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妃狠彪悍-第三十六章大结局下(完)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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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所有的金鳞卫站着不动,组着团儿让人杀吧?

    当然,后面这句,他咽下去了。

    冷夏轻笑一声,也不在意:“金鳞卫忠于玉玺,忠于东方润,那如果在他前线作战的期间,朝中却出现了无法估料的局面,比如内乱,比如勾结大秦的叛徒……”

    看着钟默沉思的神色,她随手将地图给合上,一边大步朝外走去,一边将阴丝丝的叹息飘过去:“炸弹这东西,有一点好啊,成捆成捆的丢过去,管他妖魔神佛……集体玩完!”

    钟默一个趔趄,差点栽到桌案上。

    他的眼睛怔怔的望着已经走远的女子身影,对于这除去武学之外一向沉稳淡定的人来说,此时的神色之灼热,估计要是战北烈在身边,能恨不得把他给灭了!

    说不上是崇敬佩服还是膜拜,钟默激动的攥着拳,成捆成捆的炸弹丢下去,别说是反抗了,说不定还没反应过来,就要灰飞烟灭。

    还真是组着团儿让人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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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节。

    三日后,东方润回到军营,带着十万大军,奔赴楚海前线。

    西郊军营里,则留下了十万军驻守,就像冷夏开始说的,她没有编制,即便不回去也不会有人发现,而回去了在军营中熟人众多,亦是有迹可循。

    所以东方润前脚刚走,某个女人带着三个老老实实的小跟班,大摇大摆的回到了军营。

    同时跟她一块儿去的,还有以为不速之客——太后。

    早在多日之前,太后就收到贴身太监娄海的密信,其内满满的一张蝇头小楷,字句含泪,字句心酸,字句站在她的角度鸣不平,林林总总声泪俱下的指控,皆是莲公主忘恩负义忘本忘祖,她和东方润母子情深却被横插一脚,以至于如今这亲生的儿子只信任那劳什子公主,却将这亲娘格挡在了心门之外。

    娄海在她身边三十多年,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里面什么话该信,什么话不信,她心里明镜似的。

    但是即便如此,这真假参半的一封密信,依然令太后的心里意难平,莲公主不论有没有横插一脚,挑拨离间,在保住了性命之后不来请安是事实;秦楚大战那么大的事,东方润连续失踪三月之久,她这亲娘内里的情况分毫不知,也是事实;而那莲公主却在军营中一呆数月,暗暗和东方润策划着不知什么,更是事实!

    于是,太后眉头一皱,开始了等的日子。

    在皇宫中活了这许多年的女人,能生出东方润的女人,想也不是个善男信女,她尚有理智,一直等到东方润带着大军出航前线,才携了个年老的嬷嬷换了华贵的便装,一路低调的到了军营。

    没成想,得到的却是莲公主在禁地的消息。

    军营里什么时候有了个禁地,她是不知道的,不过只听这禁,就不是一般人能进去,守门的将士斗着胆子应是把她拦下,一口一个皇上吩咐有理有据。她顾忌东方润,当下只得打道回宫。

    白跑一趟不说,心里的怀疑更是重了,尤其娄海跟着大军前往落峰关,如今大军已经回来了多日,他却失了消息。

    整整半个月之久,莲公主从未出过那门一趟,禁地就仿佛一个人为的保护铠,将那女人牢牢的圈护在内。

    娄海杳无音信,禁地欲往而不得,太后在这一次次的失望中,终于拍案而起:“好一个禁地,今天哀家就要去看看,那莲儿到底在里面做什么,连续半月竟是全不出门!”

    身后老嬷嬷面上一喜:“太后娘娘,您早就该硬起来了,您是皇上的生母,哪怕那禁地您硬闯进去,那些个奴才还敢拦不成?就算皇上回来了,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跟您生气……老奴这些日子看您这委屈,可是揪心的难受!”

    太后凤袍加身,车辇开道,左右宫女太监一行十六人,其后大内侍卫一队两百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摆开了阵势,一路从皇宫招摇过市前往军营,但凡路上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太后要前去海军衙门,视察了。

    她不相信,这样的阵势摆开,那些守门的奴才,还敢下她的面子,她更不相信,这样的威仪会镇不住军营里那些乡巴佬!

    太后没想到,还真是镇不住……

    在海军衙门的大门口,人家就说了:“请太后下辇,步行而入。”

    她刚想怒斥几句,人家又说了:“营中不得骑马不得乘车,这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便是圣上在这里,也是身体力行从不坐辇的。”

    好,她忍!

    于是,摆足了派头的太后娘娘,脸上挂着最为平和的笑容,优雅的下了车辇,一步步踩着细碎的步子,朝着那所谓禁地步行而去,但凡路上所见将士,尽皆纡尊降贵含笑看着,自然,如果看不到她袖中紧紧攥着的玉拳,这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和谐。

    忽然,前方一人飞快狂奔,一边奔一边大吼着:“让开,给老子让开!”

    若是仔细的听,那声音中含着几分颤抖,和他这话中狂妄跋扈的意思,完全不搭。

    后面有人离着老远,一边追一边吼:“等老子逮着你,把你吊起来打!”

    原来是军中两个小兵,嬉笑玩闹,太后刚松了一口气,只见前面那壮实之人眼见无路可逃,飞快的拐了个弯,一边回头看着后面的人,一边慌不择路的跑着,好死不死……

    直直的朝着她撞过来!

    轰的一下,太后连带着身边的老嬷嬷,被撞的一个趔趄,那人条件反射,一把扶住太后的手,连声问:“哎呦瞧老子莽的,你没事吧……”

    直到一抬头,看清了面前人的性别年纪装束,他才呆愣着眨巴眨巴眼,触电一般的呼啦一下松开手,一蹦三丈远:“太……太……太……太后娘娘!小的……小的该死,小的……太后饶命!”

    这惊叫带着颤音抖了三个弯儿,飘飘忽忽蹿上九霄。

    “大胆狗奴才!”老嬷嬷费了半天劲爬起来,一看到地上跪着磕头的人,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把老骨头,这么一撞,可不得散了架:“冲撞娘娘凤体,你有几条命能赔!”

    这边的动作立时招来了其他人的驻足,不少有认识这莽汉的,惋惜的窃窃私语。

    “哎……可怜啊,邓富这人,莽是莽了点,可是个实在人。”

    “这两兄弟一个沙场负伤,被截了一条胳膊,一个……不知道命能不能保住咯!”

    “这倒霉催的,往谁身上撞不好,撞到太后了!诶?对了,那追他的人是谁,怎的不见了?”

    这一说,众人才发现。

    那追他的人早在看见形势不对,竟然就脚底抹油不见了影子?

    顿时纷纷大骂,这什么人啊,简直是畜生!

    此时,这畜生正倚在一枝粗壮的树干上,在树荫的包围中摸摸鼻子,眼中一丝小小的奸诈闪过,丁点的愧疚感都没有。

    她断定了太后不会杀邓富!

    那女人虽然只打过一次交道,不过已经足够了,是个极要面子又喜欢伪装和善之人,和东方润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面上温蔼谦和,内力冷厉强横,只不过东方润明显青出于蓝罢了。

    果然,就见太后整了整头上的发钗,作势拦下身边破口大骂的嬷嬷,不悦道:“徐嬷嬷,这是作何,哀家何曾说过要怪罪?”

