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丹有中国最好的草原,山丹也有中国最多的长城遗址。也许这样说有点过分,但只要你身处山丹,无论是在戈壁还是田野,无论是公路沿线还是山坡洼地,蜿蜒起伏的长城无所不在。
山丹地处河西走廊中部,南以祁连山的冷龙岭与青海交界,北部通过阿拉善台地与内蒙古接壤。这里是古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从汉代开始,大规模的长城修筑,就在这块土地上轰轰烈烈地展开。
河西走廊修筑最早的长城,史称“令居塞”,它东起令居(今甘肃永登),西达酒泉金塔。令居塞,在山丹有着极其壮观的风貌。随着岁月风霜的剥蚀,这段长城已经无法辨识,我们只能看到部分隆起的土丘。在老军乡绣花庙一带,与一列高大的明长城相隔不远的土埂,其上布满坚硬枯黄的芨芨草,据长城专家考证,这就是汉塞。
山丹境内的长城,基本上是黄土夯筑,就像20世纪五六十年代河西民居中普遍出现的“打墙”,在木头夹板中填入较有黏性的黄土,一层层夯实,一层层加高。只不过长城要比一般的“打墙”厚得多、高得多。这样的长城大部分是明代修筑的。最让人叫绝的是,在山丹,有一段长约百公里的保存较为完好的长城,这段长城东起绣花庙,西至县城以西的东乐镇。这在其他地方不多见。还有让人叫绝的是,在山丹新河一带,有一段明长城呈双列并行,烽墩相连,甚是奇特,当地人称之为双长城。最近几年,考古工作者踏遍山丹的长城遗址,发现了汉长城与明长城比肩而行的情形。历代修筑长城,一般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以休整、补充、完善,从而进一步强化军事防御功能,而在山丹出现的汉明长城并行的奇观,可能是因为特殊的防守需要。但是不管怎么推测,专家们说,这在中国是独一无二的。有这么多的“令人叫绝”和“独一无二”,山丹的长城,更应该让世人目睹。
我们走访了山丹的一些村镇,在许多长城遗址下注目沉思,长城的形象,或是高大奇险,或是残垣断壁,或是墩台巍峨,或是城堡幽闭……内心的震撼,都是难以言语的。
在峡口,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告诉我们,山丹土地瘠薄,修筑长城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筑城者先要开挖基槽,槽底夯实后,用夹模板,铺一层土,夯实;再铺一层土,再夯实……一层层铺筑,一层层夯实,夯层的厚度只有10到20厘米,修筑五六米甚至十米高的城墙,所花费的精力可想而知。
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下面是血泪。长城的修筑是为了保卫和平,而和平的道路上,却留下了太多的牺牲。其实,峡口是一个小村子。很早的时候,大约是在汉代,为了保卫丝绸之路的安全,这里设有军事机构,大概是一座小小的兵营。再后来,这里就一直是兵营,小小的兵营。峡口的一个老人回忆,在新中国成立前,整个村子四周被长城包围,许多军事设施仍完好无损。由于一段时间的匪祸,峡口遭到了极大的破坏。老人唱到:“东门楼子被火烧了,西门楼子倒得凶。”看来,峡口是一处真正的要塞。我们去的时候,已是2003年的冬季。从嘉峪关出发,沿着长城,到达山丹地界,残破的长城遗址,使荒凉的戈壁显得更加荒凉。汽车拐下国道,在山路上穿行,在我们的想象中,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抵达有人烟的地方。说也怪,脑子里刚有这样的念头,峡口就出现了。
峡口的隐蔽性,让我们叹服。平静、安详,除了风声,几乎没有任何杂吵。倚着山脚,围拢在一起的人家,院落宽敞、干净整洁,除了自然条件的严酷之外,这里的一切,都显得自足、自乐。
峡口大概是呈南北方向一字排开,从高处的山地,进入山谷的时候,峡口的面貌,就能够一目了然。断断续续高大的城墙迎风傲然矗立,几座烽火台虽斑驳不堪,但仍然显示守备的森严。我们的汽车开向北门,过长城,穿烽火台,入城门,要是有几个兵卒把守,已经是关卡重重了。
峡口的北门,为拱券式砖砌门洞,据说门洞之上有门楼,很是威武,可是如今连残存的迹象也没有了。我们从门洞进入峡口的时候,正值夕阳西下,五彩的霞光落满峡口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煞是好看。归牧的羊群和毛驴,在几座烽火台相间的涝坝边饮水,一股股尘土瞬时腾起,加之牧群一声声鸣叫,一片热闹。牧人们也有说有笑地走进村堡,他们独特的衣着,吸引了我们。这是一种用羊毛制成的毡状的风衣,穿在身上,古朴而凝重,像是从远古直奔而来的游牧的羌人。峡口的牧人说,这种披挂,平时穿,可以遮风暖身;铺在地上,能够隔潮气,当铺盖,出门放牧,实惠。一个牧人还自豪地告诉我们,他的一件羊毛披挂,卖给了拍电影的导演,卖了300多元。
