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爷……
额，他首次有些担心文成公府那位了……
而此刻，因着曾两次跟随凤幽夜出入大理寺且给大理寺卿廖闲留下过极深的印象，她几乎是没多说什么就随便扯了个借口借着郡主身份诓骗着门口侍卫进了去。
沈厉关在牢房最深处，没有特殊令牌或者命令，皆不准进。谁知廖闲听闻她是要见沈厉，看她的眼神复杂了几分，竟允诺了。
姬岚心中错愕，眸色却愈发沉了几分。
大理寺最深处的——
是暴室。
曾经，她被关在这里，剜去耳朵挖掉单眼，被一片一片削肉挫骨，亲眼看着那小到甚至不能哭出声音的孩子被生生掐死在她面前。
封玄翊最后那句话至今都会在午夜梦回时浮现在她耳畔：“朕不想她死得太容易。”
呵……
漆黑的甬道仿佛通往地狱尽头，两头的石壁上点燃了蜡烛，缓缓燃着，有着诡异的幽光和因为不通风而产生的腐臭气息。
每一丝灯光所不能照到的阴影中，仿佛都隐藏着残怨的恶意，这空荡荡的甬道带着回声，直到姬岚的火把照亮了最尽头的那件暴室。
似乎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光线，暴室中的那个黑影狠狠瑟缩了一下，继而，两道怨毒的视线直直射在了她的身上。
“竟然是你……”沙哑的嗓音仿佛粗砂相互摩擦般，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质感。
“呵呵呵……没想到，没想到，本都千算万算，竟然栽在你一个小丫头手上！”那嘲弄的语气显然人已经恢复了理智。只不过从杂乱短促的气息就可以听出，此刻的沈厉，不再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隐藏在阴影中无数权倾朝野的人士想要交好的尊贵男人，他狼狈地被囚禁于此，甚至已经武功尽失！
姬岚不语，只是微微抬眸，幽光在眸底形成一道阴影，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
她稍稍将手中火把举高了些，照亮自己的面孔让对方能看清自己，眼底有着冰冷的笑意：“沈厉……”
“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那头，男人冷笑一声：“不要故作玄虚了！小丫头！你与颜醉雪那狗杂碎是什么关系！本都真是没想到，即使是死了她居然还留了这个个忠心耿耿的小徒弟，你故意陷害本都欲私吞鬼兵符，在陛下面前煽动本都意图不轨，以内力为器害得本都功力尽失，哈哈哈，别得意，小丫头，只要有心法，再练就大乘不过时间问题，陛下看中本都，他绝不会——”
“是么？”黑暗中，那声少女质疑的冷笑显得格外瘆人。
“倘若封玄翊知道，每年天狼暗部招收人手，八成以上的少女尽被你当做炉鼎采阴练邪功而死，他会作何想法？”
“哼，陛下才不会——”
“对，或许为了他想要的东西，他不会在意这些原本就没什么用的人命，可是沈厉，如果他知道，当年采石场一案中，因为贪心不足蛇吞象而将羽翼尚未丰满的他暴露，导致他险些身死的人，也是你，你觉得，以那个男人瑕疵必报的性子，还会放过你么？”
少女的嗓音森冷，如冰凉的蛇吐着芯子划过皮肤，黑暗中的那双眼睛因为姬岚说的话而猛地瞠大，先是不可置信，继而变成了嘲弄：“就算颜醉雪把当年全部的丑事都告诉你了又如何？当年我被颜醉雪捏在手中的那些把柄，都已经毁了，她藏在哪里，根本来不及告诉你！如何，你难道还要在陛下面前亲口告诉他自己与颜醉雪之间的关系么！”
沈厉的话带着讥诮，字字戳在她眼底，化成冰冷的寒意。
不错，上一世，她便是知道封玄翊即使知道沈厉拿人命练功亦可能不会阻止，是以她以沈厉的把柄作为威胁，胁迫他不许戕害无辜少女，也让沈厉最后一不做二不休，和温宁侯联手置她于死地！
可是……
“先不说本尊废的是你的两处大脉，神医再世都难以修复，更不提……沈厉，本尊回来了，你觉得，你还会有翻身的机会？”
那熟悉的的语气，那仿佛黑暗中无所不在能将人完全笼罩的可怕压迫感，昏暗的光线中，男人身体狠狠一震，浑身似是都震悚了起来。
“你……”他只发出一个单音：“不可能……”
“我明明看着你死的，我明明——”
“哈哈哈！不可能——”
“沈厉，你真名夏侯寅，是横州渔夫之子，七岁时弑父母兄弟，被村人抓去官府。封玄翊看上你的性子，于是找了一个跟你体型相近的男孩代替了你，第一次训练，十个孩子里只能活一个，你跟本尊分在一个组，被本尊一剑削去小指，你可还记得？”
“……不……不可能……”
姬岚冷冷看向幽暗处：“你争了一世，可是你看看，最后得到了什么？和本尊一样的下场，只不过，作为亡魂归来，你不配。”
她不必再说什么了，因为她知道，即使嘴上拒绝相信，但在眼前人心底，他已经清楚地明白了她究竟是谁！
“声名狼藉，一败涂地，你的名字不会出现在史书上，亦不会为后人所记住，甚至连一个七岁时就该被处死的内心凶戾的男孩都不是。沈厉，只是这个世界上一个不存在的人……”
她淡淡地笑了。
森冷的表情瞬间柔化许多，可看在沈厉眼中却好像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在煮沸的油火中烧灼后冲他索命！
“呵、哈哈、哈哈哈……”
牢狱中，他突然抽搐着笑了起来，那笑声仿佛憋闷在胸肺中，有种极其诡异刺耳的尖锐。
姬岚抿抿唇，眼底被阴影笼罩，面无表情地放下火把，飘飘忽忽道：“沈厉，这是你欠本尊的。”
说完最后一句，她再也没看那牢狱中疯癫一般的男人，唇角勾着凉薄的浅笑，淡淡走了出去。
甬道里空无一人，只有隐隐约约的凄厉笑声，久久不肯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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