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娴无动于衷的合上了眼，诺诺自顾自的哼曲划船。
卫时彦伸手想把鬼捞回来，奈何木舟虽然看着很小，实际上一点都不小，里头足足塞了几千只鬼，卫时彦怎么挤也挤不过去，好不容易挤过去了，只捞到最后一个，其余的已经掉下去。
三途川下哀嚎阵阵，充满了绝望与仇恨，绝望自己失去轮回转世的权利，仇恨还能够转世的亡魂。
卫时彦看向诺诺。“做为鬼差，看着鬼掉下去，你好意思？”
“我好意思。”诺诺一本正经的道。
卫时彦气结。
子娴开口道：“摆渡人只负责渡河，鬼自己作死回头，摆渡人不负责。”
三千世界每日来地府报道的鬼数以万计，若是每一只都要顾，鬼差不得累死？自然是除了有大功德之鬼不管会结下因果的鬼，其余鬼想顾就顾，不想顾就不顾。
觉得地府无情，可以不来，在人间界晃悠到灰飞烟灭就是了。
哼！垄断行业就是这么嚣张，你能怎么着？
诺诺补充道：“就算救鬼，也得救看得顺眼的，刚才那几只鬼身上的颜色极浑浊，生前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过了河也是下地狱的命，倒不如在三途川里求个痛快。”
卫时彦：“……”
瞅了瞅，之前没注意，船上的鬼都是一团团五颜六色的鬼火，但自己如今也是这么个模样，他也就没留意，如今才发现，众鬼五颜六色的，低头看自己，看不到，他看自己是人形。
子娴道：“别看了，你看到的是你自己的感觉，实际上灵魂是没有性别也没有形状的，所谓性别形状都只是鬼自己的意识，鬼认为自己是女的，那显现出来的就是女子形象，反之就是男子。”
非人世界真神奇。
木船换换涉过三途，在三途川一处渡头停下，诺诺将所有鬼赶下了船，然后对子娴道：“我灌醉了摆渡人就得替他摆渡到他清醒，剩下的路就不能陪你们走了，这些孟赢大人你拿着，应该能帮到你。”
诺诺将一个袋子递给子娴。
子娴微怔，好一会才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诺诺反问：“焉知不是我曾经欠了你呢？如今还你的因果呢？”
子娴挑眉。“怎么说？”
诺诺笑道：“陛下曾说我前世欠过一头凶兽因果，或许你就是我所欠的那头凶兽，所以注定今世我来还你。”
彼岸花还有前世？
瞅着诺诺，子娴微微眯起了眼，诺诺似乎是有点眼熟，但应该不熟，也太过久远，所以想不起来。
诺诺撑着船离开了渡头前往另一边渡下一波鬼。
卫时彦问：“你们以前认识？”
子娴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上一次真正复活是在大洪荒时代末期，距今已有亿万年。”被人妄想驯成坐骑那一世和被桓寂夺舍那一世，子娴自动忽略了，前者死得太快，一出生就跟那个痴人做梦的神祇同归于尽了；后者，她连壳都没出，出壳的是桓寂。
记性再好也没那么变态的。
卫时彦握住了子娴的手，有些好奇：“你说，亿万年后你还会记得我吗？”
子娴无言，这……鬼知道。
卫时彦默然片刻，道：“你说我身负大功德，那么我想要成仙成神会很难吗？”
“成仙不难，成神……已经很多年没有新的上神出现了。”子娴道。
卫时彦昂首道：“我会成仙，日后也会努力成神，即便亿万年后你不会记得我也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让你想忘也忘不掉。”
子娴闻言轻笑：“哦，那我等你成神。”仙可陪不了她永生永世，唯有神，且是神中的上神方能陪伴凶兽永世，不然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吃了。
可，凶兽真的能得到幸福吗？
子娴对这个命题很是怀疑。
清任爱上了青璃，但青璃不爱他，纵然青璃为他而死，但那无关风月，只是因为因果。
我欠你一命，所以我还你一命，哪怕我是上神，你是十恶不赦的凶兽。
这是青璃。
桓寂爱上了凤凰，凤凰想来也是爱他的，否则也不会有少凰姐妹的出现。虽然子娴也不知道桓寂具体的遭遇，但从少凰对父母的态度以及性格可以推测，姐妹俩的成长绝不轻松。桓寂或许做不好父亲，但子娴了解凤凰，只要凤凰还活着就绝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孩子长歪成那样。
桓寂被凤凰所杀，但凤凰最后也没活下来。
