,传单上指控罗斯福家族因一人当总统而全家发了几百万美元的横财。埃利奥特·罗斯福被授军衔的消息传了出去,人们举着巨型标语牌游行,上面写着:“爸爸,我要当海军上校。”
此时,罗斯福仍不开始竞选。9月中旬,他的确对汽车司机工会全会发表了一篇公认是政治性演说,但他却津津乐道如何保卫和平,以及扩大新政的福利事业,结果甚至连听众也不清楚竞选运动是否已经开始了。他还为新建的学校主持落成典礼,为庆祝利夫·埃里克森和哥伦布节日发表献词,但在所有这些场合,他都仍然以国家元首和三军统帅的身份出席。
在这期间,威尔基却不顺利。虽然他仍然吸引大批听众,但他仍然找不到一个制胜的政治立场,使他可以击败他那个难以捉摸的政敌。开始时,他抓住就业和国防这两个方面进行猛烈抨击。他在这些方面有充分事实根据:失业率仍然居高不下;至于国防措施,罗斯福不是走在舆论的前面,而是落在后面;他墨守老一套的行政领导习惯,没有建立一个统一的重整军备的组织。但当时就这几点对罗斯福提出指控是不合时宜的。
因为战争使军火生产欣欣向荣:当威尔基在西北部发表演说的时候,大批工人涌回到飞机工厂和木材场工作;当他在匹兹堡发言时,钢铁厂正为新的订货单而紧张地忙碌。而罗斯福则成为一位振奋的三军统帅的象征。报纸和杂志上几乎每天都刊登着以大炮、坦克和军舰作为背景的总统相片。
反对三届连任的理由这时也不起作用了。威尔基认为把罗斯福看成国家不可少的人物是一种不得人心的论调,因而就此大作文章,予以抨击,但他这样做也仍然不能制服他的敌人。民主党人对总统的意图心照不宣,因此对威尔基提出的问题不予理睬。而且9月间,国外的事态发展也帮助维持了一种局势紧急的气氛,在这种气氛中,选民们可能认为总统三次连任是可以接受的。不列颠之战仍在激烈进行;日本军队开进了印度支那;意大利正准备进攻希腊。这位共和党挑战者还面临着他自己阵营内部的分歧。威尔基夸耀自己获得党外人士的支持,主要依靠临时出现的几千个威尔基俱乐部,而把共和党看成是一个同盟的但有点异己的力量,因此他一开始就得罪了党内一些专管组织工作的人。更糟的是,威尔基接受了新政的实质内容,而在某些问题上,比罗斯福有更进一步的国际主义立场。这就使党内某些负责组织工作的人抱怨说,威尔基不过是个附和对方论调的候选人罢了。他们用民意测验来证明威尔基的这一套软弱无力的竞选方法起不到任何作用。
于是威尔基决定重新估价他的竞选策略。他说,如今的罗斯福不是一个绥靖主义者,而成了一名战争贩子。“他保证我们的孩子不参加外国的战争的诺言,就像他保证财政收支平衡的诺言一样,都是不算数的,”威尔基宣布说,他的语调现在变得像低音号一样低沉平板:“我们的孩子现在已经快要登上运输舰了。”威尔基感到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制胜的题目,于是越来越走向极端,把话说得越来越过头了。
9月中旬《选募合格兵员法》获得通过,似乎更加印证了威尔基的攻击。这个法案得到两位总统候选人的支持,但由于新兵入伍登记日定在10月16日,第一次抽签定在10月29日,离大选日恰好一周,这就使罗斯福特别难堪;虽然有人建议,为慎重计,宜将登记和抽签推迟至大选以后,罗斯福不甘示弱,仍履行了他的职责。对于他宁愿称做“检阅”的仪式,他发挥了象征性的和实际的领导作用。他在登记日向全国发表了动人的演说,并庄严地主持了第一次抽签仪式,监督人们从金鱼缸中抽出签条。