    徐嬷嬷一愣,也明白太后是准备装好人,在这军营里争名声了。

    她讪讪的闭了嘴,揉着老腰退到了后面,太后温婉一笑,四十余岁的年纪不说多美,那气质却是过人,纡尊降贵亲自将这抖的筛子一样直磕头的莽汉扶起来,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确是军营里的随处可见的粗鲁汉子,他低垂着头不敢抬眼,脸上呈现着受宠若惊的惊惶,一身汗臭味让她微微不着痕迹的微微向后仰了仰,尤其是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想来是没有怀疑的了。

    冷夏勾了勾唇,东方润的性子,果真是像极了这女人,连那多疑也是遗传自她。

    一来太后曾在四年前的登基大典上,与她发生过争执,想必记忆犹新;二来也是因为这多疑,邓富就是邓富,土生土长的东楚人,军营里服兵役两年,有编制,有同袍,有亲人一个同在参军,这一切有依可循,她不怕太后去查,想来查过之后,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太后收回手,也收回了打量。

    “念在你是为国奋战的将士,这冲撞哀家之罪,便罢了吧……”笑语中丝丝威严透了出来:“可要记得,莫要再如此莽撞,可不是什么人,都像哀家一般的。”

    “是……是……太后娘娘仁慈,小的……小的……”

    邓富碎碎叨叨,反过来复过去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太后已经走的远远,一身温婉在随行队伍的最前方,只那娇柔又威严的背影,便让人心生好感。

    他擦了擦额头的大汗,送出一口气,撇嘴挠头:“都是女人,这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你说谁?”身后有人问。

    “还不是那个……”邓福一哆嗦,立马捂住嘴。

    矮壮的身子一转,直接给她跪下了:“老大啊,下次这种事别让咱干了成不?”

    冷夏歪着头笑眯眯,那笑容,看的邓富浑身发冷,不自觉的就朝她屁股后面瞧……

    啪!

    一巴掌拍在他头顶,冷夏瞪眼:“没尾巴!”

    远处已经走远的女人,想是拿帕子擦了擦扶住邓富的手,一条丝帕被丢到地上,在秋风中飘飘悠悠的飞了起来。

    凤眸一眯,冷夏不再逗他,脚下一转已经消失在原地,只剩一声嘱咐,轻轻传过去:“记得用我给你的东西,把手洗干净。”

    再出现时,她已经捏住了那条帕子,顺手塞进衣兜里。

    这可是证据,不能随便丢!

    她一路跟着太后,直到走到了军营的最尽头处,忽然开始出现了不少的守卫,越往里面,就越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耳尖微动,她沉下面容,这里的明桩暗哨数不胜数,若是她贸贸然单独闯这禁地,想不被人发现,恐怕是不可能了。

    冷夏脚尖一点,灵猫一样的攀上了树干,三两下之后,已经轻飘飘坐在了一根树枝上。

    那边太后站在由守卫围城的人墙之前,脸色越来越冷,徐嬷嬷恶声恶气的叉腰大骂,这一骂足足骂了有半个时辰,噼里啪啦口沫横飞还不带重样的,冷夏打个哈欠,从小憩中醒来,不由得多看了那嬷嬷一眼,极是膜拜。

    此时太后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了,一张温婉的面容完全挂不住,离着这老远都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阴郁气息。

    忽然,最尽头的帐篷,厚厚的布帘被人从里面一把掀开。

    不耐烦的声音问道:“吵嚷什么!”

    一阵刺鼻的硝烟味从帐篷里飘出来,被秋风淡淡的带到鼻端,冷夏虚眯起眸子,透过拉开的帘子,那帐篷正中一张巨大的桌案,上面摆着一杆小秤,无数乱糟糟的纸,一小堆儿硫磺,堆成个小小的金字塔,再旁边木炭,硝石,牛皮,茅草,竹片……等等一系列制作炸弹要用到的东西。

    那么炸弹……

    目光落到了制作炸弹的帐篷一旁,那里有一个更大的军帐,应该不会远距离的将炸弹转移,她现做现收,那么炸弹就一定是在那个隔壁帐篷了!

    莲公主似是太过专心,看到远远被守卫挡在外面的太后,一时惊诧不已:“母后?”

    太后怒气昭昭,冰冷的眸子穿透过距离猛的射向她:“你还知道有哀家这个母后!哀家还以为,你这军中的大忙人早就……”

    她的话倏地顿住!

    太后的眼睛一凝,直勾勾的盯着帘子后面的桌案,即便离的远看不算太清晰,她也猜到了那都是些什么东西,怪不得,怪不得……

    再看向莲公主的目光,已经完全的变了,如果那威力过人的炸弹,就是由她造出来的,那么润儿的重用也就说的通了,一瞬间,太后的脸上已经转了慈和的笑容,接着方才的话说下去,像是怒斥,更像是宠溺:“哀家还以为,你这军中的大忙人早就不记得我这老人家了,还要哀家这大老远的,拖着把老骨头前来请你。”

    莲公主站在原地,不动不言。

    太后内心冷笑,面上丝毫不显,一边自然的越过守卫朝里面走,一边和络的笑着:“怎么的,母后来了喜的愣在那了?”

    守卫见这架势,也不知是该拦还是放行,再见莲公主没发话,便糊里糊涂的放了进去,自然,只太后一人,那泼妇一样的徐嬷嬷等人,便被留在了外面。

    太后娘娘依旧是温婉的步子,若仔细看才发现的了,那脚步比之以往快了少许,有些急不可耐,莲公主任她走到身侧,一声不语侧了侧身子,让她捂着口鼻走了进去。

    随后,她也跟进去,帐帘放下。

    隔绝了视线无妨,冷夏一边闭着眼睛吹着凉爽的风,一边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这个距离虽然远,却好在她耳力国人,微弱的也能听上个七八分。

    帐篷内没有丝毫的声响传出,甚至连谈话都没有,四年前这两个女人,不说情深意重,最起码看上去母慈女孝,还是极和谐的,到了如今,连这表面上的做派,都已经懒的维持了。

    的确如此。

    里面两个女人对坐无言,一个惊叹的望着桌案上的原料,眼中不时精光闪烁,一个脸色不耐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过了半响,还是太后先行开声:“莲儿,娄海跟着你去了落峰关,这会儿你回来了,他却不见了,是否要给哀家一个解释?”

    莲公主一蹙眉,他一个太监而已,难道还有人打上他的注意?

    厌烦的冷笑了一声,已经断定了是太后无中生有,说不准那娄海早就回了宫,加油添醋的告告状,她来问罪却看到了这炸弹,就将娄海之事先扯出来,到了后面……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女人动了什么样的心思。

    “母后,明人不说暗话,开门见山吧。”

    太后摇摇头,似乎是叹息,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未想过在这皇宫里,十几年不声不响可有可无的一个公主,竟然会有这样的能耐!

    制作炸弹,岂不是堪比那慕容冷夏?

    太后何等人也,只回忆一番东方润对她的态度和重视,和这禁地里除她之外再无帮手的情况,便明白了是这女人把配方牢牢的抓在了手中。

    倏地看向她,嗓音凌厉带着命令:“交出来!”

    帐外的冷夏,眼前一黑,差点从树上给歪下去。

    好不容易扶住树干倚好,她无语的瞪着远方的帐篷,那太后可是连续半月已经气的没了理智,交出去?这是莲公主最大的依仗,保命的依仗,交出去焉有命在?

