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河西走廊-黑河访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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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的心目中,黑河是个博大的体系,它从高大的山系蓬勃而出,流戈壁、过盐泽、穿凹地,收纳万川之水,神奇地点化了荒芜的沙漠。广阔的区域内绿洲勃起,葱翠的光泽,就像熠熠生辉的宝石。

    黑河是一条内陆河,发源于祁连山的八宝山,依次汇聚了山丹河、梨园河、摆浪河、讨赖河之水,穿莺落峡、平原堡、临泽、高台,跨镇夷峡进入金塔境内,过营盘又注入居延海,总长度800多公里。

    黑河流入金塔的天仓之后,折向西北茫茫的戈壁,不息的波涛直指内蒙古额济纳旗,这一段河流,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弱水。在《尚书·禹贡》中,有“导弱水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的记载,更多的时候,弱水的概念,已经囊括了整个黑河流域。

    几年之中,我沿着黑河走过,激动的心情,时时被它川流不息的色彩所覆盖,只能随波逐流,在它的每个角落,体验一条河流所延伸的多姿多彩的自然风光和生活风俗。

    “金张掖”宛若江南的明艳自不必说,它在中原文明与西域文化的结合部,所敞开的博大胸怀,非典籍所历数,它丰富的内容,自当是一部可圈可点的大书。

    我的目光,只能窥视其中的九牛一毛。这九牛一毛中,金塔,金光灿灿地浮现出来,悠远的岁月中,它波光粼粼,漾动着自然的灵秀,而搁浅于戈壁大漠的残垣断壁,也同样闪烁历史的睿智,述说着一方水土逝去的荣光。

    大自然的奇迹——黑河环流沙漠景观,在河西走廊的狭长地带上,如珍珠般散落的绿洲中,金塔并不夺目。初见时,一切都极其平淡,平淡到几乎没有印象。谁知,在细致的品味中,淡极始浓,反而让它成为心底挥之不去的记忆。

    地理上,它身处巴丹吉林沙漠边缘,应该说,它的荒芜是不言而喻的。绿洲与沙漠戈壁共存,把一个金色的梦幻,镶嵌在荒漠之中,是黑河穿针引线的结果。黑河湿润的气息催生了无数的种子和根脉,甚至在看不见的黑暗中,水流的穿行,仍是草原和湿地的源泉。在一切的不可能之上,创造惊艳的可能。大漠戈壁,古道长河,残阳西风,绿洲沙海交汇,尽显漠北的雄浑与壮美。

    黑河万古流,日积月累的冲积层,使阿拉善高地有了人群的定居,中亚经济文化交流史上的丝绸之路从这里通向四面八方,带来的是富庶的人流、物流和新鲜的文化,带走的是黑河的无形的蔓延。

    黑河古老的沉积,缔造了金塔悠久的历史。沿着黑河之波溯源而上,4000多年前就有先民定居广阔的河洲。先是春秋战国时期的羌、戎。战国后期至秦代,月氏和乌孙在黑河流域建立了强大的民族部落。在此后的西汉、东汉、三国(魏)、西晋、东晋、南北朝、隋、唐、宋、元、明、清12个朝代3000多年的历史沿革和变迁中,汉与匈奴的殊死决战,丝绸之路的畅通,长城的修筑,大规模的屯田和移民充边,这里,都是咽喉要道和兵家争战之地。

    沿着河流,全部的美与奇迹徐徐拉开帷幕。或者是戈壁上的草木涌动,或者是绿洲上的桃李争艳,或者是沙漠中的芦苇摇曳,或者穿山越岭,气象万千的黑河,把单调的原野,涂染得绚丽无比。

    在一个雪花飘飞的冬天的早晨,暗蓝色的黑河从灰蒙蒙的遥远平静地自在地蜿蜒而来,在纯白的世界中显得纯洁而欢快,断崖之上,我们俯瞰黑河,也许是狂雪的映衬,也许是戈壁大漠催生了亘古的激情,黑河恣肆而优雅地绕出一个环抱之势,留下一个美丽得令人遐想的背影翩然远去……

    黑河环流不是指一个景点,而是指黑河金塔段的全部流水,它历来是金塔八景之一。被称为黑河环流是因为这块土地所呈现出的黑河呈环抱之势,这在中国的河流流程中是独一无二的。蜀人李士璋曾以“西渡流沙任所之,黑河应不到三危。谁言水道经梁域,曾过山丹拜禹碑”为此景观做了翔实的描述。

    我们来到黑河峡谷枢纽大墩门,这里是人们束住黑河这匹野马的绳索,无羁的黑河,随着人们的意愿,掀起了波澜翻滚的谷禾,成就了金塔这座庞大的米粮仓。

    大墩门引水枢纽工程临时调节水量750万立方米,保灌面积8万亩。主体工程有大坝、进水闸、洪水冲沙闸、洪坝、公路桥5部分组成,站在这里,人们尽可以感受黑河的波澜壮阔和浩渺无际,体会“黑河无帮,黄河无底”的谚语。一座山包上,烽火台傲然屹立,它是黑河防御体系的缩影。

    黑河的防御体系有多么严密,一段传说,就让人咂舌。说是从前有一个牧人无意中发现烽火台下有一个深洞,就大着胆子顺洞前行,但是走着走着,洞子却越来越小,人无法通行,于是他回家抱来了一只狗,放入了洞中,三天以后,人们却在金塔城内见到了这只狗。“大墩门烽燧通金塔”,看来,金塔城四通八达的信息往来已经辐射到很远的大墩门了。