到10月中旬,威尔基指控罗斯福是战争贩子的叫嚣已经引起民主党内部的恐慌。这是一个重大的、激烈的、不可预测的问题。对战争产生的恐惧心理具有歇斯底里情绪,它已蔓延到整个竞选运动。尤其是一些德籍或意籍美国人对政府感到不满,这种心理变得十分顽固。共和党的演说家们提醒意籍美国人不要忘记罗斯福曾说过意大利“背后捅了一刀”的话,弗林送来了关于布朗克斯意大利人聚居区的令人不安的报告,而中西部的德国人也可能打乱平衡局面;有关“爱尔兰籍”孤立主义者的选票的种种流言飞语也传到了白宫;在马萨诸塞州,参议员沃尔什以他的孤立主义和反罗斯福的纲领来竞选连任。
新闻界反对罗斯福的情绪甚至比1936年更加强烈。罗斯福的一些老朋友,如罗伊·霍华德、《时代》、《生活》、《幸福》杂志的老板亨利·卢斯和《纽约每日新闻》的约·帕特森现在都公开反对三次连任。其实,罗斯福早已不把这些出版商算做自己的朋友了,但令他吃惊的却是《纽约时报》竟然也公开支持威尔基。他在给约瑟夫斯·丹尼尔的信中,不屑地把《纽约时报》的编辑们说成不过是一批“自我标榜的学者”,但他感到痛心的是,这张对于东部无党派选民具有吸引力的报纸竟然改变了立场。
最令人不快的是民意测验结果。9月间,测验表明罗斯福不太费力地领先于威尔基。然而,这些票数使罗斯福既高兴又不安。他担心最后的投票数会表明威尔基赶上来了,给人造成的印象就像赛马快到终线时,对手可能抢了先。罗斯福甚至向伊克斯推测说,如果美国民意测验研究所所长乔治·盖洛普有心出卖的话,现在是他的最好的机会。盖洛普完全可以有意在票数问题上捣鬼,使民主党吃亏,而他自己可以把他的机构卖得一大笔钱。罗斯福对盖洛普的估计是错误的,但他对投票结果的预测却不幸言中。由于威尔基关于战争贩子的叫嚣起了作用,加上不列颠之战暂时出现缓和,以及其他种种原因,10月民意测验结果表明:威尔基的票数迅速追上罗斯福并获得领先地位。
这个变化完全足以引起罗斯福阵营惊慌失措。接连几个星期,信件和电报潮水般地涌到白宫,敦促总统挺身出来战斗。后来信件的浪潮势不可当。全党不约而同地向他大声呼救。伊克斯频繁地来到白宫,劝说总统赶紧采取行动,否则将要失败。罗斯福对威尔基的竞选活动深感愤怒,终于在10月18日宣布他要公开进行回击,用五次演说来回答那个共和党人“有意歪曲的事实”。他传出话说,他的副手们可以赤手空拳找威尔基算账。
“我要大干一场了。”罗斯福对伊克斯说。
“我就盼望你大干一场,总统先生。”这位老勇士回答说。
大选前两周,竞选活动达到高潮,罗斯福机智地审察地形,有力地鼓舞自己士气低落的营垒,准确地看准敌人的弱点,狠狠地加以打击,在这些方面,他比任何一位指挥作战的司令官都更高明。而且,任何一位指挥官也不像他那样十分满意自己的工作。因为,对于罗斯福来说,特别值得庆幸的是,四年来一直用诽谤和攻击来损害他的形形色色的反动分子、孤立主义分子、故意阻挠议案通过者、厚颜无耻的劳工派和左翼分子等,现在都像一群乌合之众纠集在一名候选人的麾下,这位候选人在罗斯福看来,已把他的灵魂出卖给他自己的党内最坏的那些家伙了。
