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家梁却仿佛没听到儿子的话一般,兀自喃喃自语道:“垮了,我们的运河码头要垮了,为什么你二大他们,就看不出这个危机呢?码头要是垮了,不但上千名员工的饭碗会砸掉,也会给飞速发展的窑湾经济,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啊。”说到这里,他的双眼忽然就湿润了,痛苦地用头撞击着办公桌。
臧远航赶忙拦住他,安慰道:“爸,你不要这样,你说过的,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放弃希望。既然事情己经发生了,我们应该想着的是如何解决,而不是责怪这个、抱怨那个的。”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忽然坚定了起来,表态道,“说起来,都怪我以前只想着见识外面的世界,从来不考虑家长的感受和社会的责任。我现在才知道,码头的担子压在你肩上有多重。爸,你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再想着出国留学了,我一定要留下来,帮你好好守护码头。从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我一定会支持你的。不过在这多事之秋,码头正是用人的关键时刻,所以二大他们,我就是去求,也一定把他们求回来!但他们回来后,你一定要向他们道歉,常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我相信,只要我们父子齐心协办,一定会渡过这一难关的!”
臧家梁看着儿子的一言一行,脸上的哀伤这才略有舒缓,重重地点了点头!
臧远航又紧紧地握了握父亲的手,这才下了楼梯,直出码头,大踏步向小蓬莱而去!
臧家梁望着他的背景,强烈地意识到,这个一向让他担心的儿子,似乎一下子就长大了!
……
第二天一早,码头一楼办公室内,电话铃声、算盘声、打字机声此起彼伏。职员们象往常一样,有条不紊地工作着。
臧远航也一改往日的消极怠工,一边勤奋地擦着桌子,一边不时注视着办公室进出人员。
不一会儿,臧家梁的身影,就象以往那样,及时出现在门口。他一改昨天的崩溃失态,神态自若,目光也往日那般严厉,似乎柔和了许多。
此刻,郑一飞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忙碌地打着字。
臧家梁扫了众人一样,略一沉吟,便径直走到助手面前,诚恳地说:“一飞,对不起,昨天我一时气急,口不择言,言辞太过激烈了,请接受我的真诚的道歉。”
郑一飞没想到一向强硬的老板,会向自己认错,便有些惭愧,自责道:“是我不好,没有把你的吩咐放在心上,没有尽到自己应有的职责。”
说完,两个不由相视一笑,前嫌尽释。
臧家梁又走到侄女的办公桌前,亲切地招呼道:“远茹。”
臧远茹连忙站起身来,象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恭敬地问:“三叔,什么事?”
臧家梁叮嘱道:“你每隔一小时打电话到上海码头问一下,问问我们的船到底是怎么回事?”
臧远茹认真地说:“我会的,三叔。”说完,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臧家梁疼爱地说:“你看你啊,眼晴都哭肿了,象只小兔子似的。要是走到大街上,会吓哭人家小孩子的。”
臧远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晴:“我马上去洗洗。”
臧家梁又走到臧远方的办公桌前,温和地说:“远方,你坐我的车,去宿迁钟吾书院找你家庆大,他虽然现在只是个董事,不过以前曾担任过邮传部主事,在上海还有些人脉,你请他帮忙打听一下,我们的货船有什么内幕消息,马上去!”
虽然自始至终,他的声音并不大,但言简意赅、有条不紊,看上去一副大将风范!
臧远方心悦诚服地说:“好的,三叔。”然后转身,一路小跑奔出管理处,钻进停在门口的小轿车里,飞驰而去!
臧远航看到这里,不由欣慰地笑了起来!
没想到,臧家梁吩咐完毕,就走到他面前,故作严肃地说:“臧远航,你笑什么笑,严肃点!以后,你就是我的助理,不用再在这里擦桌子了。”
臧远航眼晴不由一亮,连忙放下手中的抹布,调皮地敬了个礼:“是,老板。”
臧家梁爱怜地瞪了他一眼,便命令道:“你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帮我写个告示贴在外面,让各个商户和码头工人们都看看,蛟龙号不是不见了,只是因故耽误了船期,让他们放下心来,不要胡乱猜想。”
臧远航再次敬了个礼:“遵命!”