    黑河在金塔绵延150多公里,就像一条巨蟒奔腾于平沙旷畴之间,嬉戏于苍茫大地之中。到了大墩门,居高下望,此刻的黑河,一改猛虎下山霸气十足的冲劲,就像一个婴儿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乖巧平静;更像一条蓝色的飘带,千曲百折,飞向遥远的天际。

    黑河环流,不仅是自然形态上的千变万化,它所缔造的生物群类也是丰富多彩,使荒芜的戈壁沙漠有了诗意的倾诉。沿黑河下行,沙枣园子就是一处让人流连忘返的戈壁植物园。这里南依黑峡山,北靠盆坑大山的缓坑戈壁,中间由西向东逐渐增高,呈长槽形状。分为以生长灌木红砂为主的戈壁区,以红柳为主的固定和不固定沙丘区,以白刺为主的固定和半固定沙地区,以梭梭为主的流动沙丘和流沙地区,以胡杨为主的风蚀残丘、风蚀地、老河床区,以花棒为主的风蚀地区等六个类区,总面积达到1200多平方公里,占到了全县总面积的6.37%。

    这里的植物均是天然生成,有胡杨、红柳、花棒、梭梭、沙拐枣、白刺、苏枸杞、沙蒿、芦苇、骆驼刺、骆驼蓬、苦兰子、芨芨草、花矾松、旋复花、沙葱等抗干旱耐风沙植物27科64种。有山雀、跳鼠、沙鼠、野兔、黄羊、狐狸、刺猬等动物共14目27科44种,动植物资源相当丰富,因此,人们把沙枣园子形象的称为瀚海生态公园。

    “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荫”,世外桃源般的沙枣园子,让人想起黑河奔腾翻卷的身影,其实,我们完全可以把它看做是黑河的另一种形态。

    河西走廊的守备,历来被历朝历代所重视。尤其是西汉取得了对河西走廊的控制权后,强化了对重要河流、绿洲、隘口的防务,在这些地区驻守兵卒,修建城堡,设立军事基地,这些城堡和军事基地又与横贯边塞的长城连接在一起,形成了缜密的防御体系。从金塔县城向西,绿洲散尽,无垠的戈壁上,黑河时隐时现,在我们经历了一系列的烽燧和城堡时,我们才感觉到,在岁月的深处,在那个冷兵器时代,黑河,牢牢地控制在了一个缜密的军事防御设施之内。

    据专家推断,肩水金关始建于汉武帝元狩二年(前121)至太初三年(前102),衰落约在王莽末年。这一时期,汉王朝已经开始在河西走廊置官开渠、移民屯垦、经营西域了。肩水金关位于甘肃省金塔县城东北152公里的黑河东岸,肩水金关故址属居延遗址一部分,为汉代烽塞关城,是从南北方向进出河西的咽喉,取名金关,含有“固若金汤”之意。故址四周是戈壁荒漠,有零星适宜耕种的土壤,有极少耐旱植物生长。黑河从故址旁边流过,一座废弃的城堡,已经没有了扼守一条河流的气魄。

    让肩水金关闻名天下的,是这里挖掘出的汉简,数量之巨大,内容之丰富,令人叹为观止。1930年西北科学考察团在此出土汉简850枚;1973年甘肃省居延考古队又掘出汉简11577枚,其他实物1311件,这些汉简统称为“居延汉简”。这些汉简的质地可分为竹、木两类。竹质的称之为简,木制的为牍,一般都统称为简。竹质的所占比例不到1%,所出土的竹简,一般保存情况不好,不仅字迹多处不清,而且大多为残简断简。相反,木简保存情况较好,可能因为这里的自然条件和环境有利于木简的保存,根据出土木简的木材鉴定,有松杉、白杨、水柳、红柳等。关于农垦屯田的记载,在居延汉简中占有较大比例。内容涉及屯田组织、农事系统、屯垦劳力、田仓转运、田卒生活以及农具、籽种、水利、耕耘、管理、收藏、内销、外运、粮价、定量等等。另外,居延汉简多是西北边塞烽燧亭障的文书档案,所以与军事有关的简牍可以说比比皆是。根据简文记载考证,汉代的居延地区,为了军事防御设有两都尉,即居延都尉和肩水都尉。其中肩水都尉府即为今大湾城遗址,都尉府属官有都尉丞、侯、千人、司马及其他僚属,都尉驻地称城,侯官所在称障。城尉下属有司马、千人、仓长等。都尉府直接的下属军事机构称侯官,侯官的下一级军事机构是部,部的下一级即燧,燧有燧长,管辖戍卒,少则三四人,多则二三十人,他们是最基层的瞭望防御组织。边塞的戍卒按其服役的性质可分为燧卒、鄣卒、田卒、河渠卒、守谷卒、亭卒等。

    在黑河流域,我们考察了肩水金关、大湾城、地湾城,从前威武庄严的城堡如今已是残垣断壁,红柳、梭梭、骆驼刺就像孤独的守卫者,散布于荒废的城池内外,只有黑河显露着无限的生机,仍然翻卷着不息的波涛,滚滚向前。我们想象着,黑河从遥远的历史流向今天,流向未来,古今多少事,都付诸流水中。好在,古老的城堡被时光的波涛湮灭了,而随之傲然矗立的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却同样吸引了世界的目光,金塔,作为神舟的故乡,伴着黑河,又创造了惊人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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