罗斯福渴望巡游全国各地作政治演说,但同时他必须谨慎行事。他不惜一切代价要确保他作为三军统帅这一象征性角色。他曾说过他绝不到距离华盛顿超出12小时旅程的地方,以防发生意外时需要他赶回来;不论什么地方极力邀请他亲自露面,他绝不改变既定方针。根据保密局禁止总统乘坐飞机的规定,总统只能去东北部几个地方作竞选演说。罗斯福设法想乘汽车旅行,既可视察国防,又可进行竞选。但他也知道,通过无线电广播,他的声音可以传遍全国,这是他的最有力的武器。利用电台尤其迫切需要,因为共和党在报界占有优势;而且这一工具特别合适,因为在扩音器前,威尔基的嗓音嘶哑刺耳,一点也打动不了人心。
10月23日晚上,罗斯福在费城开始竞选了。他宣布要用事实去回答种种歪曲,他自称他是一个“竞选老手”,“十分好斗”。他的话使广大群众哄堂大笑。在场的记者一致认为这位竞选老手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精神抖擞。他时而态度亲切,时而讥讽,时而狡诈怨恨,时而愤怒挖苦,时而严肃庄重。他有时瞠目故作惊愕,有时则摇头摆脑放声大笑。“他真是集巴里莫尔演员世家之大成了!”一个记者惊叹地说。他不慌不忙,字斟句酌地反驳威尔基关于秘密谅解的指责。“我向你们,向我们国家的全体人民作出最庄严的保证:我们根本没有和任何其他政府,或者世界其他地方的任何国家通过任何直接的或间接的形式签订任何秘密条约,承担任何秘密义务,作出任何秘密承诺,达成任何秘密谅解,以致把这个国家拖进任何战争或是为了实现任何其他目的”。
如他所述,共和党指责他的这届政府没有解决一个失业者的就业问题,他予以反击说:“我声明那些说法都是谎话。我宣称,所有就业数字、生产数字、收入数字、全部商业活动数字都证明:那些说法都是信口开河的。
“在这次竞选中,共和党的领袖们为男女劳工们流了眼泪——流了鳄鱼的眼泪。正是他们在1932年曾有机会证明他们对劳工的爱,可是当时他们却没有这样做。
“早在1932年,如果工人失业,那些领袖们则宁愿让他们挨饿。
“早在1932年,他们不愿保证由工会代表劳方集体进行多次谈判。
“早在1932年,他们出动大批军警和坦克来回答长期失业的人们提出的要求。
“早在1932年,他们一想起要给劳工规定一个最低限度工资或最大限度工时,就浑身发抖,极力反对;他们根本不考虑失业工人的年老退休金或保险。
“八年以后,到了1940年,他们唱的又是多么不同的调子啊!这是通过大选之日讲坛上的共鸣板扬出洪亮的声音!它有弦外之音,它对你们说的私房话是:‘投我们的票吧,投我们的票吧,投我们的票吧!’”
在谈到经济恢复的问题时,罗斯福援引《纽约时报》金融栏的材料来反驳它的社论论点。他以嘲弄的口吻反问:“《纽约时报》的社论撰写人如果认识他们自己编辑部的商业问题专家,那该有多好?”
五天以后的一个晚上,罗斯福出现在麦迪逊广场花园的讲台上。他在白天曾接连14小时驱车走遍纽约市内大街小巷,与大约200万听众见了面。他攻击共和党领袖“用国防来进行政治赌博”。他的抨击是恰当其时的;因为意大利刚刚侵占了希腊。白天,总统几次中断他在街头的竞选活动,打电话给国务院。在麦迪逊广场花园发表演说时,他没有提到“背后捅了一刀”的话,只是对意大利和希腊两国人民表示哀痛。他的演说大部分内容都是针对胡佛、塔夫脱、麦克纳利、范登堡等共和党领袖的。这些人从前反对他的国防措施,而现在又谴责他的政府对武装部队供给不足,对此,罗斯福进行了猛烈的抨击。
“可是,他们现在作了180°的大改变,”罗斯福说,语调充满了冷嘲热讽,“个中奥妙,我想,大概不会与选举无关吧?”
