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固定在手术床上,女老板撩开二姐的衬衫,后背是一片粉嫩的伤疤。女老板犹豫地说:“有很多人年龄大了,会来洗纹身。”
“我选现在纹身,纹下的图案会跟我进坟墓。”二姐静静地说。
女老板在二姐的后背上画好图案,电动纹身针沿着画好的线条一下下刺入二姐的肌肤,那些疼痛像密密麻麻的心事,网住了二姐的忧伤。
后背上的荷花蝴蝶栩栩如生。二姐知道,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一个后背上有纹身的女人,谁知道这样的女人曾有过怎样的遭遇?纹身是道天河,隔开二姐的一生。她的后半生,将不相信爱情。
可是又有谁知道,就算是有成片的伤痕,二姐也要在伤痕上作画,多艰辛的路上,她也要活出自己的锦绣。
二姐走了,像一滴水融进外面的雨里。
门帘后面的躺椅上,站起一个人。鼻梁上贴块纱布,是被周六指打断鼻梁的肖瘸子。肖瘸子住院期间,梁老板揣了一万块钱去病房看他。梁老板是大生意人,肖瘸子卖了他个面子,跟周六指的账就没再算。当然,釜底抽薪的事已经曝光,他托的人自然不能帮他做了,他们也不想得罪梁老板。
肖瘸子撩开门帘,走到女店主面前,点燃一根烟,叼在嘴角,似是不经意地说:“她纹的什么?”
女店主把二姐画在纸上的图案推给肖瘸子,眼角扫了眼肖瘸子,问:“你又感兴趣了?”
肖瘸子看着纸上粉嫩的荷花和墨色的蝴蝶,说:“她画的?”眼前不禁浮起二姐的一颦一笑,远看像副静静的山水画,靠近了,却像块焐不暖的冰。
大水撤下去了,嫩江市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和喧哗。
夜总会里,二姐变了个人似的,对什么客人都摆出一副笑脸,她要赚钱,有了钱,她要买房子,她要给小贝一个殷实的家,跟小贝在宽敞明亮的房子里作画。她卸掉了紧身的黑衣,换上轻薄的豆绿色裙子,修长的脚上穿着松糕底的墨绿色凉拖,陪客人唱歌跳舞,一天又一天。钞票越摞越厚,二姐的眼睛里却溢满越来越多的忧伤,心里似乎在等什么人,但她又对自己说,没有什么人值得她等待。
这天晚上,老板娘拉着二姐的手,在幽暗的大厅里穿过跳舞的人群,走到一个包房,她把二姐推进房间,随即关上门。
包房里的灯光很暗,但二姐还是很快就看清了男人的脸。二姐转身想走,被男人一把拽住手腕,坐到椅子上。“我又不是狼,见我你走什么?”肖瘸子把脸凑到二姐跟前,目光钩子似的,瞄着二姐的脸。
二姐别过目光,说:“你跟我朋友跳,我不能再陪你跳。”
“你还挺讲究?”肖瘸子笑起来,凑近二姐耳边低声说,“你跟姐夫睡完跟小舅子睡,咋跟我跳舞喝酒却讲究起来?”
二姐的脸立刻变得惨白,她抄起桌上的酒泼了肖瘸子一头一脸。
肖瘸子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动怒,拽住二姐的手去舞池跳舞。他趁着大厅里关灯的几分钟,把手从二姐的衬衫后面伸进了二姐的脊背,边抚摸边说:“听说你后背纹了只蝴蝶?”
