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家栋见他都把事情上升到国家层次了,知道这次闹大了,赶忙撇清道:“陆市长,你是知道的,码头的事,一向是家梁在管。现在交给远航了,一时间又找不到他的人,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陆元杰听了这话,气简直不打一处出,没好气地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臧家栋,你枉活了一大把年纪!”
臧远方小声分辩道:“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嘛。”
陆元杰却指着他的鼻子,愤怒地说:“码头你占两成股份。”又指着臧家栋的鼻子说,“你也占两成股份,你们总共加起来就占了四成,还敢和我说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们是码头的股东,每天也人五人六地去上班,现在却跟我说不知道该怎么办?原来你们上班根本没带脑子,纯粹是吃干饭的啊?”
郭文芳见状,连忙解释道:“陆市长,码头停运这件事,确实与他们无关,都是远航这孩子自作主张的。”
陆元杰立刻问她:“那臧远航现在人在哪里?”
郭文芳歉然地说:“我们也正在找他呢,这不,现在还没找到呢。”
陆元杰听了这话,双目一瞪,简直是咆哮了:“我不管你们找得到找不到!如果三天之内,运河码头再不开始营运,我就把他抓去坐牢,罪名是‘扰乱民国政府国家经济’!”
这个罪名,可着实不小啊!
所有人听了这话,俱都大吃一惊!
陆元杰大发雷霆后,却还是没消气,又指着臧家栋和臧远方说:“还有你们两个,身为股东,也要负连带责任的!”
臧家栋和臧远方闻言,不由郁闷地对望一眼,却也无可奈何!
要债的钱庄代表们见状,担心引火烧身,连忙退了出去。
……
臧家大院后院三房小院臧家梁卧室内,臧增福夫妇和郭文芳走进房间,女佣连忙站起来。
郭文芳轻声问:“怎么样,三老爷还在睡吗?”
女佣点点头说:“是的。”
郭文芳叹了口气,坐在床前,拉着丈夫的手,难过地说:“家梁,现在,你病倒了,远航不见了,码头就成了一个烂摊子子了!”说到这里,她不禁哽咽起来。
曹秀英望着儿子苍白憔悴的脸,又忍不住擦起了眼泪。
臧增福痛心疾首道:“唉,想我臧家,祖祖辈辈积德行善,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啊?”
没想到正在这时,臧家栋率领一家四口和臧远方五个人,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臧远茹在身后拼命想要拉住他:“爸爸,爸爸,你听我说,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啊。”
臧家栋却将她猛地一推,大声呵斥道:“臭丫头,你给我滚开!”
臧远茹完全没有提防,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郭文芳见来者不善,立刻站起身来,戒备地说:“二哥,你要做什么?”
臧增福也吃惊极了:“家栋?你这是怎么了?”
臧家栋冲着郭文芳,怒气冲冲地吼道:“你们三房死抢烂抢,接连两次抢去了当家的位置。现在却把码头弄成这个样子,欠下一屁股的债不说,偏偏还在这关键时候,家梁犯病了,远航跑走了,你们高了兴吧?高兴了吧?”
臧增福叹了口气,所有人都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
臧家栋继续手舞足蹈地说:“喏,爸,当初你执意要把码头当家的位置传给家梁。不错,他是比我能干,可是太爱出风头了,到处树敌。我呢,这些年来,身为二哥,在后面给他擦屁股都擦不过来呀。现在上面要抓人了,你们又想让我去做替罪羊了,我告诉你们,门都没有!”