罗森曼和舍伍德在起草这篇演说稿的时候,凭一时灵感,写进了“马丁、巴顿、费希”这个富于节奏而又意义双关的短语。他们把写有这个短语的草稿交给罗斯福,看他是否能领会其中节奏。他能领会:他把此处反复念了几遍,两眼闪闪发亮,配合节奏,摆动手指,表示他将如何使它达到更好的讽刺效果。顿时,麦迪逊广场花园爆发出阵阵哄笑,接着大家也跟着罗斯福一起重复念着这个短语。
马丁、巴顿、费希三人是威尔基最不中用的伙伴,遭受罗斯福的这番奚落,感到恼羞成怒。随着竞选运动进入新高潮,敌对情绪愈趋激烈,威尔基攻击对手的调门也越提越高了。10月30日,即罗斯福主持选募合格兵员抽签仪式的第二天,威尔基大声指责罗斯福一贯是个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人,如果选他为总统不到半年美国就会卷进战争。
威尔基大放厥词的当天,罗斯福正在赴波士顿途中。这时民主党领袖们更加惊恐万状:盖洛普民意测验表明,从全国范围来看,威尔基几乎已和罗斯福并驾齐驱了,而在纽约州以及其他主要的州,则已领先于罗斯福。罗斯福赴波士顿途中,每次停车在车后平台发表竞选演说时,总不断收到弗林等人的电报,催促他对威尔基的攻讦进行还击。事实上,总统在整个竞选运动中对于实质问题已作了相当大的让步,历次演说都强调他热爱和平与中立,以及他对国防的一贯重视,而不再着重陈述他认为是至关重要的政策,即不怕冒战争的危险也要支援英国。但是,当他坐在他个人车辆里的一张低靠背椅子上时,霍普金斯递给他弗林拍来的电报,要他一定再次作出保证,不让美国人去参加国外战争。
“可是,他们究竟要我说多少遍呢?”罗斯福问道。民主党的施政纲领里已经谈过这点,而且我也把它重复过一百遍了。”
“事情很明显,”舍伍德说,“你必须再说一次——一次又一次地说。”
总统很喜欢舍伍德的这句话。不久,讲稿起草人在写到“你们的孩子决不会被送到国外去打仗”这句话时就犹豫起来了。过去罗斯福在讲话中总加上“除非一旦受到了攻击”这种措辞;就在那次芝加哥党代表大会上,他确实坚持要加上这样一个限制条件,以免把话说死,尽管他当时愿意在对外政策的要点方面作出其他让步,但这次他却不想加上这个附带条件了。罗森曼问他原因何在。
罗斯福板着脸,表情阴郁。他在威尔基的猛烈攻击下不得不让步,只是他不愿承认而已。“没有必要,”他简短地答了一句。“如果我们遭到袭击,那就不再是一场国外战争了。”
在抵达波士顿的当晚,罗斯福面对骚动喧嚷的群众,列举了“马丁、巴顿、费希”投票反对新政的记录,并把这个记录同共和党为拉票而向选民“大灌迷汤”的做法相对比。他通过电台广播向西部的农业选民们呼吁,他反问:像马丁这个一度被威尔基描绘成“美国公共生活中的最优秀”的代表,一旦被共和党捧出来当农业部长,那将意味着什么?而对“美国千千万万的父母们”,罗斯福作出保证:
“你们的孩子决不会被送到国外去打仗。
“这样的话,我以前曾经说过,但是我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说。”
罗斯福又面临一个新的威胁。两天以后的一个晚上,他在布鲁克林发表竞选演说时作出还击。原来,几天以前,约翰·刘易斯不但公开站出来支持威尔基,并且声称如果罗斯福获胜,他就辞去产联主席职务,因此共和党人大获胜利。刘易斯这位黑发浓密的原矿工头头大声疾呼说,罗斯福的唯一动机和目的就是战争。他断言罗斯福一旦得胜,就等于对他自己投了不信任票。他终于能够和他所痛恨的那位狡滑的对手短兵相接,进行搏斗了。但是他的这种做法却正好为总统所利用,因为当时共产党人也正在歇斯底里地攻击政府当局,罗斯福看准机会,狠狠地给予回击。
“国内的极端反动分子和极端激进分子已在共和党的内部结成了一体,这是一个不祥之兆。”他在布鲁克林说。
“大家知道,他们之间没有可以互相结合的共同基础,即使有共同基础的话,也只是他们对权力的共同欲望,以及他们对正常民主程序的不耐烦,他们都想在一夜间达到各自违背民主政治的独裁目的。”演讲接近尾声时,罗斯福援引费城一位共和党领袖的话:“总统唯一的支持者只是一些穷光蛋,就是那些收入不到1200美元或者连这个数目也不配挣的穷鬼,此外当然还有罗斯福家族。”
“好一个‘1200美元也不配挣的穷光蛋’!”罗斯福提高嗓门大声吼道,“这句话道破了共和党领导阶层的居心所在,而且这话竟又是在耶稣纪元的年月里说的啊!
“共和党内这种普遍存在的情绪就是要直接挑起阶级仇恨和阶级蔑视,其用心十分恶毒,而且是反爱国主义的——对此,共和党的领袖们能加以否认吗?