    太后打的可是好算盘,得到了这配方的好处,何止一箭双雕。

    一则,她和东方润的关系,必将改善。

    二则,莲公主再无用处。

    三则,也许还能用这个,控制住东方润。

    冷夏不说多了解这个女人,却也明白,她和东方润如今越走越远,若是这样的恶循环持续下去,总有一天,会走上母子相残的道路,人说性格决定命运,东方润和太后的性子何其相像,相依为命的两母子不知是谁影响了谁,这样的人,自私,多疑,没有安全感,控制欲强,喜欢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让一切都在心中有所规划。

    而东方润的优秀,想必是太后没有料到的,这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将她推到了后宫女人的至尊宝座上,一方面又让她的亲生儿子,再也不能为她所布,她没有大的野心,从当初登基大典就能看的出来,鄙夷冷夏牝鸡司晨,言辞间是真心的并不赞同,更加之多次要求东方润成亲,为东楚有后。

    这些都能说明,这女人极为传统,从没有当女皇或是霸朝堂的心思,只是心理上的控制欲作祟,只有一个听话的儿子,才能让她得以安生。

    听话的东方润?

    冷夏噗嗤一声笑出来,无法想象啊!

    世间最悲哀的,便是如此了吧,挨过共患难的挣扎日子,却得不到共富贵的安乐生活。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传出。

    帐外的守卫齐齐一惊。

    随后仿佛发现了什么皇室的隐秘一般,露出贼兮兮的表情。

    他们的眼睛偷偷的朝着帐篷瞄去,心里猜测着到底是太后,还是莲公主挨了巴掌,算算那战斗力,好奇的抓心脑肝,无比期待一会儿里面走出来的人。

    只这一嬉笑的时间,异状再生!

    一声巨大的倒地声,合着一嗓子诧异的惊叫,同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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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节。

    众人也顾不得禁地不禁地了,迅速的冲进帐中:“娘娘,公主,发生了何事?”

    一个个保持着前冲的姿势,手还放在腰间准备随时拔剑,忽然身体僵硬在原地,一双双眼睛睁的老大,呆愣住。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帐内所有人的视线中,太后半坐在地面,一瞬不顺的盯着自己的手掌,脸上的神色百思不得其解,似是诧异,似是不解,似是惊悚,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温婉威仪,她脱口而出:“不是哀家!”

    不是你,是谁?

    每一个人的脑中,都浮现出了这五个大字。

    他们看着地面上躺着的莲公主……的尸体,那印象中的剪水双瞳,此时静静的闭着,她就仿佛睡着了一般,看上去安详静谧,可是任谁都知道,这不是熟睡,不是昏迷,她分明脉息全无,呼吸断绝!

    而那张绝美的惊人的面容,白皙的肌肤上五道细微而尖细的血痕,猩红刺目!

    用脚趾甲想,也知道这就是先前那清脆的巴掌声,太后就是罪魁祸首!

    一个个呆愣的人中,有人最先反应了过来,吞着口水上前一步,在她的脸上检查了一番,凝重的吐出两个字:“剧毒!”

    一片沉默。

    这事情的经过,他们都猜测的出,两人不知因为何事起了争执,太后趁着莲公主反应不及,一巴掌挥在她的脸上,手上或者指甲上早就啐了的剧毒,划破莲公主的皮肤,渗入了进去,当场毙命。

    忽然,众人一惊,若是早就在指甲上啐了剧毒,那岂不是说明……

    太后早有杀公主之心!

    刷的,所有的目光,齐齐射向太后。

    此时她已经平静下来,在皇宫中挣扎了小半辈子的女人,杀人这等事也不是没做过,方才的惊叫只是一时惊诧罢了。不过死了个公主,难道还要让她这太后偿命不成?

    情绪整理好,她缓慢而优雅的从地上爬起,华贵的雪缎裙裾上,一只凤凰慢慢的伸展开来,象征着东楚至高无上的女人身份。

    她清晰的再次重申:“不是哀家。”

    守卫们面面相觑,莲公主在东楚的重要性已经不言而喻,这整个天下会制作炸弹那东西的,也不过只有两个女人,她的死将是东楚的一个噩梦!库房中的炸弹总有用完的一天,到时候面对大秦的炸弹攻击,用刀剑拼杀的东楚能撑上一回合么?人家甚至都不用和你正面较量,隔着老远轻轻松松的玩着投掷,对方就能给轰成肉酱!

    这个肉酱,毫无疑问,就是他们,就是东楚!

    心中升起一阵悲哀的彷徨,仿佛前路的光明,一瞬暗了下来,随着莲公主的死,也带走了东楚的希望……

    可是如今,这制作炸弹的人已经死了,就像太后想的,还能为了一个公主的死尸,给她定罪,让她偿命么?

    他们苦笑着,就见太后眉头一皱,似是想起了什么,眼中一丝杀气划过,快速道:“军营里有一个叫邓富的人,给哀家抓过来!下毒的人就是他!”

    她说的笃定,守卫也不敢怠慢,两人飞速的冲了出去。

    小片刻后。

    矮矮壮壮的邓富,连同他的兄长邓贵,一同被五花大绑的带进了禁地帐篷。

    两人跪在地上脸色惨白,不住的颤抖着,帐内一片寂静没有丝毫的声音,可是面前高大的椅子上坐着的女人,他们是认得的,此时她没有了方才的温婉,面容严肃,眸子狠戾,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再一旁,站着数十个气息沉厚的人,无一例外,将浓重的杀气逼向他们……

    两人喘不过气,汗水已经湿了军服。

    终于,太后发话了:“你是什么人,为何到东楚,可是大秦的奸细,从实招来!”

    两人不住的磕着头,说的话结结巴巴拌拌磕磕:“小人……小人方才冲撞了太后娘娘,娘娘饶命啊!”

    眼眸一闪,守卫的视线投向太后,他们以杀气压之,这两人明显不敌,若是再重上个几分,说不准都会昏倒在这里,这样三脚猫的功夫,也会是大秦的奸细?

    还有他方才说的什么,冲撞了太后……

    砰!

    一声巨响,太后怒极拍案,邓贵白眼一翻,吓晕了。

    邓富也好不到哪里去,被这一下吓的骨头都软了,瘫倒在地上,但是心里始终记得,老大的吩咐和保证:“我保你不死!”

    守卫中走出一人,探了探邓贵的脉息:“是真的晕了。”

    对太后的怀疑目光,更甚了。

    胆子小成这样,分明就是两个普普通通的东楚士兵,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老实人。

    而此时,就连太后原先的笃定,都减弱了几分,一方面早在开始的冲撞时,她就有观察过这小兵,的确没有问题,只是手上无缘无故的沾染了剧毒,她怎么也想不起,除了这小兵之外,还碰过什么,有什么样的可能下毒。

    但是此时,再看这俩人的脓包样子……

    太后目光闪烁,正思忖着,外面去查探两人底细的人,已经回来。

    “回禀娘娘,这两人是同胞兄弟,祖籍金川邓家庄,上有一父是个猎户,其母早亡。两年前入伍参军,没有任何的前科,兄长邓贵更是在上一战中伤势严重,险些丧命,后被曹军医截肢所救。军中众多的将士都识得他们,更有几人和他俩是同乡,从小一起长大,的确是土生土长的东楚百姓。”

    简简单单几句话,将他们的身家查了个清楚明白,换句话说:没有疑点!

