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天下-灭韩(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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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新郑大街上,细心的人会发现新郑新修了不少高大的院落,那正是席如看到的角抵场。原来新郑人不斗鸡了,大王的斗鸡天下无敌,每战必胜,而且能同时开十几场赌局。新郑的鸡全被韩王安斗死了,聪明的新郑人另辟溪径,改斗人了。于是相继兴建了几座角抵场,贵族达官兴致勃勃地欣赏“斗人”。这一来却苦了缨子和韩王安,没人与他们斗了,于是到处找鸡成了宦官的职业。

    要说缨子也真有福气,韩王安忠厚老实,对缨子是言听计从,从不招惹她生气。两年来夫妻二人形影不离,恩爱如初,缨子也逐渐真心喜欢起这位国王了。这一天,二人听说东门一家盐商家里新买了几只斗鸡,便高高兴兴地趋车前往,一路上夫妻俩嘻嘻哈哈,兴高采烈。

    韩王安自从得了缨子,整个人都年轻了,大臣们眼里的韩王,再不是那个整日里愁眉不展的倒霉蛋了。相反,韩王安看起来比谁都高兴,天天拉着缨子出去斗鸡。尽管国库里依然没有钱,但王宫内却堆满了斗鸡赢来的赌注,不仅足可以应付王宫的开销,大臣们前几年的俸禄也补上了不少,韩王安不为钱发愁了,怎么能不高兴呢?是的,韩王安半年才上一回朝,而且也的确没什么事可管,即使如此,有些大臣还请假呢,反正韩王安找他们也没事,乐得清净。

    夫妻俩兴奋地来到盐商家门口,小宦人堵在门口高声叫战。盐商诚惶诚恐地跑出来,疑惑地说:“大王,我家没有斗鸡,只有几只下蛋的母鸡。”

    韩安不信,叫宦官去查,果然鸡窝里只有几只母鸡。这一来正在兴头上的韩安生气了,他指着宦官骂道:“明明只是几只母鸡,谁在慌报军情?快抓来让寡人审讯。”

    宦官把告密的拉了来,此人竟是盐商邻居,这邻居吓得满头大汗,战战兢兢地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的早晨听见隔院有鸡斗之声,便以为是斗鸡,这才告密的。”

    盐商恨透了这个邻居,马上说:“大王,这是两只斗鸡在争食小虫而相互争斗,告密的人不分公母,按理当斩。”

    邻居吓得坐在地上,说不出话了。

    韩王安对杀人没兴趣,反而突发联想道:“呕?这母鸡也能斗?如此看来,鸡性擅斗,不分公母啊。好,你把母鸡放出来,让它跟寡人斗一斗。”

    一旁的缨子赶紧拉了他一把:“是与寡人的鸡斗一斗。”

    “对,与寡人的鸡斗一斗。快。”韩王安居然有点等不及了。

    盐商哪儿敢违抗,他赶紧放出三只母鸡来,缨子也命令宦官放出一只斗鸡,韩王安在一边大喊大叫,双手一个劲地往上轰。

    鸡和人的天性是一样的,见了异性往往斗志全无。果然无论韩王安怎么轰,那斗鸡也不为所动,围着母鸡转了两步,便用翅膀去摩擦母鸡,似乎很是亲热。韩王安见自己的招术不管用,便示意缨子来指挥。结果缨子才走了几步,那斗鸡竟与母鸡干起传宗接代的事来。

    这一下,周围的人笑开了锅,连韩王安都乐得不成了。

    韩王安见实在无鸡可斗便下令回宫,还没上车就见一支华丽的车队,顺着大道向王宫方向驶去了,头车上打着魏国的旗号。

    缨子惊奇地问:“那是什么人?”

    “肯定是魏豹和魏元吉,又来谈什么合纵之事,烦死人了。”韩王安顿时兴致全无。如今韩王已经做了大秦的藩属,还谈什么合纵?合纵他国,跟谋反差不多。“算了,从后门回宫,不要理他。”说着韩安指挥车队,绕道走了。

    四

    韩王安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竟在自己的都城绕路回宫了。结果回到宫中鞋还没来得及脱,侍卫就来报告说:相国韩立求见。韩王笑着对缨子说:“相国好久没进宫了,是不是又调教出几只好鸡来?又不服气了?”

    缨子仰面想了想:“相国有钱了,听说他最近到南阳郡去了一趟,搜刮了不少钱财,咱们以敲他一笔。”

    “好,有钱大家花。”韩王安鼓掌大笑。

    不一会儿,韩立进宫。韩王安笑嘻嘻地说:“好久不见相国啦,难道相国就不挂念寡人吗?”