“朋友们,我目前竭尽全力与之斗争的就是他们的这种作法。……”
白宫迅速地采取行动,动员刘易斯管辖的各地区领袖们反对他们的矿工头目,这时罗斯福在克利夫兰以他喜爱的高昂调子结束了他的竞选活动。在克利夫兰发表的演说也许是他所撰写的讲稿中最难的一篇。直到发表演说的前夕,罗森曼和舍伍德才有机会动笔,而两人已是精疲力竭了。两人在竞选火车上彻夜奋笔疾书,偶尔偷闲打个盹儿,他们的床上到处是烤面包碎屑和乳酪块。到次日中午讲稿完成时,舍伍德惊讶地目睹总统面容的变化——眼睛下面出现黑圈,脸色灰暗,下颚松弛地低垂。这天早晨,总统一直待在车后平台上,向群众致意,紧紧握手;车到布法罗站时,他感到必须对听众说:“你们的总统向你们保证,美国决不参加战争。”罗斯福这时已经精疲力竭了。
午餐席上,总统又谈起了在坐者已听过多少遍的关于缅因河上捕虾人的冗长乏味的故事。舍伍德亲眼看见总统充沛的精力得到了恢复。不久,罗斯福便开玩笑地问道:“你们这三个刀斧手把我的讲稿弄成什么样子了?”接连六个小时,他一直对讲稿进行润色加工,中间他曾停笔,戴上腿部支撑,由沃森“老爹”搀扶着走到车后平台上。当时车上喧闹凌乱;列车在滂沱大雨中徐徐前进,车轮辘辘,富于节奏;来访的政客们絮絮叨叨纠缠不休;罗斯福和他的顾问们已经疲备不堪。而正是在这种条件下,他终于写成了一篇极其出色的演说稿。那天晚上,当罗斯福站在宏传的礼堂里四万名男女听众面前,人们衷心地向他欢呼。他在演说开始时,语调平静,但到结尾处他的话充满激情,具有个人的独特风格:
“这几年我们的民主事业在许多战线上取得了进展。我有幸在这段时期里成为你们的总统,这是我的最大的荣誉。再有抱负的人也不可能有比这更高的奢望了。
“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有此任务在肩,昼夜不容懈怠。
“自始至终,在我的心里有两个想法占了支配地位,这就是保障我们祖国大地的和平,使民主势力为美国的普通人民造福。
“七年以前,我依靠忠心耿耿的助手,依靠千千万万普通美国人的信任、忠诚和支持开始了我的总统事业。
“我们的道路是艰难的,我们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但我们终于稳步走上了康庄大道,光明就在前头。
“只要我们遵循我们的民主信念所制定的路线和方向,我们的生活道路现在看来就更明朗了。
“现在有一个巨大的风暴正在凶猛地袭击世界,给全世界人民造成了更大的困难。幸好这场风暴不是发生在我们这块土地上,这个事实本身真正说明了为什么我要忠诚地支持我们的同胞——是的,一定要忠诚地支持他们,直到我们达到那前方光明、安全的驻足地。
“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达到——在下届总统任期结束以前一定要达到。
“我们一定要达到目的;并且我们希望全世界也要达到这个目的。
“当下一届总统任期结束,将会有另一位总统出来,在以后的岁月里,又会有更多的总统出来。我相信在未来的岁月里,‘总统’这个名词将使千千万万普通男女听起来会受到巨大的鼓舞。
“我们的未来是属于我们美国人民的。
“未来的蓝图要靠我们去设计;未来的大厦要靠我们去缔造……”
选举的最后结果证明罗斯福获得了决定性胜利。他所获的选票为27243466票对22304755票;选举人票为449票对82票。威尔基除在缅因、佛蒙特及六个农业州中获胜外,仅赢得印第安纳、密执安两州。除辛辛那提一个城市外,罗斯福却在所有超过40万人口的城市取得了胜利。另一个方面,威尔基赢得的票数却比兰登1936年赢得的票数多500万票;而罗斯福的超过票数在1916年以来历届总统中却是最少的。他在纽约州的超过票数——约225000票——是他从1928年竞选州长险遭失败以来最低的一次。