的确,在历史上,峡口一带曾是羌、月氏、匈奴等游牧民族的驻足地,也是古代丝绸之路上的一道天险。唐代著名诗人陈子昂就曾写过“峡口大漠南,横绝界中国”的诗句。史册中记载的峡口,兼有三职:其一为营,供驻军,发挥着重要的军事作用;其二为驿,接待南来北往的公职人员;其三为塘,用于传送紧急军情及各类消息。因此,峡口的守卫十分森严,整个村庄被长城所包围,村子里的居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安闲自得。年轻人一个个外出打工,只有年节岁尾,才回家一两次。像这样一座被长城护卫的村庄,我们称它“长城第一村”一点儿也不过分。
有了一点峡口的历史知识之后,我们踏进这座古堡,就多多少少有些敬畏了。我们把事先买好的蔬菜、水果、肉食搬进一户人家,算是有了落脚之地。峡口人的好客着实让人感动,他们忙里忙外,先是端茶倒水,接着是做饭烧炕。尤其是浓浓的香茶,喝了后通气健胃,是茶中的上品。这种茶峡口人自产自用,每年春雪消融,他们攀上海拔三千米以上的祁连雪山,采集茶叶,经过蒸煮消毒风干之后,才可食用。据村里的老人讲,峡口人祖祖辈辈都喝这种茶,说不清多少年了,也说不清这茶叫什么名字,我们就即兴将它命名为“雪山神茶”。
峡口人的院落基本上都是用石片垒砌的,房屋低矮,沿着长城一字排开,错落有致。村里的老人讲,从前峡口四周厚实高大的长城,都是用青砖包砌的,后来村民们修自家的屋院,陆续从城墙上拆砖,竟将城墙上的砖全拆光了。听了这样的叙述,我们徒然心酸。
第二天早晨,我们走在峡口的街道上,横亘于街道中央的一座古旧的建筑,人们叫它“过街楼”,是峡口的标志性建筑。过街楼为两层两檐歇山顶式,类似城市的钟楼,只不过规模略小。整座建筑由于长久的风雨剥蚀,现已破败不堪,其两面窗户被封死,面东的一部分檐角毁坏严重。小孩子们爬上砖墙,上楼下楼,玩耍自如,快活无比。
峡口是一处要塞,更是朴素的民居。太阳刚刚露出山顶,家家户户的羊群、毛驴、马匹就涌出村庄,走向草地。大黄山与合黎山南北耸峙,两山之间的坡地,雪水奔流,是天然的牧场。
我们走出峡口东门的残墙,在山口看见了一座小水库,也许是枯水期,库区干涸见底。同行的峡口村民告诉我们,这座水库现在已基本上失去作用,偶尔蓄点水,也只能供牲口饮用。居民们的吃水问题是通过全国妇联捐赠的“母亲水窖”解决的。这时候,我们才真正感觉到峡口生存环境的严峻。出了水库,就是石峡口,一条大致东西走向的山谷横亘于眼前,山谷东北面的山坡上,长城的残迹隐约可见。我们穿行于谷内,道路难行,除了稀疏的骆驼草和梭梭柴,几乎是一片荒芜。一块块巨石和鹅卵石遍布谷底,一般小的降水,很快就渗入地下了,难怪水库里没有一滴水。山谷两边的山峰陡峭险峻,青黑一片。大约行走了一公里,在山谷东面的崖壁上,刻有“锁控金川”四个大字,古代商旅、使者常常从这里来往,穿梭于丝绸之路,“锁控金川”高度概括了峡口的地理位置。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登上了一座山峰,登高望远,山川形胜,一览无余,312国道与峡口通过这条狭窄的山谷一线相连,山顶长城烽燧护卫,山谷兵卒把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戴学俭是峡口的老住户,峡口人亲切地称他为“戴爷”,戴爷家保存有一块完好无损的石刻匾额,石刻横书的“石峡口堡”四个大字很清楚,题头和落款的小字大部分清晰可辨。题头为“万历二年秋月吉日……”落款为“钦差领班都司赵良臣……”由此可以推断,峡口城堡的修建年代约为公元1574年。
在峡口的几天时间里,我们发现,许多人家的门前,都有石质的拴马桩,有的雕刻着狮子等迅猛动物的形象,较为精美。可惜的是更为精美的拴马桩早已被文物贩子买走了。
传统的峡口,守旧的峡口,人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过着宁静、朴素的生活。每每春夏之际,人们在山上采挖野蘑菇、黄参,风干之后,装进背篓,安坐于312国道旁,等待沿途的司机购买。
近几年长城考古在这里有重大的发现,汉长城和明长城并列而行,明长城高大威武,汉长城残破悲凉,吸引了世人的目光。峡口人说,一些外国人也常在这里出没,都是考察研究长城的专家学者。看来,峡口这座无名的小村庄,已经被世界所关注。的确,峡口一带的长城,纵横交错,甚是壮观,或伸展于草地,或攀缘于高山,或蜿蜒于戈壁,烽燧与城堡相连,长城与村庄相接,称它为“旷野中的长城博物馆”一点也不为过。
峡口,是一个去了就让人难忘的地方,是一个去了就让人怀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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