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那含笑的嗓音却没打算轻易放过她：“你觉得我最好看？”
她目光瞬间一顿，然后她眸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视线，对方樱色的薄唇轻轻抿着，眼底波光流转，带着几分愉悦。
心头那种异样的情绪再次逐渐升腾起来，软软缠在胸口，她错开视线，将纱布浸到方才环儿打来的热水中，边拧干便道：“一个男人，觉得好看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她从小长大的环境里，母妃曾一直教育她，要成为一个心性坚毅的人，后来被封玄翊收养，更是磨砺得性子如冰雪般沉稳老辣，尤其每天执行着生死一线的任务，她告诉自己，活下去，输男人般顽强锋锐，他们狠，那她就更狠；他们强悍，她必须不输他们强悍！
而且她印象中，男人似乎都格外抵触人家夸奖他们“好看”“漂亮”，在他们看来，这大约是一种类似于说一个女人“野蛮”般的侮辱。更不说，现在被这么说的人，还是凤幽夜，这个看似对一切都漫不经心，实则腹黑深沉，睚眦必报的男人。
凤幽夜此刻便看着她脸上波澜不惊的模样，稍稍有些偏浅褐色的瞳仁里却明明灭灭跳动着光火，不知在想什么。
为了方便投湿纱布，她将衣袖挽了起来，露出半截白皙漂亮的小臂。
他漆黑的眸中，目光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沉色，，嘴上的口气却依旧淡淡的：“你既然喜欢漂亮的男人，那本王自然是天下独一无二漂亮的那一个。”
最后一个尾音，带了点张狂霸道，以及一些说不上来的横劲儿。
姬岚手上动作一顿，瞬间，心头那份说不明的情绪便浓了几分，几分柔软，几分动容，还有一点点不知道是为何的心疼。
她一直坚持对他不闻不问，坚守着自己内心的一片宁静祥和，不主动过问他的事情，亦不允许他肆意侵占她的空间。但显然，这一点对于这个男人来说，根本毫无作用。
他好像风一般，无孔不入，又如潮水般纠缠不休。他对她了若指掌，一点点渗透，分寸正好，等她察觉到的时候，不知何时他已经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网，将她包裹其中，退无可退。
她喉咙梗了梗，再次对上男人眼底漫不经心的笑意，抿唇半晌终于开口：“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她的话一出口，其实就后悔了。
无论是颜醉雪还是姬岚，活了两世，都极少后悔过。但在覆水难收的瞬间，她想她是后悔了。
收敛好奇心，不牵扯一个人的经历过往，便是划清距离的最好方式。对于这个不应该招惹的男人，她格外郑重，亦一向谨慎。
可即使如此，此刻心底依旧有个小小的声音，比她曾经任何所谓的“坚毅的决心”还要坚定地想要知道关于他的过往的答案，想要知道曾经在他身上发生过的残忍苦难。
究竟是怎样的绝境，让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在失去一切后从活死人般的状态下，如地狱爬出的恶鬼般，笑容轻慢地活了下来。
因为她总隐隐有种直觉，在大炎边境，他一定还经历了她不知道的，格外惨烈的遭遇，才让他对“颜醉雪”这个名字带了如此戾气，每每提及眼底都渗出寒冰般的恶意，更不提因为这件事，他甚至两次想要杀了身为“颜醉雪徒弟”的她。
果然，男人听见她的话，唇角笑意微微一凝，眼底多了几分不动声色的莫测。
那漆黑的瞳仁墨一般沉寂，他笑了：“你不知道？”
她蹙眉：“我应该知道？”
男人一瞬不瞬盯着她，盯得她脊背微微有些发凉，听到她的反问，就连唇角的笑意，都多了几分薄诮的味道。
这张面皮虽然清俊雅致，但不知为何，这个笑法，由这个男人笑起来，偏有种魅惑人心的邪肆味道。
姬岚默默将拧得半干的纱布中裹进方才她已经研磨妥当的草药，然后将挤压出来的汁水装进另一个器皿中，手上不耽误，眼睛却执拗般盯着他，直到男人再次开口：“或许，你师父也不是将所有她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你。”
姬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总觉得男人说这话时，语气中讥诮的味道愈发深了几分。
她秀气的眉微微蹙了一下，语气却十分坦然，目光清冽，一句话顶了回去：“又或许，有些事情只不过是你以为我师父参与其中便清楚一切，可事实上，她也不过是身在迷雾中罢了。”
凤幽夜闻言，看她眸光不知为何顿时有些古怪起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指尖微微发紧。
两人互相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姬岚完成了准备的工作，伸手将欲那药汁涂抹到男人身上时，才听见男人飘飘忽忽的声音响起：“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早就不在乎了。”
不知为何，她在听到这句话时，心中又泛起了方才那种细微的扯痛感，只是这次还带了一股子郁气，麻麻蔓延了整个心脏。
凤幽夜只觉得在自己身上沿着各处经脉行走的那只手突然一顿，他在她眼中看到了某种近乎执拗的感情，倾城的面孔此刻绷得紧紧的，三分肃然七分较真，话说的一字一顿：“不行，你必须说。”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要知道。”
这次，愣住的换成了凤幽夜。
姬岚看着眼前的男人目光由幽深沉寂变得怔忡，然后，他抬起一只扎满银针的手臂，不顾姬岚那声来不及喊出的“别动”，已经将手背轻轻覆在自己的眼睛上。
他的胸口在轻轻震动，似是在笑，可那笑笑得过于悲切而释然，莫名给人一种胸口窒闷的感觉。
他的手不止遮住了眼睛，也将大半张脸尽数遮去，姬岚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从似哭似笑的诡异情绪中，察觉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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