但尽管罗斯福在几乎所有的大集团中失去了若干选票,但在为数众多的、收入属于中等和中下水平的阶层中,他的票数只是稍有下降。他所以取得胜利,正是因为他继续获得这个阶层“群众”的有力支持。劳工阶级,包括煤矿工人,一直是和他站在一起的。刘易斯算是枉费心血,在政治舞台上,他终于彻底败给罗斯福,因此他及时辞去了产联主席职务。有迹象表明,在1940年,阶级性投票比四年前更为举足轻重。“这个事实说来不很动听,但我还是要说,”底特律的一个汽车工会会员大选后不久对记者塞缪尔·卢贝尔说:“我们已开始有阶级意识了。”
如果说,威尔基在经济问题上向工人们发出的呼吁被证明是无效的,那么他在战争问题上所造的舆论确实则夺走了罗斯福不少选票。那些亲德、亲意而反英的选民都突然转变立场反对罗斯福。犹太人、东海岸地区新英格兰人中的国际主义者以及不能忘记希特勒侵占了他们“老家”的那些民族集团如波兰人和挪威人,则支持罗斯福,因此他所失去的选票在这部分人中得到了一定的补偿。实际上,罗斯福在新英格兰北部地区所获票数比1936年有所增加,尽管数目不大。
罗斯福至少在两个方面无疑是幸运的:即欧洲的危机,以及经济复苏已经有了最初的兴旺迹象。前者使威尔基对主要对外政策的攻击丧失说服力;后者使得他攻击国内政策的重要论点——经济不景气——站不住脚。一次一次的民意测验都清楚地表明,危机越是尖锐,倒向罗斯福的选民人数就越多。紧急局势看来也完全抵消了威尔基提出的关于三次连任的警告。
除了侥幸,还要归功于灵活的政治手腕。总统选择的政治时机十分恰当,他的演讲大部分极其机智得体,而且对于敌人的弱点进行了最沉重的打击。特别是他利用了广播这个可以和广大人民直接交流的工具,同时又利用了报刊这个威尔基自认是他独擅的工具,有效地反击威尔基。在利用广播方面,威尔基没有取得明显效果。
尽管威尔基在报刊上得到更多好评,罗斯福却赢得更多重视;有句古老的政治格言说得对:“名声不好总比默默无闻要好。”
归根结底,成败得失取决于罗斯福本人。他以军舰与大炮作为背景的竞选照片已产生了实际效果;他作为一代人的首领的地位也同样产生了效果。他的胜利主要是他个人的胜利。民主党从1938年在众院一度失势后,1940年只增加六个席位,而在参院却失去三个席位。罗斯福已打开了未来的局面,但未来对他的党,对他的政纲,对他的祖国,对他所在的世界将预示什么,谁也不能回答。
罗斯福连任成功以后,对白宫班子重新进行了调整。原副总统加纳和民主党主席、邮电总局局长吉姆·法利因为与总统“道不同”而离开了。亨利·华莱士由原来的农业部长变为副总统,国务卿一职继续由科德尔·赫尔担任,小亨利·摩根索继续担任财政部长,弗朗西丝·帕金斯女士继续担任劳工部长。陆军部长和海军部长两个重要职位则分别由对法西斯德国持强硬态度的共和党人史汀生和诺克斯担任。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罗斯福的战时内阁带有联合政府的性质。
罗斯福虽然已经下定决心援助英国抗战,但至今他对那里的舆情、民气和领导集团的态度,还不大摸底。圣诞节前后的一天,晚餐后,他对霍普金斯说:“倘若我和丘吉尔能坐在一起谈谈,这方面的好多问题就可迎刃而解了。”因为双方还没有大使相互传递信息,所以这件事情一直搁浅。霍普金斯锐利的目光闪耀出强烈冒险的表情,他向罗斯福建议,由他去担任这个大使,但是总统完全拒绝了这个建议。因为罗斯福觉得他眼前有许多工作要办,如国情咨文,庞大的预算,第三任就职演说,以及关于进一步修改中立法的斗争。后来霍普金斯极力游说,罗斯福终于答应由霍普金斯作为他的私人代表去一趟英国。