    太后看着面前跪着的小兵,那不断的颤抖让她心烦意乱。

    难道真的不是他?

    “娘娘,大秦要找奸细,也不会找一个东楚农村来的乡巴佬,何况还是两个软蛋!”守卫中,有人轻嗤一声:“听说这人方才冲撞了娘娘?”

    言外之意,你杀了莲公主想为自己开罪,就把罪责推给这个冲撞了你的人,在军营里当着诸多将士的面并不追究,假装大方,这会儿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将他一起惩治了,还为自己的罪行开脱,一举两得。

    砰!

    太后拍案而起:“大胆!”

    这次,连邓富也白眼一翻,跟着晕了。

    太后连最后的怀疑都消失了,厌烦的看着地上两个人,挥挥手:“拖出去。”

    她揉了揉太阳穴,原本想要惩治这个目无尊卑的守卫,忽然目光掠过其它人,每一个的眼中都是怀疑,面色都是不以为然,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她不愿再多说,这件事分明是有人嫁祸,在知道了莲公主制作炸弹之事后,更是将那人的目的了解了个一清二楚。

    大秦的人,没跑。

    只要她能查出幕后黑手,自然能为自己脱罪。

    再说了,就算是无法脱罪,哪怕真的是她杀的,又如何?

    太后疲惫的向着帐外走去,心里相信不论如今的关系再如何单薄,东方润也不会真的为此事降罪于她,如今他的威望已经在百姓间降到了最低,若是再降罪生母……

    天理不容!

    秋风萧瑟,落叶飘零。

    她走出帐篷,深呼吸了一口,心底的抑郁不减反增。

    她吩咐后面的众人:“莲公主的尸体,先运回皇宫冰窖妥善保存,这件事莫要声张,等到皇上回来再行定夺……皇上那里,你们看着办吧。”

    帐篷内,莲公主的尸首依旧躺在地上,那绝美静谧仿佛熟睡一般。

    一向孤高自诩的女人,竟是以这样的方式一命呜呼,想必莲公主的前二十年,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死法之憋屈之可笑,竟是因为一个在她眼里如蝼蚁一般的奴才的死,间接造成。

    若是没有当初那一巴掌,就不会有娄海的记仇,也不会有那封添油加醋的密信,更不会有太后在娄海失踪之后,亲自前来军营问罪,从而被冷夏从第一根线牵起,层层算计,环环相扣。

    一场声势浩大的太后造访,就以这样的结果草草落幕。

    有人含冤莫白,有人命丧黄泉,有人虚惊一场,有人心如死灰,也有人……

    算无遗策!

    此时,冷夏站在堆满了炸弹的帐篷内,摸着下巴扬起个傲然的笑容。

    当莲公主的死吸引了所有守卫注意的时候,她便觑准了时机摸到这禁地内,进入了这最终的目的地——炸弹仓库。

    ==

    东楚的这一秋,因着某个女人的到来,注定了是一个多事之秋。

    当夜,京都汴荣。

    一声震天彻地的巨响,惊醒了满城熟睡的百姓,紧随而来的响声,一声紧过一声,一声响彻一声……这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声音,让所有人惊恐的从床上爬起来,他们衣服都顾不得穿,着了里衣狂奔出门,汴荣的城街上比起白日更加的热闹,水泄不通的百姓摩肩接踵,将目光投向了南郊乱葬岗。

    那里的上空,大朵大朵令人惊骇的黑色蘑菇云,将一片天空尽数笼罩。

    似火的赤红光芒不断的闪烁着,染红了一整片天地,滚滚热浪向着各个方向席卷,只一瞬的时间,这秋夜的寒凉都被晕染的燥热起来,秋风含着刺鼻的硝烟味在长街上缓缓的拂过,激的百姓齐齐打了一个寒颤。

    那边黑红交错的闪烁中,他们仿佛看见了……

    毁灭的颜色。

    轰隆!

    就在南郊乱葬岗的轰鸣停息的一瞬,西郊的军营中,仿佛是要同它响应一般,同时传出一声雷鸣。

    轰隆轰隆……

    这次不仅仅是城内的百姓,军营中的所有人,都冲出了营帐。

    有人一屁股跌倒在地上,他们惊叫:“是炸弹!”

    他们遥遥看着那从来被称为禁地的方向,一片赤红的光色熊熊燃烧,火苗越燃越高,在秋风中疯狂的扫荡着,似一个噬人的巨兽,张着血盆大口将那一片禁地,尽数吞没。

    转眼,已经成了废墟。

    有个将领从帐篷中狂奔出门,呆呆的望着那一片血红的光芒,再看看与之交相辉映的南郊乱葬岗,一口鲜血猛的喷了出来,他跪在地上仰天痛呼:“天亡我楚!”

    哭声汇聚着,似一曲悲歌长鸣:“天亡我楚!”

    这一日,发生了三件事。

    一个不被人所知的公主丧命,两个轰动全城的炸弹爆炸,奏响了东楚灭国的悲壮序曲。

    据后世的史书记载,这一日的七天前,东楚皇室密卫金鳞卫,收到消息:麓州知府江兆林的山中别院,连续三日传出士兵训练的声响,疑似豢养私兵。

    当日,金鳞卫派出百人前往麓州,于江知府的别院处进行打探,竟被大秦的两百暗卫埋伏突袭,百人中只有三人负伤逃走,将江兆林勾结大秦的消息报回总部,言说私兵属实,足有万人。

    一场平息内乱的行动提上日程。

    金鳞卫所属尽皆收到集合的消息,于当夜一个不少,集合南郊乱葬岗。

    一夜之间,东楚自开国伊始便神秘存在的一个神话——金鳞卫,被尽数剿灭!

    一夜之间,东楚秘密研制多年终于得以成功的倚仗——炸弹,从此化为乌有!

    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一个女人,慕容冷夏!

    此时,冷夏从一片阴影中走出,将那一片黑云缭绕,万丈红光,尽数抛在身后,她遥遥望向大秦的方向,唇角扬起,浅浅呢喃:“男人,我成功了。”

    她相信,在不远的将来,东楚必将由他的男人,一手接过。

    她缓缓的走入黑夜,很快,纤细笔直的背脊,消失在悲痛呜呜的夜色中……

    冷夏并不知道,这个不远的将来,其实还不到一月之久,即便东楚在这一日之后,依然苟延残喘了接近一月的时间,然而后来的史学家们,始终坚持认为,这一天,才是东楚灭国的真正根源。

    史称:祭楚日。

    ==

    ==

    第七节。

    大半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自那一日之后,东楚陷入了一种死气弥漫的压抑之中。

    与之相反的,是一派悠闲惬意的冷夏。

    她来东楚所做的事已经完成,消灭金鳞卫,毁灭炸弹,这两样可以说是东方润的左膀右臂,在全国百姓呼唤着停战的时候,他依旧一意孤行的倚仗,便是如此。而她的一招釜底抽薪,将东方润的两臂尽断,更加东楚的士气将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低谷。

    若是这都搞不定东楚,那大秦战神真的可以去打酱油了。

    夜间,冷夏从睡梦中醒来。

    外间的曹军医听见声响,摇摇头叹气:“你这黑白颠倒的日子,过的倒是逍遥。”

    她翻个白眼,坚决认为,这是嫉妒!