    缨子一唱一和地说:“相国可比大王忙多啦,现在没有早朝了,相国全在家里处理国事家事,韩国国富民强全赖相爷啦。”

    韩立知道他们在拿自己打趣,只得作揖道:“老臣最近身体不好,这人老了,病就上身……”

    “相国的身体真不好吗?”缨子尖牙利齿,立码打断了他:“为给秦太后祝寿,大王献南阳郡余地。相国竟抢在秦军接受之前,跑到南阳去,收了最后一次税金。身体不好还如此为国家操劳,真是难为您了。”

    韩立是韩王安的叔叔,已经当了十几年相国了。只见他眨了眨了眼,亮着嗓门道:“禀王后陛下,臣是不收白不收,反正地方已经归秦人了……”

    “那南阳的赋税是缴入国库,还是进了相国府啊?”缨子紧追不放。

    韩立瞪了韩王安一眼,韩王安却低垂双目,似乎这事与他与关。韩立气哼哼地说:“臣虽位至相国,但年年欠俸,今年更是颗粒无有,臣家已无隔夜之粮,文武百官怨声载道。”

    “百官怨声载道?这么说相国把钱分给百官了?”缨子蔑视地看了韩立一眼,她出身平民,对这些趾高气扬,道貌岸然的贵族有一种天生的反感。“我看相国没这么好心眼,天天喊穷,可饿死的全是老百姓,没听说饿死过一个贵族领主的。无隔夜之粮?可您上千的门客,成群的妻妾您都养得起,又何言无钱?文武百官都把赋税往自己家搬,大王当然没钱了,何来俸禄?”

    韩立突然恼火地站起来,他指着大殿后门,声色俱烈地说:“大王,祖宗立下的规矩,后宫不得干预朝政。臣有要事禀报,请王后回避。”

    “本宫不过说了几句实话,就想赶我走。本宫偏不走,看你老东西能把怎么样?”缨子气人的嘿嘿冷笑。

    韩立双手狠拍大腿,吹着胡子冲韩王安喊道:“大王,自古以来,妖女祸国,妲己毁殷商六百年天下,褒姒使周室宗庙蒙灰,你想步他们的后尘吗?臣今天死谏陛下,陛下不得宠信妖女,为国为民臣不怕死……”

    缨子哈哈笑起来:“你说我是妲己,这么说是骂本宫是狐狸精啦,狐狸精有尾巴,我有吗?”说着她站起来,背冲韩立嘻嘻笑道:“我的尾巴呢?我的尾巴呢?相国,请您找出来呀。”

    “媚惑主上,侮辱大臣,霍祸乱朝纲啊,你……你,大王,没听说过哪个国家的相国被妇人所辱?告老还乡啦。”说着韩立转身就走。

    韩王安这回坐不住了,他赶紧跑下宝座,拉住韩立道:“王叔,怎么象小孩子一样,王后在与你说笑。”

    缨子见韩王安不向着自己,也有些生气。“你们这些人就知道大王心软,天天欺负他,本宫倒想看看你们有什么能耐,能让这国家富强,我看你们就会吃饭。”说完,仰着头转进大殿后门了。

    韩王安拉着韩立,低声埋怨道:“王叔,何必对王后不敬呢?她是一国之母啊,这一生气便少不了在寡人面前唠叨。要不,你先去赔个礼,送点礼物,卿要是没钱,寡人先借给你……”

    韩立烦躁地挥手道:“赔礼的事以后再说,如今形势危急,韩国是要亡了,她的王后也做不成,我们还是想些办法吧。”

    “谁说韩国要亡,几时要亡?”韩王安一害怕把实话都说出来了,他知道韩国是迟早要亡的,只是想多混几年而已。

    “大王,这是迟早的事,快想对策吧。”韩立急得直叹气。“魏元吉求见,说秦国已经订下了灭国的先后,首先是魏,其次为韩。”

    韩王安大出了口气:“寡人看,秦王也不会先打咱们。前几月才割地祝寿,秦国不会先打我们的,嘿嘿,原来是先伐魏!”韩王安顿时幸灾乐祸起来,这天下提心吊胆过日子的,原来不止寡人一个呀!

    “大王,唇亡齿寒,秦国灭魏之时就是我韩国倾覆之日,如今大王只有新郑一座孤城,就是想割地都没有了。”

    “那怎么办?难道与秦军开战不成?别人不知道,相国你还不知道吗?咱们自救尚且不及呀。”韩王安叹了口气,心道城郭上的土坯到处剥落,护城河里早就没水了,也不见你相国过问一声啊。话到嘴边,韩王怕他生气又咽了回去。

    “现在魏元吉和魏豹就在外面,大王无论如何也得见见。”说着,韩王指着黄门官道:“速请二位公子进来。”

    韩王安歪了歪脖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一眨眼的工夫,魏元吉和魏豹披麻戴孝地奔上殿来,见到韩王安立刻跪倒在地,魏豹竟哇哇大哭起来。

    韩王安吓了一跳,他赶紧跑下去,扶起二人关切地问道:“二位上客先不要悲伤,难道贵国出事啦?”

    魏元吉伏地不起道:“敝国寡君名外臣来吊唁大王。”

    韩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立刻撒开手,怒吼道:“胡说,这不是咒寡人死吗?”