霍普金斯动身之前,接到一封由总统签名的授权公函,函中指出让他作为私人代表向英王陛下传达信息。随函附上一封总统给英王乔治六世的信。信中说:“我选派尊敬的哈里·霍普金斯作为我的私人代表前往大不列颠执行一项特别使命。霍普金斯先生是我的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我对此人寄以最大的信赖。我请他向你及王后陛下转达我的亲切问候以及我关于他的使命会促进我们两国共同的理想的诚挚希望。”霍普金斯对执行总统特使的使命抱有充分的信心。他认为通过直接和政府首脑的接触,可以消除丘吉尔和罗斯福之间存在已久的症结和误会。
霍普金斯启程不久,共和党领袖温德尔·威尔基就给总统打来电话,说他想到英国去考察,以便为他的援助英国的运动搜寻更多的弹药,两人随即在白宫碰面。罗斯福告诉威尔基:“你不但应该去,而且我要你在那里当我的代表——某种意义上的代表。”
威尔基虽然感到震惊,但他控制了自己,几乎丝毫未动声色,他说:“你在那里已经有了很好的代表嘛,怀南特和霍普金斯都在那里。”
罗斯福直接指出:“但是共和党却没有。英国人认为美国人不团结——孤立主义者虽然人数越来越少,闹得倒比以往更凶了。我想把这种印象扭转一下。你是共和党的首脑,也可以说是与英王陛下相对立的反对派领袖。如果你去代表我行事,就可以使英国人相信美国在提供援助方面是团结一致的。”罗斯福让威尔基明白了,虽然他这趟去不会给共和党和自己带来任何好处,对国家对公众事业却是一个重大的贡献。于是,威尔基义无反顾地接受了这一任务,并带了一封罗斯福的亲笔信给丘吉尔。
威尔基到达英国后,发现丘吉尔对罗斯福相当不信任。丘吉尔是个根深蒂固的保守派,罗斯福的自由倾向使他害怕。威尔基感到自己的处境很奇特,因为他在替自己的伟大政敌游说。但是,他干得很出色,丘吉尔为罗斯福的信深深感动,正是从此时此地开始,首相逐渐转变了对美国总统的看法。威尔基在英国虽然说了一些过头话,但他对鼓舞英国人民抗战,起了一定的影响。
再说霍普金斯,他到达英国的普尔以后,丘吉尔特派他的挚友布伦丹·布雷肯作为首相私人代表前去迎接。可是乘客都下机了还没有见到霍普金斯。于是,布雷肯登上飞机,才发现这位总统特使仍然在机舱里坐着,好像生了病,愁眉苦脸,累得连身上的安全带都解不开了。他不得不休息好长一段时间,才感觉恢复过来,然后乘火车前往伦敦。接着他又开始活跃起来。在跟布雷肯交谈的过程中,他那种特有的坚决抗战的决心和勇气给霍普金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霍普金斯来到美国大使馆同代办赫谢尔·约翰逊进行了深谈,他发现这位美国外交官对形势抱有极为悲观的态度。他接到国内发来的所有正式文件,差不多都是连篇累牍地告诫要严格遵守中立法,不说或不做任何可能招致孤立主义者对国务院批评的事。在访问伦敦初期,霍普金斯想见而且见到的另一位美国人,就是哥伦比亚广播网的爱德华·默罗。当默罗应邀到克拉里奇斯饭店去会见霍普金斯时,他以为是得到了一次采访的机会。的确是一次采访,不过被访问的正是他默罗本人。霍普金斯不断地向他提出许多尖锐的问题,其中大部分涉及各种人物和民气。至于他自己的使命,霍普金斯告诉这位记者的全部内容不外是:“我想,你可以说,我来此地是为了设法充当两位主要歌星之间的拉线人。”但这句话不准引用。霍普金斯认为,罗斯福和丘吉尔这两个极端自负的人物注定要冲突,为未雨绸缪计,他说:“我想了解一下丘吉尔本人以及他午夜之后所接见的那些人物。”默罗根据他在战时的实地观察,向他提供了极为有用的情况。
在与丘吉尔相处的过程中,丘吉尔和罗斯福两人在处理内务上有截然不同的作风,给霍普金斯以特别深刻的印象。尽管罗斯福周围可能闹得翻天覆地,然而在他的近旁,这种喧闹很少听得见,那里平静占上风。可是,丘吉尔好像总是身处岌岌可危的指挥岗位上,在他谈话中,四周仍然炮声隆隆;他到哪里,哪里就是战场。他不仅专心研究当前战争的多次战役,而且也注意从卡尼到加利波利历史上所有的战役。