    这深秋的天已经渐渐冷了,穿上军服,她晃悠到外间,方桌上摆着一小盘清淡的小菜,外加一个馒头,心间一暖,就见床榻上的曹军医睁开苍老的眼睛,神色复杂的看了她半响,缓慢道:“皇上已经回来了。”

    柳眉皱起,她点点头,估计是今日白天回来的。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过的是白天睡觉,晚上放风的日子,按照她的猜测,东方润想必已经知道了她在这里,必定会在东楚的每一个城镇设下关卡,全力缉捕。

    而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他应该不会想到,在干完了这两票买卖之后,她非但不带着手下脚底抹油,反倒在军营里继续安安稳稳的住了下来。

    曹军医曾多次对着她欲言又止,想来这善良的老人早已经猜到,这些事就是她干的,但是他不问出口,给了她一个可以藏身的庇护所,对于此,冷夏感激也感动。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在白天人多的时候出门,天知道那人会不会心血来潮,在军营里来一次全面检查,于是只有等所有的人都睡熟了,她才有机会出去溜达溜达。

    就比如此时,用完了曹军医给她留的晚膳,她漫步在静谧的军营中。

    夜色清冷,寒蝉凄切。

    今夜的天色比之前几日还要暗沉,月亮隐没在乌云中,星子黯淡无光,偌大的军营中只有微弱到可以忽略的光亮,这个时间将士已经全部熟睡了,偶有浅浅的鼾声绵绵响起。

    深秋的风变的有些刺骨,她将军服的领子拢了拢,把手缩进了袖子里。

    脚下一转,眸子晶晶亮的潜入一个帐篷,不一会儿,她提着个酒壶钻了出来,仰头喝下一口,烈酒顺着喉咙灌入肺腑,顿时四肢百骸都暖融非常。

    走一步,喝一口,冷夏惬意无比。

    拐过一个弯路,她的步子骤然顿住!

    望着远处石墩上的一个背影,心中的三字经疯狂的飙了出来,没这么巧吧?

    那一身月白的男子,随意的坐在石墩上,乌发散开落在脑后,一手提着酒壶仰天猛往嘴里倒,留给她一个风流旖旎的背影,但是冷夏现在只想骂娘,那不是东方润,又是谁?

    呼吸放缓,她一点一点的向后退着。

    “什么人?”

    东方润霍然回头,踉跄了一下稳住石墩上的身形,眯起眸子朝着这边看来。

    冷夏一怔,此时的东方润和她印象中的全然不同。

    那张笔墨难及的面容上,透着淡淡的嫣红,眸子迷离没有焦距,仿佛看在她脸上,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后面,坐在石墩上的身子微微摇晃着,连着发丝也跟着摆动,他忽然笑了,不同于以往永远勾在唇角的温润弧度,竟笑的有些……傻。

    只是这傻,难得真实。

    即便知道不应该,冷夏还是翻了个白眼。

    城府深沉堪比狐狸,手段毒辣胜似孤狼的东方润,竟然也有让她觉得傻的一日,今天这一番险遇,也算值回票价!

    对面的男人依旧笑着,狭长微挑若柳丝的眸子,现出了丝丝笑纹,很明显他已经醉了,但是醉到什么程度还不确定,如今借着夜色昏暗,他尚且看不清楚自己的脸,冷夏心念电转,和他隔着远远的距离,思忖着如何撤退。

    忽然,东方润变的严肃,眯起眸子紧紧的盯着她。

    冷夏不动,见他呼的站了起来,摇晃了两下后慢吞吞的道:“你这小兵,竟然偷酒喝!”

    松了一口气,她微微低头,将嗓音压的沉沉:“参……参见皇上……小人打扰了皇上的雅……雅兴,这……这就走!”

    说完,她迅速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大步走去。

    “站住!”

    冷夏装没听见。

    “朕叫你站住!”

    继续没听见,步子再快了几分。

    身后一阵狂风拂来,冷夏在心里破口大骂,妈的连站都站不住了,还飞?

    馥郁的酒香临近,一只修长的手落在肩头,东方润五指成爪抓住她的肩头,冷夏眸子一闪,借着他的力道猛的向前趔趄一下,一头栽进土地里,上方响起熟悉的嗓音,拖着长长的酒醉调子:“你这小胳膊小腿,一碰就倒,还当兵。”

    冷夏呐呐应是,手脚并用狼狈的爬起来,已经满头满脸的土灰。

    这样应该认不住来了。

    东方润盯着她,皱起眉头:“朕叫你,你还跑?”

    “回……回皇上,小人……小人没听见。”

    “少给朕装出这副样子,一个胆敢大半夜偷酒喝的兵,胆量就只有这么一点?”

    冷夏蹙了蹙眉,到底醉没醉?

    她正思索着要如何回答,东方润已经善解人意的替她答了,他嗤笑一声,脚下歪歪扭扭:“一个个见到朕,都是这副熊包样,装给谁看呢。”

    他摇摇晃晃的走上来,忽然抬起胳膊,就在冷夏浑身绷紧准备随时攻击的时候,这只胳膊懒洋洋的落到了她的肩头,东方润哥俩好的勾住她的肩,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下来,带着她朝着方才那石墩走去。

    冷夏此时已经不想走了。

    东方润的功夫有多高,她并不确定,大抵是比战北烈要弱一些的,但是没有内力的她要杀他,依然要费些功夫,像今天这种机会不知什么时候还会有,若是刚才离着尚远,她还没有这想法,毕竟即便他喝醉了,身边也还隐藏着暗卫,可是现在这样的距离,只要觑准了机会……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她收了!

    两人晃悠到石墩前,东方润向后一仰,躺倒在上面,月白袍子料子极好,这样也没出现褶皱,好像这个人从来都是温润如玉,即便这么醉鬼一样的躺着,亦是写尽风流。

    他仰头灌了一口酒,冷夏也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一时默默无语。

    过了不知有多久,东方润忽然启唇,嗓音温软像是呢喃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她来了……朕知道她来了……这等惊天之事只有她才干的出来,拔除朕的羽翼,斩断朕的臂膀……釜底抽薪,朕应该有所察觉的,明明有两次那般莫名其妙的危险直觉……第一次尚且解释为错觉,第二次……”

    他眯起眸子,其内一片让人望之生寒的冷意,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期许。

    冷夏转开眼,沉默以对。

    她能感觉的出,今日的东方润,身上有着不自觉的消极。

    仿佛也没准备让她搭话,他兀自说着。

    “朕的今天,都是从兄弟姐妹中厮杀出来的,从一个人人忽视的闲散皇子,到在东楚一手遮天!”他举起手臂,修长的手掌挡住视线,轻笑中含着几分无奈:“凭什么他自出生就拥有一切……朕就是弑兄杀父,他就是兄友弟恭……十五岁退北燕,十六岁战东楚,十八岁入南韩,二十岁胜西卫,这之间大大小小的战役,无往不利,好一个战绩辉煌的大秦战神!”

    “他什么都有了,连那样的女人也倾心于他……”

    这一句说的极轻,语声中有着难掩的落寞,冷夏伸长了耳朵,才听了个模糊。

    他哈哈大笑起来:“朕将他当做对手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朕是什么人,等到朕有足够的实力和他一较高下的时候,他又有了那个女人相助,母妃说的没错,这就是命!”

    冷夏注意到,他说的是母妃,而非母后。

    她随口应道:“太后?”