不过子娴很怀疑，桓寂真的死了吗？凤凰是怎样固执的神，子娴很清楚，昔年为了南荒众生甘愿自刎以修复南荒大地，又怎么可能因为外因而诛杀桓寂。因为爱南荒，所以愿意去死，同理，既然爱桓寂，就不可能真的杀了桓寂。
桓寂，子娴希望他是真的死了，否则必将生不如死。
子娴不想继续想下去，抬脚向前去。
过了三途川便是黄泉路。
沿着黄泉路可至丰都。
下笑世上士，沉魂北丰都。
丰都又名幽都，是地府都城。
地府有两座城，一为丰都城，二为枉死城。前者是地府土著鬼民与鬼差以及隐居地府的巫妖的居所，后者则是类似临时营地一样的存在，是那些枉死又寿命未尽的鬼的居所。
枉死者要在枉死城呆到阳寿尽头，并看到仇人在阎罗殿被审判后才能轮回。自然，前一个要求是为了补规则漏洞，阳寿未尽就不能轮回，不管你是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必须熬到寿命尽了的时候；后一个则是枉死者自身的执念，执念太重，地府也没辄。
卫时彦觉得很奇怪：“土著鬼民是什么？还有巫妖怎么会在丰都城？”
子娴道：“地府阴气很重，有时候也会孕育出一些鬼来，不是生者死后所化之鬼，而是天生就是鬼。这些鬼是地府的土著，也是地府的主要居民与鬼差的第一来源，不过土著居民数量有限，地府也需要从非土著中招收鬼差。丰都城的巫族是特殊情况，六道轮回的建立者于巫族有点关系，与天道有约定，它舍身化六道轮回，天道为巫族留一线生机。因此巫族没落后，很多巫族都入了地府，是地府鬼差的第二来源。至于妖，有活着隐居于此的妖族，也有死后死赖着不愿娶轮回的妖，地府也不想跟妖魂在自己的家里大打出手，就随他们死赖着不入轮回，是鬼差的第三来源。”
卫时彦不解：“轮回不好吗？妖族怎么就不愿意？”
子娴反问：“你知道妖族拥有灵智有多艰难吗？”
卫时彦微怔。“很难？”
“狐狸是非常有灵气的生物，也是最容易修炼成妖的生灵之一，但即便是狐狸，一万只狐狸也未必有一只能修成妖，而不能成为妖就只能是无知无觉的野兽。每一个妖族都是很艰难才得到灵智的，人死了，下辈子可能还是人，即便是做牲畜，也不会太在意，还有下下辈子，总能再做人。妖族却不愿意如此，灵智来得那么不易，没有妖舍得失去。”子娴道。
妖族对于灵智的看重，不是妖族永远都不会懂，而即便是妖族，也只有经历了远古劫难，跟随勾陈险些覆灭人族的妖族最有体会。
血可流，头可断，灵智不能弃。
谁敢动妖族得到灵智的机会，一只妖打不过，整个妖族一起上，就不信灭不了你的种族。
卫时彦也懂了，人族生而有灵智，对灵智自然没什么感觉，但妖族生来没灵智，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开启灵智。
做过野兽，又做过了人才能明白灵智的意义。
直白点就是，物以稀为贵，更以得到艰难为贵。
黄泉路很短，但走着走着卫时彦就觉得不对劲了，很多鬼走着走着就渐渐奇怪起来。
“他们的眼神……”卫时彦皱眉，似乎失去了灵智。
“黄泉路是防止鬼魂逃走的路，走上这条路，不到阎罗殿是无法恢复意识的，避免鬼魂因为执念或想逃避惩罚而往回跑。摆渡的时候不小心掉几只鬼进三途川问题不大，但要是这些鬼全都掉下去，就算是丰都大帝也头疼。”
“黄泉路还有这作用？”
“一半，刚才的木船本身就有问题，就好像催眠术，亡魂在船上就被催眠了，到了黄泉路，就好像被催眠的人看到了引子，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过别担心，他们会一直走到阎罗殿，然后清醒。”
卫时彦真心觉得，地府挺有意思的。
“可我没事。”
“你是生魂，这种催眠对生魂作用减半，而且有我和诺诺护着，你完全不受影响。”
“那你呢？”
“这么点法术催眠不了我。”
“……我是不是拖你后腿了？”
子娴摇头：“你是来陪我一块送死的。”
前半段路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心思，难的后半段，不过有没有卫时彦跟来，子娴都没把握。
黄泉路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巍峨丰都鬼城赫然出现于眼前。
黑色的城池完全看不到边。
卫时彦道：“这座城好大。”
“地府就这一座常住居民城。”
“有多长？”
“据说九幽大街有十万八千里长。”
卫时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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