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人闻言沉默许久，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一直沉默到姬岚快没了耐性，那边才不急不缓憋出一句：“说来也是。”令姬岚深吸一口气才忍住拂袖就走的冲动。
“那，既然如此，不如先生接着逛，免得小女打扰了先生的兴致——”
“等等！”男人一把扯下面具，急急扣住她的手腕，姬岚眉心微蹙，冷冷回看向他，却没有直接甩开。
只见对方眉宇间有些焦灼：“小姐可否将面具摘下？”
姬岚默了片刻，含笑的声音方才响起：“先生莫不是也信一线牵那套缘定今生的说辞？”
男人俊朗的面孔闻言似是微怔了片刻，似是有些欲言又止，这模样倒是令姬岚微微挑眉：“先生可是有难言之隐？”
百里云贺神色微晒，似是也注意到姬岚隔着面具看向自己手腕的视线，当即被烫着般松开了手来：“抱歉，在下并非有意，冒犯了姑娘。”
咦？与那日在温宁侯府见到的尊贵冷傲的男人不同，私下里的百里云贺，倒是有些腼腆，那不好意思时双眼敛眸朝左下方看的习惯，竟让姬岚有些心惊。
她亦认识一个有这样习惯性小动作的人——十一郎……
某种古怪的情绪在心头浮动，姬岚忍不住道：“无妨，如果百里先生不介意，如此遇上也是缘分，不如共赏夜色？”说着，姬岚倒是很大方地将自己另一只手里的零嘴递给了男人。
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油纸包，里面五颜六色，从芝麻黑心酥到五彩糊糊，好像上不了台面的大杂烩，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
男人额角抽了一下。
姬岚见对方不动作，也不讲究，直接将油纸包塞进了对方怀中，掀开裙摆直接坐在了池畔的石头上。
百里云贺又是愣了一下。半晌，姬岚听见自己身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只见一身清贵白衣翩翩的男人亦顺着坐在了她身侧，丝毫不在意那身一看便知极其名贵的布料，淡淡道：“姑娘说是缘分，在下却并不觉得如此。有人给在下这张面具，说可以靠它寻到心中想找的姑娘。但是在下心中想找的，却并非心仪之人……”
姬岚蹙眉，确实，她亦不觉得自己戴着个跟百里云贺一模一样的面具会是什么缘分——她不相信巧合，她只相信必然的结果。
有人故意安排了她和百里云贺的这次相遇。
思及此处，杏眸中眸光愈发深了几分，她含笑道：“先生这般权势，也有找不到的人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姬岚只觉得她说完这话后，身畔男人身体僵了一下，继而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悲伤情绪中，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活的人自然是寻得到的，可是若是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倘若可以……”
后面的话，男人没接着说下去，只是笑了笑：“没什么，姑娘权当在下是在说胡话吧。”
姬岚却因为他的话微微一怔。
沉吟片刻，她终究忍不住试探道：“可是先生的亲人？”
“姑娘不知？”
姬岚被对方的不答反问弄得愣了一下，倒是也很快反应过来，嗓音揉进了几分嘲弄：“先生莫不是觉得，这次见面是我安排的？倘若是，大可不必如此麻烦，想要取得先生的信任，有很多种途径，现在这种，无疑是最蠢的。”
那头，百里云贺闻言亦是沉默了片刻，似是也认同了她的说法，却没有道歉，只是接着道：“在下曾有一名长姐，如今已经身死。或许，只是太想念她了……”
长姐……
心头狠狠一颤，姬岚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下心头震动，状若无意问道：“百里先生素来神秘，只是不知竟还有这样一位百里姐姐。”
结果，却听那边男人浅浅一声叹息：“并非亲姐……却亲如长姐……”
随着男人话里每一个字飘进心口，姬岚只觉得自己之间冰凉，一阵一阵发慌，她甚至不敢去看身侧男人的眼睛，深怕泄露了震骇的心绪！
十一郎……
莫非他真的是十一郎？
可是不会的，十一郎已经死了，而且眼前男人确实和十一郎在身形样貌上差了太多，她断不会认错！
但是为什么，感觉如此相似，那种熟悉感让她眼眶一阵发热。
“你……”因为情绪，声音有些变调，她不着痕迹吸了口气方才接着说下去：“人死不可复生，还望百里先生节哀。”
男人闻言盯着水面沉默许久，突然道：“从前，阿姐也喜欢吃这些花花绿绿的零嘴，闲来无事便停不下来。阿姐死后，我曾经找过好几处地方，想带去放在阿姐坟头，却总买不到合适的。”
“……”
“不知道，姑娘这些，是何处买的？”
男人的语气平淡，眼神亦是古井般波澜不惊，若不是如此，姬岚几乎以为他是在试探她！
不会的，他不是十一郎，甚至不一定对她怀有善心，但今晚的相遇若真的是有人指使，那只能说，此人绝非寻常之辈。
心绪飞转，姬岚回得云淡风轻：“百里先生大约看不上吧，街边小摊，只要逢夜市，便到处都有。”
盯着怀中油纸包良久，男人亦是淡淡道：“原来如此。”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说了些话，姬岚却有些心不在焉。眼见着月落西山，聊得也差不多了，少女站起身，随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忍不住又看了眼身侧男人认真的表情，方才笑眯眯道：“夜凉，百里先生也请早些回吧，告辞了。”
说着，她招过一旁方才被屏退在外的环儿，两人一前一后晃出了蜿蜒小径。直到那细碎的脚步声消失，独自坐在水边的男人方才站起身，看向姬岚消失的方向，冷漠的面孔上，露出了些许似是疑惑又似是激动的灼灼目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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