    魏豹见他动怒,目的达到了,便站起来道:“大王,韩魏兄弟之邦,百年来相助相扶,如车之有轮,轮附于车,车亦依轮。如今秦王伐魏,魏亡之日必是新郑沦陷之时。大王国将不国,所以敝国大王让我二人先行吊唁,以免到时候连大王的面都见不到。”

    韩王安回到座位上,四肢伸开,头垂在胸前,如病入膏肓的人在苦熬岁月。“二位的公子的话早把寡人的耳朵磨穿了,如今韩国已经是秦王的藩属了,人家要杀要剐,寡人拦得住吗?合纵!合纵?寡人知道你们马上就要谈合纵。二十年前,魏豹的父亲信陵君合纵,大家尚可一拼。如今六国衰败如此,我韩国之力不敌秦之一郡,如何抗衡?”

    “难道大王就坐视宗庙坍塌,国破家亡吗?大王将来如何面对祖宗?”魏元吉暴喝一声。

    韩王安并不生气,反而摊开双手道:“这怎么能怪寡人呢?列祖列宗都不争气,为什么要寡人来承担灭国罪责?自曾祖襄王以来,这国土就一天小似一天,士民是到处逃亡。到寡人手里,这韩国地不过三百里,人不过百万,叫寡人如何支撑?有人倒是劝寡人重用贤才,富国强军,可这满朝文武全是酒囊饭袋,寡人即使有经天纬地之才又有何用?”

    魏豹赶紧为韩王打气道:“当年周武王拥数万之众,却败商纣百万之军,何况大王还有百万之众啊!联合赵魏,三晋合一,再加上燕、楚、齐,大家一鼓作气可下函谷关,收复失地指日可待。”

    韩王“嘿”了一声,他惊奇地看看来看魏豹:“阁下在说胡话吧?收复失地?几十年来,数次合纵的结果怎么样?”

    “虽不至打败秦国,但此亦败中求活之术也。”魏豹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了。

    “大王。”魏元吉突然叫了起来:“今年是秦王政三十岁大寿,大王拿什么去祝贺?难道以新郑做秦王的沐浴之资吗?”

    这话倒的确刺激了韩王安,是啊!怎么办呢?金银珠宝?没有,美女?都送到外去换钱了,地方?就一座新郑城。国秦王要真是强行索要,自己怎么办呢?看来只有把新郑给出去了。亡国了倒也算了,秦王要自己的命又当如何?想到此,眼泪在韩王安眼圈里转开了,他强忍了半天,泪水才没流下来。“合纵之事,没多大用,二位周游列国多年,怎么样?谁不是为了私利呀?你们魏国又怎么样,秦赵打得不可开交,魏王不是一样袖手旁观吗?”

    “如今,大难临头啦,我国寡君愿意微服出访新郑、邯郸,与韩赵歃血为盟。”魏豹哽咽着说。

    “当真?”韩王安终于被魏国的诚意打动了。

    “生死存亡啦!”韩立大叫起来:“魏王和二位公子如此坦诚,陛下赶紧决断吧。一旦亡国,我们就要过猪狗不如的平民生活,大王,咱们是天生的贵族,那种日子怎么过呀?”韩王安在大殿里走来走去,他知道亡国自己就什么都没了,可一想起与秦国开战,未免胆寒得金。韩立追到他身后,冲着韩王安的耳朵大叫道:“陛下,亡国后即使秦王饶大王不死,可这荣华富贵将复之东去。人于卑贱中,生不如畜生啊,我们谁能过得了饥寒交迫的日子?”

    韩王安仰望着大殿,陷入深深的痛苦中。这富丽堂皇的宫殿,自己能舍得吗?后殿那些颐指气使的百胜斗鸡,自己能舍得吗?伶俐可爱的缨子,自己能舍得吗?韩王安忽然觉得全身的血液激荡起来,浑身燥热得厉害。他回身抓住魏元吉的手道:“三晋合纵,拼死一搏。二位公子快回大梁、邯郸会商,大家签定盟约,韩立跟你们去。”

    魏元吉大喜,他差点把韩王抱起来,魏豹和韩立脸上也出现了喜色。

    缨子躲在帷幔后面把他们的话全听见了,众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时,缨子悄悄溜到寝宫。她叫来贴身宫女道:“把磨镜子的老头找来,这面铜镜又发污了。”

    宫女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她引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头进宫,这老头短衣短裙,粗糙的大手上全是老茧。他站在殿外向缨子行礼道:“野老恭谨王后陛下。”

    “平身。”缨子支应宫女道:“到后面去,把那面铜镜拿来。”

    宫女刚出门,缨子就望着天花板道:“马上通知主人,韩王同意魏元吉、魏豹的合纵之法,如今派相国去大梁洽谈协议去了。”

    老头则望着脚下的布鞋道:“老朽明白。”

    此时宫女把铜镜取了来,老头便在廊下认真地磨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铜镜便光亮照人了。老头刚领完赏钱,韩王安便皱着眉头走进院子,看到磨镜老头也没加注意,径直去找缨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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