    东方润皱了皱眉,似是极不习惯,在说话的时候有人插嘴。

    “太后?朕只有母妃。”青丝如瀑散在石墩上,拖曳在地面似上好的绸缎,他仰着头,嗤笑一声:“朕的母妃,在变成太后的时候,已然不见了。”

    就是现在!

    素手成刀正要伸出,忽然东方润眼角一滴眼泪落下,冷夏一个愣怔,不自觉的捏住手,只这一个闪神的功夫,最佳的时机已经过去,他坐了起来。

    他仰头将坛中的酒液,一股脑的灌了下去,而后猛力砸向地面!

    砰!

    一声巨响,响彻在这寂静的夜里,四散的碎片在地面上刮起一点星火,带着森然的寂寥。

    他转过脸,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依旧是没有焦距的目光,可是冷夏看到了杀意!

    那醉态迷蒙的狭长眸子中,森然的杀气氤氲不散,是了,东方润这样的人,哪怕有一丁点的清醒,都不会允许别人窥探他的心思,他只是想有个人相陪饮酒,恐怕早在吐露之初,就有了这个想法。

    灭口的想法!

    冷夏岿然不动,心下却笑了,即便是醉酒中的东方润,也会把自己的退路铺好。

    她抬起头,不再掩饰自己,凤眸中同样的杀气腾腾……

    既然这样,只好杀出去了!

    两个同样想杀对方的人,相对而立,忽然一声苍老的高唤,突兀的响起。

    “小凌……”

    是曹军医。

    他迈着不怎么麻利的步子,缓缓的向着这边走来,夜色浓郁一片漆黑中,直到走近了才认出了她对面的男人,颤巍巍赶紧跪下:“老朽参见皇上。”

    他悄悄的掀起眼皮,投向冷夏的目光,含着深深的担忧。

    心间一股暖意涌来,冷夏微微牵起了唇,就见东方润眼中的杀气散了,他自嘲一般的轻笑一声,如叹息样的语声极轻:“罢了。”

    忽然,一条黑色的影子落了下来,对他耳语了一句。

    东方润的身体微微晃了晃,双拳在身侧攥起,他闭上眼,良久良久……

    转身大步离去。

    略显纤瘦的背脊挺拔笔直,月白衣袍在寒风中翻飞,猎猎作响,他一步一步隐入夜色中。

    冷夏想,他同时隐去的,还有这一生的亲情。

    方才那句话,她听的清清楚楚:“主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太后被送去水月庵了。”

    不自觉的,她的目光转向石墩下的泥土,那滴眼泪落到了进去,很快晕染消失,仿佛从没出现过一般,也仿佛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在这深秋的寒凉中,有过那一瞬的落寞……

    冷夏不由得想起了两人的初遇。

    那灰扑扑的巷子尽头,不起眼的小酒馆,东方润句句锋芒,以酒喻战,那豪气俾睨的语气,毫不掩饰心中的狂傲:五国天下,他要了!

    而今日,同是饮酒,不同滋味。

    冷夏并不知道,东方润今早回楚,第一件事就是进了皇宫。

    对于莲公主一事,他和太后起了争执,最终拂袖而去。到了晚上,一碗参汤从皇宫中送来,熟悉的味道不由让他想到了当年落魄的时候,母妃将每年分到的最为次级的人参,当成宝精心熬制整夜的那段日子,那时的母妃笑的温软而真实,她说:“润儿,咱母子俩一定不会倒下,总有傲视这皇宫的一日!”

    那段在泥泞中扶持挣扎的日子,才是他心底最为珍惜的回忆。

    母子俩,心有彼此。

    看着桌案上那热气袅袅的参汤,东方润心暖之余,竟生出了怀疑的心思,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他为自己的猜疑悲哀,然而片刻的时间后,这悲哀尽数转变为森凉,太医的查验有了结果,参汤中,含有东楚皇室秘药,桎傀。

    他忽然觉得冷,这药他再熟悉不过,无色无味,中毒后没有丝毫征兆,若不切脉诊断仅从面色看不出任何迹象,每三月服用一次解药,一旦停药,半月后声息断绝。

    当初用来控制大秦官员的,便是这个。

    东方润了解她,也了解她用这药的意思,不过是给自己留下条退路,她应该还计划好了,以后每隔三个月把解药偷偷加在膳食里,只要每三月服用一次解药,对他的健康没有任何的影响。

    他一日没有除去她之心,这个药一日都不会被用上,然而如果有了这一日,那么这桎傀,就是她的筹码。

    想着登基之后的这些日子,两人背道而驰,一点一点走的越来越远,东方润不由的笑了,笑的凄苦,她终是开始防范他了。

    在大帐中坐了两个时辰,他一动不动,终于做出了决定。

    就这样吧,这一生,两两不相见,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而此时,冷夏对于这些全不知晓。

    她望着身前的曹军医,眸子里的担忧还没褪去,想必是见她太久没回,只披了件军服就找了出来,花白的胡子在寒风中颤巍巍飘摇,她将自己的军服脱了下来,搭在曹军医佝偻的背上。

    曹军医笑呵呵的点点头,也不推辞。

    冷夏穿着单薄的衣服,风一吹来,冷的跳脚,她哈出一口白气,手掌来回搓着,笑道:“回去?”

    “走,回去!”

    一老一少,一个慢吞吞,一个蹦蹦跳,浓浓的温情萦绕着,相携朝着帐篷的方向,缓缓走去。

    同样的一个夜晚,同样的秋风凛冽。

    有人斩断亲情从此心硬如铁,有人收获温情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他们曾经擦肩而过,而后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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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八节。

    翌日。

    邓富带来了一个惊天噩耗。

    冷夏怔怔的站在原地,脸上一瞬失了血色,如坠冰窖。

    忽然,她笑起来,一拳捶在邓富肩头,冰冷的嗓音却绝对说明了她此刻的心情,并非玩闹:“你最好告诉我,你是开玩笑的。”

    邓富吞了吞口水,弱弱道:“老大,你……你没事吧?”

    只这反应,冷夏已经确定。

    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发出乱麻一般的嗡嗡声,看着邓富双唇开合,却听不清他的话,她晃了晃摇摇欲坠,从来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夏,忽然踉跄着夺门而出!

    朝着军营大门狂奔而去,一路撞倒无数的人,她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顾,脑中失去了一切的思想,只疯狂的向着回春堂跑去,她要确定,要找钟默确定。

    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

    “老大,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东楚和大秦的一战中,炸弹在两边漫天飞,那时的场面已经很混乱了,不知道为何……小王爷竟会出现在战船上,好像是偷偷跑上了上去,正巧一颗炸弹飞向他身边,烈……烈王扑了过去,炸弹正好爆炸……小王爷被他死死的护在怀里,并没受伤,而他……他自己……当时场面极为混乱,东楚这边看到有人惊叫,然后大秦立即收兵返航,据说……”

    “据说烈王深受重伤,在军营中重度昏迷了三天三夜,这之间大秦一直节节败退,士气低迷,还曾远远的听见过大秦那边传来的哭声,后来……后来皇上忽然收到传书,立即就带着大军回了来,到后面烈王的伤势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邓富的话在脑中轰轰回荡着……

    深受重伤……

    重度昏迷……

    三天三夜……

    不得而知……

    她疯狂的跑着,秋风呼啸在身上脸上,刀割一般的疼,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炸弹的威力,当初在北燕的地下皇陵里,战北烈护着自己及时飞开,依然被余波烧伤了一整片背部,甚至被那威力震到内伤,而这次,炸弹正巧在身边爆炸……

    一股透骨的冰冷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将她四肢百骸全部冻僵。

    这才秋季啊,怎么这么冷……

    这从军营到回春堂的半个时辰里,冷夏仿佛跑了一个世纪之久,空气中一片湿漉漉的,阴冷的仿佛水汽都会凝结,这阴冷钻入她的皮肤,钻进她的心里,像是被一把攥住了心脏,她喘不动气,无法呼吸,只有双腿还在机械的运转着。

    远远的看见回春堂的招牌,她脚下一软,停了下来。

    回春堂,歇业了。

    木门牢牢的关着,这说明了什么,冷夏不敢想,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忽然胆怯了,杀手之王生平第一次胆怯!