这两位领导人的生活习惯也截然不同。罗斯福只有遇到特殊的时刻,例如竞选时,才会熬到深更半夜;而丘吉尔每天要等到夜间10点以后才开始全力以赴地工作;他的筋疲力尽的参谋人员熬到凌晨两三点,好容易才上床,常常不到一个多小时又被叫醒。他交下一个崭新方案,叫他们必须立即拟出一份计划来。就丘吉尔的工作量来说,确是一位超人。他的几个主要助手陆军将军黑斯廷斯·伊斯梅爵士、林德曼教授、汤普森海军中校和布雷肯都被他搞得筋疲力尽,而他们只有努力发掘潜力,才能在进度方面跟上他。
霍普金斯注意到,丘吉尔在英国人民心目中享有崇高的威望。人们甚至希望碰碰他外衣的边缘,以示爱戴。战前30年内,他一直是大不列颠群岛的著名人物,可是直到他们处于垂危时刻,才把英王的首相职务委托给他。总之,这是他们“最美好的时刻”,丘吉尔是他们公认的领袖和发言人,也是他们作为自由民族,决心要生存下去的活生生的象征。正如霍普金斯所看到的那样,丘吉尔和罗斯福这两个人性格迥异,但是他们都具有激起人民的忠诚、热忱、献身精神的高超本领。
随后,霍普金斯通过电报向罗斯福提出全面报告。到英国的这20多天来,他和丘吉尔一起度过了12个夜晚,并同朝野人士进行了广泛的接触和讨论,其中有帝国总参谋长约翰·迪尔爵士,第一海务大臣庞得海军上将,空军参谋长查尔斯·波特尔爵士,以及战斗机和轰炸机司令部的长官们。霍普金斯还参观过斯卡佛洛、多佛沿岸防御工事以及一些城镇和机场。通过大量的调查研究、参观访问,他获得了有关英国防务的“清晰的感性认识”,而且对指挥国家战斗的核心人物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特使在电报中写道:“你的‘前海军人员’,现在不仅是首相,而且也是战略方面以及作战中一切带有根本性问题上的指挥者。他令人惊异地控制着英国各阶层人士和各派别集团。他对军事机构和劳动人民都有特别的影响。据我观察所得到的最重要的一个印象,就是内阁大多数成员和这里的所有军事要员都认为入侵逼在眼前。他们正在夜以继日竭尽全力对付这场入侵。”
“这个民族的士气和他们抵抗入侵的决心是无与伦比的。不管这次进攻怎么凶猛,你可以肯定他们将会抵抗而且会有效地顶住。德国人光靠在这里屠杀数十万人是不能征服英国的。”接着,霍普金斯在电报里说明英国的特殊需要,并提出满足这些需要的建议。特使开列了一个长达14页的军援货单。霍普金斯的英国之行,增进了美英两国领导人之间的了解,对加强两国的军事合作、发展反法西斯统一战线作出了重要的贡献。
2月9日,星期日,就在霍普金斯离开英国的前夕,丘吉尔发表了著名的广播演说。他说道:“似乎现在可以肯定,美国政府和人民打算给我们提供夺取胜利所必须的一切。上次战争美国派遣200万士兵远渡大西洋而来。这次……我们需要的不是美利坚联邦到处成长中的军队,只要给我们武器,我们将会完成这项任务。”随后,丘吉尔又重申了发誓战斗到底的决心。
霍普金斯回到美国之后,立即向罗斯福总统汇报了他的英国之行。他对英国抗战形势的前景,对整个斗争形势的估计是乐观的。在霍普金斯看来,虽然当前希特勒似乎不可一世,他可供调动的部队数量过于庞大,以致无法立刻予以消灭。但他深信,正像火山熔岩一样,随着它们弥漫而远离火山口时,就会冷却放慢下来。他这种乐观的精神可以说完全是受到罗斯福和丘吉尔这两个巨人的影响。他说:“谁只要同他们两人中任何一个长久相处,便不可能看不见他们两人心中如此炽烈、如此稳定地燃烧着信心之火的光,不可能感觉不到它的热。”事后证明,形势的发展,正像霍普金斯所预见的那样:孤立罗网被冲破,想方设法去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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