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的家倒很干净。虽然只有一间半房子,但是收拾得很整齐。地是红砖铺过的,几乎没有什么家具,靠墙摞着些纸箱子。唯一的奢侈品是一帧24寸的全家福。照片装在考究的像框里,每个人的表情都充满了幸福。像框挂在十分显眼的位置上,只要门开着,迈进小院就能看见。小师弟辰旦说,师娘原来这么好看啊。师傅也很帅也。两位师兄和我没有发表评论。不知为什么,这帧华丽的照片使我心里很酸。
师傅的父亲坐在院子里的老香椿树下纳凉,九岁的儿子坐在爷爷膝下写作业。我们向师爷致意,并做了自我介绍。师爷说,哦,知道。你们师傅常念道你们哩。你们师傅说你们可能会来找他。果然是些有情有意的孩子。不过,你们师傅他到外地打工去了,临走留下话,叫你们不要找他,好好地各奔前程去。他在外边混得好了,会给你们打电话。这时候我们才注意到师爷是个瞎子。大师兄和二师兄各自掏出100元钱放在师爷腿上。我也照做了。小师弟急得附在我耳边说,我没钱怎么办?我刚要回答他,却见师傅的儿子站起来说,请哥哥姐姐们收回你们的钱吧。钱我们是绝对不能收的。我们不缺钱。我能做工。爷爷也能。不信你们看。小孩子说着从院边拖过两只大纸箱子揭开来,我们看见许多如今市面上几乎绝迹了的龙须草满耳草鞋。师爷说,这东西现在很好卖。来城里做苦力的都喜欢穿这个。想想师傅的脾气,我知道劝是没有用的了。就带头收回了钱。临走时,我们再三地嘱咐,请师傅一定和我们联系。
没见到师傅大家都没有心事聚会,我也不勉强。聚会要的是一种心情,要的是一种氛围。现在主心骨和灵魂人物不在,聚会也就没了意义。
师兄师弟他们走后,我一个人在街上徘徊。直觉告诉我师傅没有走远。师傅怎么可能走远呢。那么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家,那么风雨飘摇的破房子,他怎么能放心离开。那么多的事等着他去做,他背着沉重的包袱怎么往前走?
我心里充满遗憾和忧伤。脚下浩荡的汉江好像也在同我一道忧伤着。江边的酒肆茶房歌舞厅都打烊了,所有的喧嚣刹那间归于沉寂,只有渔船的灯火在远处明明灭灭,就像汉江的眼泪,有种悄然的凄凉。
我哭了。我在心里呼喊,师傅,你在哪里,你究竟在哪里呀?
张虹女,1955年出生,做过乡村教师,大学助教,文学期刊编辑。著有散文集《回归青草地》《白云苍狗》《歌唱的鱼》,小说集《魂断青羊岭》(获省作协文学奖)《黑匣子风景》诗集《红,我的颜色》。中国作协会员,现就职于陕西安康作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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