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岚不动声色，语气自若道：“既然你们是清水镇的，可曾听说过姑苏江氏？”
那伙计闻言，神色微变，但那种七分古怪三分警惕的眼神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笑眯眯开口：“听过！自然听过！那可是曾经盛极一时的名门望族！不过现在可不行咯！前朝那会儿，那可是曾经送女儿进宫当贵妃的大家族。”伙计说着，露出了可惜的神情：“不过根本用不着上面那位整治，这姑苏江氏也早就不行咯！前朝就不行啦！”
说到这里，那伙计声音又压低了好些，神神秘秘道：“各位客官你们听过‘黄金案’没，听说就是那个时候的事情，全族都被——”伙计说着，在脖子上比了一下，“据说一条命都没剩下。”
“哇哥哥，黄金案是什么？”软糯的声音令伙计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在座的还有个孩子，他居然在一个孩子面前说这些，未免有些不合适。
伙计讪笑了两声，去打量脸色不变静静喝茶的白衣少年的脸色，对方模样淡然，似乎并没有对他如此不妥当的行为不满。
“哥哥，黄金案是什么嘛你说，你发呆做什么？”
花月是个孩子，声音压根没有控制音量，如此一喊，周围几桌都看了过来，那伙计只觉得脊背上直冒冷汗，急忙出声：“哎，就是，就是一些陈年旧案嘛，说是江氏的女儿宸贵妃和自己义兄一起私通当时的户部尚书，一起偷偷将原本拨给边境军队的军饷扣在了自己手里，企图瞒天过海，数额高达万两，后来被前朝狗皇帝知道了，诛了九族，就连当时宸贵妃所出的七公主都没放过。”
“哦？”姬岚嘴角露出了笑意：“你倒是知道得挺清楚。”
伙计只觉得眼前的少年虽然在笑，笑容却怪瘆人的，悻悻摸了摸鼻子，讪讪解释：“哎都是民间谣传，这传言据说也有不少版本，小人就是说了小人听得最多的那个了，小的嘴贱，嘴贱，嘿嘿，各位客官不要见怪！”
“无妨，原本就是那丫头想要听的，不怪你。”说着，姬岚从袖中掏出了些碎银子当做打赏，那伙计看见银子眼睛都直了，忙哈腰点头伸手去接，谁知银子就要落进手心里时，那只素白的手却微微一顿。
“姑苏江氏，当真一个活口都没有了？”
那伙计听了，一愣，继而露出了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公子，千真万确！”
银子这才落入掌心。
伙计眉开眼笑手下，被楚修能三言两语打发走了。
见人走远了，楚修能方才低声开口：“大小姐，接下来怎么办？”
“黄金案当年因为牵扯甚广，祸及国家根基，底下的平头百姓对细节了如指掌很正常，倒是不奇怪。不过……”姬岚眼底的笑意当即深了几分：“他为什么要撒那种慌呢……”
花月蹙眉：“那尊主，我们明天还要进城么？”小丫头虽然还是那副软糯的模样，但说话的声音亦压得极低，显然很懂分寸，丝毫没有方才那副无知无畏的模样。
白衣少年闻言，伸手揉了揉小丫头的软发，“去，自然是要去的。”
只不过说这话时，笑意却未达眼底，杏眸中有某种诡光一闪而过，带着些许嘲弄的味道。
对方既然想要引他们进城，那他们自然不会让人失望……
一众人用完膳后便各自回房，幽月和楚修能一间，木月花月两兄妹一间，姬岚推门而入的时候，环儿还躺在床上，听见动静，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忙要起身，却被姬岚按住了。
“行了，都是虚礼，少一次又掉不了你的肉，好好躺着，等我们明日一早便出发进城。”
环儿闻言，眸光微闪了闪，依然有些为难：“可是小姐，奴婢不可以跟小姐你睡在一起的！奴婢——”
“你都已经睡床上了，本小姐还能嫌弃你不成！睡！”
说罢，姬岚已经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上午早些时候，给环儿熬了药，身上沾着股味儿，她便顺道洗了个澡，如今直接脱了外面的衣衫，便窝进了被子里。
“小姐！”环儿被吓得不轻，但看身侧人已经轻轻阖上的纤长睫羽，那副显然不准备多言的模样，令她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乖乖闭上嘴，安静睡了下去。
虽然是初夏，但姑苏的夜有些发凉，姬岚大约是睡得迷迷糊糊有些冷，翻了个身，抢去了环儿身上大半的被子。
环儿自然醒了。
不如说她根本没睡着，一直到方才，她确定姬岚应该是睡沉了，方才张开眼睛起身下了床。
她没有穿鞋，光着脚丫踩在石砖上，很凉，却不会留下痕迹。
一直到那娇小的身影闪出门又轻轻将门关好，躺在床上的姬岚方才倏地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杏眸里一片清明，显然也是根本就没有睡着。
她沉默着换了个姿势，重新阖上了眼睛……
第二日，环儿好透了，一行人也按照原计划上路，姑苏不愧是繁华的南方重镇，隔着还有好远，就听见了各种买卖声，吆喝声，人们的衣料也更加轻薄，颜色相比于王都的也更鲜艳。
初夏的季节，到处都是绿意，姬岚看着眼前情景，不由想起记忆里的那个姑苏……
后者有些模糊了，似乎并不是眼前的模样，却又好像就是眼前的模样，记忆与现实重叠在一起，莫名生出一种仿佛上辈子来过这里的熟悉味道。
呿，说起来还真是上辈子来过。姬岚在心里好笑道。
“大小姐，我们先找一处住下？”楚修能问道。
姬岚看了眼环儿，点点头：“也好，让她先歇着。”
谁知，明明是淡季，清水镇的客栈里空房充足，如今姬岚他们连着寻了几间客房，居然都已经满了。
“大小姐，这……”木月抓了抓头，神情有些茫然。他们该不会又要回清水镇上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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