臧增福气得直用拐杖戳地,苦口婆心地说:“家栋哪,做人要讲良心!当初你大哥意外去世,原本是想让你做当家的。可正是因为你的一次重大失误,导致码头欠下了一屁股的债,仅剩下两条破船,你却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连家都不回。万般无奈,我只好让家梁做了当家,那时候文芳才刚嫁过来,把所有陪嫁都当了,再加上她娘家的帮衬,好不容易填补了亏空,码头生意才得以起死回生,并渐渐走入正轨。前几年,正逢第一次世界大战暴发,家梁抓住时机,到北京和欧州五国签了《粮食换石油合同》,码头才越来越壮大,有了现在的规模。就算他在辫子军围城那天,为大局得罪了小人,始作俑者也是你啊……”
臧家栋听了这话,便不耐烦地将手一挥道:“好了,你不用再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总之,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虽说我和家梁是一奶同胞,但是亲兄弟明算账。这些年来,我只是个挂名股东,码头的大小事务,从来没有管过,每次开会,我的任务就是睡觉、睡觉、睡觉。”然后从儿子手中接过一个本子,一边翻一边说,“你们看你们看,你们大家都来看一看,这是会议记录,每一次都没有我的签名,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他说到这里,越发气极败坏了起来:“别说是这种小会,就连每个季度的股东大会,也都是你的那个好儿子签名。”然后把手一挥道,“好了,现在我还站在这里,也算是仁义尽至了。这几天快要憋屈死我了,我在北京通州码头,有几个朋友,我要去找他们,好好散散心了。码头这个烂摊子,你和你的好儿子、好孙子,慢慢处理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臧增福焦急地说:“家栋,这个时候,你可不能走啊,留下这么一大家老小,可怎么办啊?”
臧家栋好象没听到父亲的话一样,拉住妻子、儿子和女儿说:“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回去收拾行李,我们去北京好好玩几天。”
臧远茹甩开他的手,执拗地说:“要去你们去吧,我不走。”
庄淑环生气道:“这孩子,快跟我走。”
臧家栋却拉走妻子,没好气地说:“我们走,就当没生她这个女儿,让她留下来陪葬吧!”
说完用力一推,臧远茹站立不稳,差点跌倒。
郭文芳连忙扶住她,心疼地说:“远茹。”
臧远茹立刻扑在她怀里,哽咽道:“三婶,对不起。”
郭文芳拍着她的肩,深深地叹了口气,安慰道:“傻丫头,这怎么能怨你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啊。”然后又喃喃自语道,“远航,你在哪里啊?你到底在哪里?”
……
徐家老宅子里,臧远航终于艰难地睁开眼晴,但是看到眼前陌生的景物,不由一呆,随即使劲地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徐佩芸端着一碗中药走了进来。
臧远航见到她,立刻诧异地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徐佩芸看他醒了,便把药碗递给他,同时解释说:“你睡了整整两夜一天,现在终于醒了。来,趁热喝了吧,感冒很快就会好的。”
臧远航喝过中药,说了声“谢谢”,想要下床,却一下子又倒下去了,赶忙捂住头。
徐佩芸连忙将他扶着躺下,安慰道:“先别动,你喝的是高浓度绿豆烧,后劲大着呢,再加上被雨淋成了重感冒,能醒过来己经是万幸了。”
臧远航这才明白了什么,只好弱弱地问:“这是哪里?”
徐佩芸答道:“这是我们家的老房子。”
臧远航又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徐佩芸没好气地说:“你前天晚上喝得不省人事,醉倒在雨夜的大街上。要不是我和爸爸经过,现在你还在大街上躺着呢。”
臧远航下意识地看了看身上有些短小的灰色旧长衫,疑惑地问:“这……这衣服……是你换的?”
徐佩芸瞪了他一眼道:“你想什么呢?这衣服我好不容易找出来的,让我爸给你换的。我爸守了你一夜,他怕妈担心,早上去你抓了药后,就先回家了。”
臧远航听了这话,脑海里忽然就出现被王志信他们逼债的场景、工人们围着他讨要薪水的场景以及昨天在花船中的场景,不由大叫一声,双手痛苦地抱住了头。
徐佩芸看他的样子,原本有些戒备的目光,立刻变得柔和了起来,劝慰道:“码头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也别太难过了。昨天你醉倒街头前,口中还唱着《大运河之歌》。这首歌曲调雄浑有力,虽然我唱不好,但里面的歌词特别打动我。”
说到这里,便轻轻哼唱起来:
大运河啊
你从北向南,流经高山平原
你不惧激流险滩,一路奔腾叱咤扬帆
……
臧远航听到这里,终于抬起头,喃喃自语道:“你不惧激流险滩,一路奔腾叱咤扬帆……”不自信地,“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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