二姐拽出肖瘸子的手,很想在上面咬一口。但她忍住了,刚才的冲动也冷静下来。她是来赚钱的,不是来打架的。
肖瘸子一桌人走时,他没给二姐打小费,让二姐送他到楼下的台阶时,他给二姐小费。二姐伸手去接,他顺势攥住二姐的手,强行把她拉到车上。
那晚,二姐坐在宾馆的房间里,衡量着怎么对抗肖瘸子的硬来。但肖瘸子并没动她,而是坐在对面跟她聊天。
“银行抵押二节楼的事,你跟周六指说的吧?”肖瘸子一边喝着刚沏的铁观音,一边问二姐。
二姐不说话,盯着肖瘸子,心里直打哆嗦。得罪肖瘸子,肯定没好结果。当时告诉周六指时她并没想这么多,她只是不想让周六指吃亏。
肖瘸子笑道:“我们闹笑话,不是真事。我们是好朋友,能算计他吗?”
二姐戒备地看着他说:“你们是好朋友你还把我领这儿来?”
肖瘸子嗞嗞儿地喝掉一杯茶水,才抬起头,对二姐说:“周六指这阵子都在别的夜总会玩,他早不要你了,你还为他守着?傻不傻啊你?”
二姐没有说话。周六指的脸在她眼前浓了淡了,远了,近了。
周六指来宾馆找肖瘸子。
耗子看到二姐被肖瘸子拉上车,知道大事不好,情急之下,给周六指打电话。“周哥,罗婷被肖瘸子硬拉上车了,个傻×的脾气你知道,肯定吃亏!”
周六指心说坏了,肯定是肖瘸子知道二姐把房子的事告诉他,跟二姐找茬儿去了。他骑着摩托来到市宾馆,一问总台,肖瘸子果然在他长包的房间里跟人打麻将,他腾腾地上楼,闯进肖瘸子的包间。
肖瘸子正和朋友玩麻将,一见周六指,笑着说:“玩两把?”
周六指开门见山地说:“我来找罗婷。”
肖瘸子上下打量着周六指,叼着烟卷斜着周六指说:“没带家伙儿来啊,上次的事我是看你姐夫面子没跟你瘪犊子算账,咋的,今儿个又来踏平我?”
周六指也知道上次的事太鲁莽了,可今天的事必须扛下来。二姐是因为向他通风报信才惹了肖瘸子。他想了想,坐下来,对肖瘸子说:“上次的事我给你道歉,但罗婷我今天必须带走。”
肖瘸子也没来硬的,摆手让旁边玩麻将的下去一位,指了指椅子,让周六指坐下,说:“今天赢了我,人你就带走。”
周六指信心百倍地坐下了。玩麻将他很少有输的时候,六指的名字不是白叫的,偷钱利索,偷牌也让你抓不着。
肖瘸子抚摸着一颗二饼,不舍地丢在桌上,对周六指说:“罗婷后背上纹的蝴蝶贼漂亮,你早就看到了吧?”
周六指看着那颗被肖瘸子抚摸的二饼,心里咯噔咯噔了好几下。二姐真跟肖瘸子睡了?他的表情都被肖瘸子看到了,肖瘸子的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得意地笑了。
肖瘸子对二姐有种特殊的感觉。当初跟梁老板去夜总会时,他就注意了她,但那时二姐是梁老板的舞伴,等梁老板不去了,他以为可以抱得美人归,不料半路杀出个周六指,坏了他的好事。
肖瘸子想得到的,总会想方设法地得到。
周六指那天的牌打得不顺手,一直输到兜里只剩下钢镚儿了。以往他都是假输,怕赢多了没人跟他玩,这次是真输。他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去想二姐,不去见二姐,并且去别的夜总会找别的小姐玩,他以为他已经成功忘记了二姐时,不料耗子的一个电话,他竟然想都没想就到肖瘸子这里来要人。
肖瘸子并没难为周六指,让二姐跟周六指走。两人下楼,走出宾馆,周六指一直没跟二姐说话,他在前面走着,头也不回。他的摩托就停在宾馆的台阶下,他下了台阶,跨上摩托,一脚油门儿,摩托像只怪兽一样“嗷”地一声开走了。
二姐站在冷清清的街道上,背后是灯火辉煌的宾馆大厅。她觉得冷,用左手抱住右肩,用右手抱住左肩,自己给自己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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