臧家梁想了想,又吩咐道:“安抚好各家商户和码头工人后,你就到徐家甜油坊走一趟,告诉徐老板,这批甜油一定能顺利运到法国,如果有耽搁,我们一定会按合同赔偿一切损失,让他不必太担心。”
臧远航点点头:“好的。”
……
徐家甜油坊大厅人来人往,看上去生意非常好。
臧远航匆匆走进去,问一个柜台伙计:“你好,我事要找你们老板。”
话音刚落 ,徐佩芸就拿着一份文件,从办公室款款走出来。
她抬眼望去,不由嘲弄道:“哦,臧少爷,你也太小气了吗?为了三十块大洋,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臧远航想起自己之前做的混帐事,不禁有些羞愧地说:“徐小姐,实在对不起,不过现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徐老板说。”
徐佩芸扫了一眼他没来得及换的、还沾着不少灰尘的臧蓝色工装,冷冷道:“我爸不在,有什么事你就和我说吧。”
臧远航着急地说:“不行,这件事很重要,我一定要直接和徐老板说。”
徐佩芸讽刺道:“倘若两国建交,也没有哪国元首,会亲自接见对方国家一个负责扫地、抹桌子的学徒工吧?”
臧远航因为职位转变太快,根本没来得及换衣服,只好妥协道:“那好吧,我就和你说说吧。是这样。我们蛟龙号货船因故耽误了两天船期,但因为是提前三天从码头起航,所以你们这甜油,一定能顺利运到法国,保证不担误货期。否则,我们一定会按合同,赔偿你们的一切损失,请转告徐老板,不必太担心。”
徐佩芸虽然对这个人抱有成见,但对臧家这种勇于担当的行为,还是非常钦佩的,便爽快地说:“你放心吧,我爸经常说,臧徐两家虽然交情不算太深厚,但也算是多年生意合作伙伴,正是臧会长代表商会与欧州签订的一系列协议,我们的甜油才能走出国门。所以,你们码头的信用和臧会长的为人,我爸是绝对不会有丝毫怀疑的!”
臧远航不禁感动地说:“谢谢令尊对码头和我爸的信任,我们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徐佩芸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沉道:“好了,我知道了。只是那三十块大洋,有两块找不到了,等我凑齐了再还你吧。”
臧远航闻言,不由愧疚地说:“怎么会叫你赔?那天是我无事生非的,本瞎就是罪有应得。要赔,也是我赔给你打翻的甜油钱呢。”
徐佩芸故意夸张地看了看外面:“唉呀,我看看,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窑湾有名的败家精臧远航少爷,居然浪子回头了?”
臧远航并没有理会她话中的讽刺,而是真诚地说:“不好意思,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不过以后不会了。其实我应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爸就不会让我去当学徒工,我也就不会知道经营码头有多么艰难。昨天发生的一件事,我感觉到自己忽然之间就长大了,我……”
徐佩芸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要抒情你对着大运河尽情抒吧。这是甜油坊,我也不是知心姐姐,我要收工了。”
臧远航闻言,眼晴不由一亮道:“你还没吃饭吧,不如我请你吃船菜,当做赔礼道歉了。”
徐佩芸当即拒绝道:“不必了。”
臧远航委曲地说:“你也太狠了吧,连吃一顿饭的机会都不给我啊。”
徐佩芸微微一笑道:“你想要让我和你去吃饭,除非大运河的水都干涸了;大运河的水当然是不可能干涸的,所以,我也绝不可能和你一起吃饭的,告辞了!”
但是她刚想抬脚,却惊讶地看到,吴俊锋和自己的妹妹,竟然肩并肩站在门外!
臧远航立刻意识到徐佩芸目光有异,连忙回头,却吃惊地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竟然是差点杀死自己的曾经好友,不由就是一呆!
其实吴俊锋刚一站到门口,就看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和谁在一起了,他的心在原本仇恨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层嫉恨,但怨毒的目光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强行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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