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屋角不远便是红薯窖，姑娘们将堵在薯窖洞口的大小石头一一搬开，燕子便一弓身子钻了进去。突然，洞里“噗”地一声响，姑娘们吓了一大跳，对着洞内连喊几声，却听不见半点回音。原来开窖后通风时间太短，加之洞口又深，洞内严重缺氧，燕子进去没多久便窒息倒地了。大惊失色的姑娘们望着黑咕隆咚的洞口，谁也不敢进去，只知道在洞口呼天喊地地尖叫：“救命啊……”
正在危急之时，一个肩挑空谷箩的中年汉子刚好路过，他见状立刻将肩担一扔，端起一只谷箩，对着洞口猛扇几下，然后一头钻进洞中，很快就连抱带拽地将燕子救了出来。只见燕子脸色煞白，牙关紧闭，姑娘们围住她，揉胸的揉胸，掐人中的掐人中。好在抢救及时，燕子终于与死神擦肩而过，她微微睁开双眼，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后，又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燕子娘闻声赶来，救人者却已悄然离去。她仔细地问清救人者的相貌特征后，觉得十分意外，因为搭救女儿的是村里最不起眼的土根。这个土根生性木讷，平时少言寡语，除了会刨几下土坷垃，啥能耐也没有，加之长相又不济，是村里最被人瞧不起的老光棍。但燕子娘是个厚道人，她认定不管是谁，只要救了女儿，就该报答人家。
燕子娘送走客人，将受惊后虚弱不堪的女儿安顿在床上躺下后，便在院子里捉了一只老母鸡，又角角落落找了一遍，酒、肉、饼、烟等装了一大篮，然后提着去土根家。没想到土根却死活不肯收，燕子娘没办法，想想人家不收，硬塞也没用，先拿回来再说吧，反正都是同村人，日后再寻报答的机会。
不料，她刚要转身走，土根却抢先一步将她挡住了。燕子娘一愣，只听土根说：“大婶，你是个明白人，今天若不是遇着我，你家燕子恐怕就没命了。”燕子娘心里“咯噔”一下：俗话说，锣鼓听声，说话听音。莫非他是嫌礼品太轻，想要钞票？于是连忙说：“土根兄弟，这话你不说我心里也有数，钱财再多难买命，你就说个数吧。”土根一听急了：“大婶，我不是那意思……”“那你是……”“我、我……”土根突然变得面红耳赤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想、我想要燕子她、她……”
燕子娘这才明白，原来这个老光棍是动了男女之心啊！她连忙一摆手打断了土根的话头，她知道如果让土根把话全说出来，那就尴尬了。若在平时，她没准会对土根好一顿数落，可今天不同，他是救命恩人啊！燕子娘赔着笑脸说：“土根兄弟，燕子的事得燕子自己作主，做娘的可说不灵啊。”土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燕子娘又抢先说道：“你的意思我全知道，不用多说了，这样吧，过几天准给你一个回音。”说完，她拔腿就走，逃也似的离开了土根家。
燕子娘回到家里，慌慌张张把这事跟女儿一说，燕子哭笑不得，对救命恩人的满腔感激不由就打了个大折扣。母女俩琢磨了大半宿，觉得办法只有一个，三十六计走为上，让燕子提前回学校。反正只剩下七八天时间就开学了，人走了什么都好说，到时候大不了多给他一些钞票就是了。
燕子在家里只休息了两天，第三天天刚蒙蒙亮，燕子娘就陪着女儿悄悄地来到了镇上车站。也是该当有事，她刚把女儿送上汽车，谁知土根也正巧来车站。土根迎面见到燕子娘，就问：“大婶，都两三天了，怎么也不见给回个话呀？”燕子娘心里“怦怦”直跳，连忙敷衍道：“燕子身子骨还不利索，还在床上躺着哩，那事过些天再说吧。”土根似乎看出了什么，他满脸狐疑地朝汽车上望了望：“大婶，你来送客？”“不，我刚好路过这……”土根听了也不说话，用手扳开车门就要上去。燕子娘还没来得及拽住他，燕子却冷不丁从车上跳了下来：“你不用上去了，我知道你想找谁。救命之恩早晚要酬谢，只是那天我娘没把你的话说清楚，请你今天再说一遍吧。”
燕子虽然是跟土根说话，眼睛却一直望着别处。她说这话是想将他一军：你土根敢当众说出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就不怕被人笑话？
土根果真怯场了：“其实也没、没什么……”
燕子却不依不饶：“你有话还是直说了吧，免得我娘日后不好作主。”
“那……”土根的脸憋成了猪肝色，“我……我知道你心气高，又是姑娘堆里的人尖儿，我没有别的意思，只要……只要你正眼瞅我一下……”
燕子没想到土根提的竟会是这样一个要求。扪心自问，她从懂事起，的确从来就没有正眼瞅过土根一眼，村里人都瞧不起土根，燕子自然也是。可是，当她下意识抬起美丽的大眼睛时，不由被震惊了：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张渴求尊重的脸庞啊！顿时，她的眼眶湿润了，情不自禁地弯下腰去，向土根深深地鞠了一躬……
（龙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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