    对着半空深呼吸,她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缓慢的朝着回春堂走去。

    绕过后巷,枯黄的落叶在风中打着旋儿飘荡,如无根的浮萍,冷夏停在回春堂的后门,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伸出,终于推门走了进去。

    ……

    书房的门被推开时,冷夏的感觉,就是静,死寂的静,钟默和两个徒弟,还有数十名暗卫皆垂目坐着,他们沉默以对,一种窒息的压抑疯狂的在书房内蔓延。

    “王……王妃……”

    此时的冷夏,已经冷静了下来。

    她缓缓的走到桌案前,五指紧紧的扣住了桌角,直视着钟默的眼睛:“说吧。”

    钟默一见她这般反应,已经明白了过来,他摇摇头:“不知道,属下也是昨天收到的消息,是从东楚的军营里传出来的,当下飞鸽传了回去,还没收到消息。”

    很明显,他们聚集在一起,就是在等信鸽的消息。

    一股撕裂的痛在周身蔓延,冷夏拉过张椅子坐下来,面无血色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那么定定的坐着。

    她也在等。

    “王妃,爷武功高强,内力更是深厚,没事的!对,一定没事的……”

    钟默这番话,不知是在劝慰她,还是在劝慰自己,他攥着拳,看着冷夏没有任何反应的神色,也失了安慰的力气,只要飞鸽一传回来,一切都会明了!

    房间内恢复了静默。

    一个时辰过去……

    两个时辰过去……

    黑夜降临,夜色浓墨一般晕染开,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一种无尽的黑。

    冷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眼珠都没有转动过分毫,钟默走过去:“王妃,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恍如未闻。

    钟默叹口气,不再多言,连他都没有用膳的心思,更何况小王妃。

    ……

    夜色被一点点的驱散,变成一片灰蒙蒙,今日的天气依旧阴冷,透过窗子看出去,仿佛无处不见湿冷的雾气。

    已经等了一天一夜。

    钟默等人开始绝望。

    有暗卫一拳一拳砸在墙上,留下一个个猩红的拳头印,墙皮扑簌掉落,出现了蜘蛛网一样的裂痕。

    也有暗卫冲出书房,仰天发出一声发泄的怒吼,那声音在半空回荡着,久久不散。

    还有暗卫眼圈泛红,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唯一一个依旧镇定的就属冷夏了。

    不,这不是镇定!

    钟默担忧的望着她,绝美的面容无波无澜,却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苍白,那双从来清冽的凤眸中,出现了一种名为空洞的东西,只偶尔机械又麻木的眨上一下,就是这样才更让人担心,她不哭不笑不吵不闹,至今为止连眼泪都没流过一滴……

    “王妃……”

    话没说完,冷夏缓缓的扶着桌角站起来,浑身透骨的森凉,心里仿佛被生生的撕开,痛的无法呼吸,她迈动已经酸麻的腿,向着书房外一路走去,直到站在了一间客房外。

    推门,正要进去,后面钟默已经跟了上来:“王妃,爷也不想你这样的,也许爷根本就没事,爷逢凶化吉……”

    “出去。”

    不含温度的嗓音将他打断,犹如冰封霜冻,将这一方小院蔓延的一片森寒,仿佛……仿佛她的魂,已经跟着战北烈去了。

    钟默怔怔的站着,看着她进房,关门。

    这门一关,就足足关了有五日之久。

    钟默等人每日守在房外,也曾敲门询问,五日不吃东西,怎么能受的住?

    但是里面丝毫的声音都没有,只有当他们想要破门而入的时候,才会传出那两个始终如一的字:“出去。”

    第六日,清晨。

    经过连续一周的阴霾,东楚的天色终于放了晴。

    晨光微曦,朝阳初升,将天空晕染的一片绯红,终于不再是那雾气蒙蒙的湿冷了。

    “师傅,怎么办?”药童抓耳挠腮,望着那扇仿佛要永远就那么关闭的门,急的在院子里团团转:“王爷没有消息,要是王妃再……不如咱们破门而入吧!”

    钟默暗暗白他一眼:“咱们加起来,能不能打的过爷?”

    药童眨眨眼:“不能。”

    钟默点头:“所以,也打不过小王妃,破门而入也没用。”

    药童瞪眼,一直只是听说小王妃厉害,但是到底有多厉害却不知道,没想到,竟然和王爷是一个水平线上的!

    想起战北烈,他的眸子又暗了暗,已经六天了,大秦却一丝的消息都没传回来,不管是什么样的伤势,甚至……也要传个信啊,不知道小王妃会担心么。

    忽然,吱呀……

    房门打开的声音响起,听在每一个暗卫的耳里,都如天籁一般美妙。

    他们齐齐涌上去,看着虽然苍白憔悴到无以复加,却依旧活着的冷夏,终于松了一口气,仿佛是阳光太过刺眼,她眯起眼睛以手遮挡,半响才适应了过来,脸上的神色不见当日的空洞绝望,反而……

    好吧,小王妃在微笑。

    药童甲朝着钟默递去个见鬼的神色:傻……傻了?

    钟默瞪眼:你全家都傻!

    药童乙瞄瞄冷夏,极是赞同师兄弟:不是傻了,怎么笑?

    钟默朝着青龙寺努努嘴:喂海龟。

    两人顿时噤若寒蝉,耷拉着脑袋上墙角画圈圈去了。

    钟默转向冷夏,嘴角抽了抽,把心里升起来的“傻了”俩字给拍扁,试探性的问:“王妃……你……”

    冷夏继续笑,她倚着门框伸个懒腰,笑眯眯道:“用膳!”

    钟默大惊,完了,真傻了!

    自然,他古板的脸上是不会表现出来的,于是很淡定的回头吩咐:“王妃要用膳。”

    两个急需表现的药童立马蹦个高,呼呼冲出去准备膳食去了,临着跑远了,还能听到两人的对话。“咱们把那海龟给炖了,让王妃补补吧?”

    钟默的脸上,呈现出浅浅的笑意,俩臭小子。

    他转过头,看着一脸轻松的冷夏,忽然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脑中一个想法飞出来,他摆正了神色,显得有点紧张:“王妃,王爷是不是没事?”

    后面的暗卫齐齐冲上来。

    冷夏笃定的点点头:“应该是,我出发来楚之前,和他细细的商量过东楚这边的行动,对于大秦那里,因为战争中随时会有变动,所以也只得出了四个字,随机应变。”

    “你的意思是,这次是王爷耍诈?”

    耍诈……

    冷夏呢喃着这两个字,朝他极温和的挑挑眉。

    钟默瞬间退后一步,飞快的解释道:“属下的意思是王爷英明神武睿智过人假装受伤蒙蔽狡猾的东方润实则另有行动!”

