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头正愁得睡不好觉呢,几年没登门的儿子突然回来了。
自打老伴去世,老王头一直跟儿子住,可儿媳妇嫌老王头脏,总指桑骂槐地把他说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老王头心里头憋屈,就搬了回来。可儿子是个“妻管严”,老婆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儿媳妇不让他回家,他就真的没敢再回来看过老王头。今天突然回来,不用说,肯定是听到拆迁的消息了。
果然,儿子进门没几分钟,就言归正传:“爸,听说咱这儿要拆迁?”
老王头点点头,没吭声。
儿子说:“爸,那您先到我那儿住着吧,等房子盖好了,我再把您送回来。钱的事,到时候再想办法。”
老王头想想这里的房子一拆迁,自己还能住到哪儿去?到儿子那里去凑合一阵子也好,反正自己有工资,也不会白吃白喝他们的。于是,老王头将家里杂七杂八的东西送的送、卖的卖,处理了之后便就去了儿子家。
儿子没让老王头进他们住的屋,而是直接把他领到了他们住的正屋旁边的地下室。儿子吞吞吐吐地说:“爸,您看,咱……咱家屋就这么几间,您孙子大了,客厅又常有人来,所以……所以只能委屈您老住……住这儿了,您不……不介意吧?”老王头能介意吗?老王头知道这其实都是儿媳的安排,他体谅地朝儿子点点头,二话不说就住下了。
老王头本来腿脚不太方便,自打住地下室,又阴冷又潮湿,行动就更不灵便了。以前在老房子,出门时街坊邻居们都会来扶他一把,可这儿谁来帮忙?越是不会走,他就越不想走,整天坐在地下室里发呆,除了一天三次儿子下来给他送饭,然后捏着鼻子把便桶倒了,他的生活里就再没了声息。
老王头于是就整天扳着指头算日子,一天又一天,总觉得新楼该盖得差不多了。果然,这天儿子来送饭的时候,告诉老王头说,回迁须交的两万多块钱,已经替他交了。老王头心里明镜儿似的:儿媳肯这么爽快地交钱,还不是因为看在以后能拿房子的分上?不过再想想,自己早晚得伸腿,随他们打什么主意去!他只是巴望着这样的日子快到头,能够赶紧搬回去,在新楼的阳台上支一把藤椅,喝一口茶,看看外面的风景。所以只要儿子下来给他送饭,他就催促儿子回去看看,看那儿的新楼是不是已经盖好了。
转眼,大半年过去了,正当老王头掰着手指计算回迁日子的时候,儿子却突然带回来一个坏消息,说房产公司盖的新楼因为质量不合格,被勒令停工,还要接受处罚。至于什么时候复工,还没个准信儿,听说可能要等段时日。
老王头一下子懵了,人骤然苍老了许多。他已经八十有四了,还能等几年?总不见得眼巴巴地一直等到进坟墓?从此,老王头每次见到儿子,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开工了吗?”儿子总是向他摇头。以至于到后来,王老头再不问了,只是用询问的眼光望着儿子,可儿子照样还是摇头。
就这样,又过去了一年多。终于有一天,老王头病倒了,躺在床上不吃不喝,问他话也不回答。儿子慌了,要去请医生,妻子拦住他说:“到外面请医生花钱,你不如去把老头子单位的保健医生喊来,让他看看?”
儿子一想也对,忙跑到老王头的单位,把情况一说,单位马上派保健医生赶来了。
医生给老王头一搭脉,叹了口气,阴沉着脸对老王头的儿子说:“你家老爷子是有心病啊!”
儿子不明白:“心病?啥心病?”
医生朝他一瞥眼:“亏你还是他儿子,啥心病你都不知道,我咋清楚?”
儿子被医生这么一说,尴尬地直挠脑袋,猛然明白过来:肯定是为了房子的事!
下午,儿子就带回来一个好消息:经过住户们的交涉,房产开发公司决定认罚,而且承诺马上开工。
这个消息像一剂强心针,老王头的精神头又慢慢恢复过来,当天晚上还喝了一碗稀粥。
这以后,儿子隔三岔五就给老王头带来好消息,不是说小区楼房又起高了几层几层,就是说有的住户已经急着要购置家具了,只是他们这一栋楼还没彻底完工,还不能搬回去。
开始,老王头听了儿子带回的消息挺高兴,还同儿子商量搬回去以后是不是要添几件新家具,买一把新藤椅。可是不久之后,他的病情突然加重了,不吃不喝,连眼睛都不睁一下,不管儿子对他说什么,都不答腔。
单位工会的领导来看老王头,他们在老王头的枕边发现有一叠公交车票,觉得很奇怪。他们叫来老王头的儿子,儿子凑近一看,呆住了:那一张张车票,都是通向拆迁区的新楼的。这么说,老爷子早已经回去看过那个地方,而且还不止一次?
天哪!分明是一个腿脚不灵便的老人,他是如何一步步挪到一里开外的汽车站,又是什么时候回去的呢?
儿子顿时羞得无地自容。因为他清楚得很,那个小区的新楼早就完工了,只是因为妻子不想让老王头生病死在将来会属于他们的新房里,所以才编出新楼没有盖好的谎话瞒着老王头,其实他们早已拿到了房子,并且悄悄把它租了出去……
(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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