    冷夏微笑:“就是这样!”

    两人说的是随机应变,其实若是传回的消息是战北烈不慎受伤,也许她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失去了思考,虽然战场之上什么祸福难测,什么样的危险都有可能不慎降临,但是那个男人的能力,她信任的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若是轻易就受了伤,东方润也不会相信。

    所以这戏码扯上了十七。

    她的儿子啥德行她最了解不过,偷偷跑上战船这样的事,绝对干的出来!

    归根究底,这场戏,演的太真了!

    这些也是她在房间内的五天,才慢慢的反应了过来,若是战北烈真的受伤,大秦那边不会任由消息流失而不传回他的情况,除非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深信“随机应变”这四个字,以为她一定能明白。

    好吧,冷夏摸摸鼻子,她的确是明白了,不过是不是有点晚。

    这六天的等待,说她心力交瘁也不为过,整个人都已经空了,明明没做任何的事,可是心中的疲累却一波一波的侵蚀着她……

    “可是……”钟默不解,但是神色已经轻松了不少:“王妃,只是‘随机应变’,你是怎么知道的?”

    冷夏摩挲着下巴,神秘一笑:“一个字。”

    数十个脑袋凑上来,一只只耳朵伸的老长老长,生怕错过了什么精辟的概括性言论,这林林总总一大堆的联系,竟然只用一个字搞定,要不说王妃跟咱们不是一个境界呢!

    高!

    实在是高!

    冷夏饿的腿软脚软,还是决定进屋坐着说吧,她一边走,一边飘出一个大字:“猜!”

    砰!

    咣当!

    哎呦!

    后面一片栽倒声,撞头声,兵器落地声,嗷嗷呼痛声。

    冷夏终于坐到了凳子上,舒服的喟叹一声,望着房外挺尸的暗卫们,没有分毫愧疚的耸耸肩,她说的是实话,战北烈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回之前,她的一切推断都只是靠猜,不过这猜测加上两人之间的信任和默契,便上升到了九成的可能。

    看着终于爬起来的众人,她再次放出一个炸弹:“若我猜的没错,就在这几日,战北烈就要到了!”

    “到了?到哪儿了?”

    众人半信半疑的瞅着她,生怕彪悍的小王妃,再变着花样的忽悠他们。

    呜——

    就在这时,外面远远的传来一声汽笛声。

    不待她回答,已经有熟悉的声音从外面大喊着跑进来:“王妃,爷来了!”

    唇角缓缓的勾起,冷夏仰起脸看着天空中层云朵朵,红日高升,心间一瞬灿烂了起来,像是枯萎已久的枝条,生出簇簇鲜嫩的绿芽,想着那人就在不远处,想着马上就要相见,那笑开在唇角,越来越明艳。

    他来了!

    照冷夏所想,他定是伪装重伤之后,单人单骑一路往南,调集了南韩的海军从另一侧北上而来。

    一方面以重伤麻痹东方润。

    一方面以东祈渡的海军不动麻痹东楚的探子。

    一方面奇招突袭,以雷霆凌厉之姿,出现在东楚的渡口!

    然而猜测终归是猜测,只有此时,她才真的松了一口气,连续六天干涸的凤眸,终于流出了得知他重伤之后的第一滴泪,欣喜的,幸福的泪。

    抹去面颊上的泪珠,冷夏笑望着冲进来的人:“狂风,雷鸣,闪电,好久不见。”

    三人亦是激动的瞧着她,重重点头,不知道说啥好了。

    啪!

    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冷夏无语的瞅着他们,这这这……

    这不是哭了吧?

    瞧那三双小眼睛,湿润的。

    当日,金鳞卫派出百人前往麓州知府江兆林的山中别院,被已经准备埋伏在那里的钟默等两百名暗卫突袭,最后负伤逃走,将消息带回总部的那三个金鳞卫,便是他们。

    这一切,不过是他们演的一场戏。

    麓州别院豢养私兵,是真的,不过只有两百人,伪造出来了各种上万人训练的动静,引诱金鳞卫上当;而江知府和大秦有所勾结,也是真的,他一家老少全部被绑在府里,任由两百暗卫在那边吃喝演戏,不是勾结是什么?

    自然了,被动的。

    忽然,冷夏的脑中闪过了什么,她霍然起身:“钟默,带人前往西郊衙门,将曹军医、邓富、邓贵、张荣四人带出,快!”

    钟默领命而去。

    太后怀疑过邓富,然而查不到任何的线索,可是东方润回来之后,必定会再查,还有曹军医,那夜东方润见过他,虽然喝醉了,但是未必第二日不会有模糊的记忆。

    只怪第二天她收到噩耗,巨大的打击之下,整个人的心神完全被这件事占据。

    冷夏叹气一声:“只望不要晚了才好。”

    ==

    ==

    第九节。

    东楚,西郊渡口。

    天地阔远,碧波汹涌。

    漫漫长浪滔滔滚滚,起伏着向岸边逼来,波涛疯狂的拍打着礁石,激荡起雪白的浪花,像是拍打在了东楚百姓的心上,如惊雷炸响,如钟如鼓。

    万人空巷,全城百姓闻声赶来,一波一波如楚海浪涛一般向着西郊渡口汇聚,秋风凛冽,带起海洋特有的腥气,清冷而犀利的刮在人的脸上,他们神色惊惶,心间忐忑,震惊的望着千百年来第一次出现在汴荣城下的敌国战船。

    远远看去,黑压压的战船从天地间铺陈开来,一排排,一列列,密密麻麻似融入天际的花火,扩大蔓延至整片海域,无穷无尽的晕染开去……

    无垠覆盖,几乎看不到边。

    数以千计的战船上,大秦的将士身着黑色军服,一个个无声矗立,周身杀气腾腾,气息锋冽!

    在他们的最前方,硕大的战船甲板上,一男子临风而立,黑袍翻飞若苍鹰,墨发狂舞如匹练!

    他鹰眸俾睨,在阳光下散发着铁血肃杀的锋芒,带着目空一切的凌厉,俯瞰着远方仓皇登上战船的东楚大军,一身顶天立地的霸道气势,如神如魔,望而生畏!

    碧海青天,疾风呼啸。

    这宛如从天而降一般的黑色战船,在劲风中发出了猎猎声响,似一声声疯狂的咆哮:大秦来了!

    以雷霆之姿,来了!

    和大秦完全相反的一边,东楚的百姓已经完全的绝望。

    他们遥遥望着那天神一样的男人,心中连对侵略者的敌意都升不起,剩下的,只有敬畏。

    已经吓的屁滚尿流的东楚战士,终于慌乱的登上了战船,东楚的战船亦是远远的铺陈开,密密麻麻和大秦形成了对峙的状态,甲板上月白衣袍的男子,唇角含笑,发丝飞扬。

    天下间并称于世的两个奇男子,终于在此时,遥空对决。

    目光相撞,一个锋硬,一个温软。

    狭长的眸子中,一抹落寞飞速掠过,东方润叹息:“我还以为……你死了。”

    鹰眸一闪,战北烈并不答话。

    他也不介意,负手仰望天际,口中继续说着:“我从未赢过你。”

    东方润从未像此刻一般,心中升出无力的感觉,两人的交锋从七年前开始,大大小小连他也不知有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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