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这样香甜,又为什么那样严峻?
北方的青纱帐啊,北方的青纱帐!
你为什么那样遥远,又为什么这样亲近?
我们的青纱帐哟,跟甘蔗林一样地布满浓荫,
那随风摆动的长叶啊,也一样地鸣奏嘹亮的琴音。
我们的青纱帐哟,跟甘蔗林一样地脉脉情深,
那载着阳光的露珠啊,也一样照亮大地的清晨。
肃杀的秋天毕竟过去了,繁华的夏日已经来临,
这香甜的甘蔗林哟,哪还有青纱帐里的艰辛!
时光像泉水一般涌啊,生活像海浪一般推进,
那遥远的青纱帐哟,哪曾有甘蔗林里的芳芬!
我年轻时代的战友啊,青纱帐里的亲人!
让我们到甘蔗林集合吧,重新会会昔日的风云;
我战争中的伙伴啊,一起在北方长大的弟兄们!
让我们到青纱帐去吧,喝令时间退回我们的青春。
可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一个伟大的发现:
住在青纱帐里,高粱秸比甘蔗还要香甜;
可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大胆的判断:
无论上海或北京,都不如这高粱地更叫人留恋。
可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一种有趣的梦幻:
革命胜利以后,我们一道捋着白须、游遍江南。
可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一点渺小的心愿:
到了社会主义时代,狠狠心每天抽它三支香烟。
可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坚定的信念:
即使死了化为粪土,也能叫高粱长得秆粗粒圆;
可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一次细致的计算:
只要青纱帐不倒,共产主义肯定要在下一代实现。
可记得?在分别时,我们定过这样的方案:
将来,哪里有严重的困难,我们就在哪里见面;
可记得?在胜利时,我们发过这样的誓言:
往后,生活不管甜苦,永远也不忘记昨天和明天。
我年轻时代的战友啊,青纱帐里的亲人!
你们有的当了厂长、学者,有的作了编辑、将军。
能来甘蔗林里聚会吗?——不能又有什么要紧!
我知道,你们有能力驾驭任何险恶的风云。
我战争中的伙伴啊,一起在北方长大的弟兄们!
你们有的当了工人、教授,有的作了书记、农民,
能再回到青纱帐去吗?——生活已经全新,
我知道,你们有勇气唤回自己战斗的青春。
南方的甘蔗林哪,南方的甘蔗林!
你为什么这样香甜,又为什么那样严峻?
北方的青纱帐啊,北方的青纱帐!
你为什么那样遥远,又为什么这样亲近?
北方到了夏秋季节,高粱长得密密层层,无边无涯,当地人管它叫“青纱帐”。在过去的战争年代里,老百姓靠青纱帐的掩护,经常出奇制胜,袭击敌人。诗人年轻的时候也在青纱帐里打过游击,在另一首诗里,他满怀激情地唱:
哦,我的青春、我的信念、我的梦想……
无不在北方的青纱帐里染上战斗的火光!
哦,我的战友、我的亲人、我的兄长……
无不在北方的青纱帐里浴过壮丽的朝阳!
哦,我的歌声,我的意志,我的希望……
好像都是在北方的青纱帐里生出翅膀!
哦,我的祖国、我的同胞、我的故乡……
好像都是在北方的青纱帐里炼成纯钢!
诗人对青纱帐倾诉了他的眷恋,抒发了他感激的情意。而这一首《甘蔗林——青纱帐》,诗人是写给他的青年时代的战友——青纱帐里的亲人的。他告诉战友们,他走进了海防线上的甘蔗林,不由得想起了“我们”当年的青纱帐。他呼唤战友们,问他们可还记得当年大家对革命的理解是多么天真,而信念又如何真挚。大家再聚集在青纱帐里,那种可怀念的日子是不会再现了;自从革命胜利,战友们都分散到不同的岗位上。诗人说,虽然不能见面,但是他相信大家都“有能力驾驭任何险恶的风云”,都“有勇气唤回自己战斗的青春”。这是恳切的祝愿,还是郑重的叮咛?不管你怎么理解吧,你都能感受到诗人对青年时代的伙伴的满腔深情。
让咱们把这首诗从头念一遍吧。头一节四行,是两句问话,一句问甘蔗林,一句问青纱帐。他问甘蔗林:“你为什么这样香甜,又为什么那样严峻?”形式是提问,其实是感叹。诗人怎么会不知道甘蔗林是海防战士用汗水浇灌的,所以这样的香甜;而所以那样严峻,是因为敌人如果从海上来侵犯,甘蔗林将会跟当年的青纱帐一样,教闯进来的敌人一个也回不去。诗人又问青纱帐:“你为什么那么遥远,又为什么这样亲近?”这一句更不是提问。“遥远”有两层意思:从地域来说,青纱帐在遥远的北方;从时间来说,青纱帐留在诗人早年的记忆里。这后一层意思,在诗中表现得更明显。至于“亲近”,是甘蔗林的景色跟诗人熟悉的青纱帐太相像了,因而勾起了他的回忆,青年时代在青纱帐里的战斗生活,霎时间都涌到了他的眼前。
对青纱帐的怀念是由甘蔗林引起的,那么两者到底有什么相同,又有什么不同呢?诗人做了反复细致的比较。先说相同的,那是第二节,咱们念着好像走进了甘蔗林或者青纱帐的浓荫里,听到细长的叶片被风摆动的声音,看到叶片上的露珠闪烁着清晨的阳光。接着说不同的,那是第三节。诗人用“肃杀的秋天”来比喻过去的战争年代,用“繁华的夏日”来比喻面临的建设时期。“时光像泉水一般涌”,是截不断的;“生活像海浪一般推进”,是挡不住的。眼前的甘蔗林究竟不同于当年的青纱帐了。差别在哪儿?在诗人看来,“艰辛”比当年差了点儿,“芳芬”比当年多了点儿。究竟是建设时期了嘛,还能跟当年打游击的年代一个样儿?——现在的年轻人很可能会这样说。
当年青纱帐里的生活,能知道的只有在一起打游击的伙伴了。于是诗人热诚地呼唤他的战友,请他们都来到甘蔗林里聚会。他对战友们说:“让我们到青纱帐去吧,喝令时间退回我们的青春。”这怎么可能呢?时间管自向前飞奔,它绝不倒退,绝不会把青春退回给任何人。时间能给人们的只有对往事的回忆:让诗人和战友们“会会昔日的风云”,一同来回忆一下在青纱帐里战斗的日子。这是第四节,诗人从怀念青纱帐过渡到怀念“战争中的伙伴”,“一起在北方长大的弟兄们”。
接下去的四节,诗人向青纱帐里的亲人一连问了八个“可记得”。那些话是怎么说起来的,七嘴八舌地有过哪些争论,战友们是无论如何不会忘记的,连谁的口吻,谁的神态,甚至都在耳边,都在眼前。回想起来,有些话天真得有趣,甚至幼稚得可笑,可是也有些话是严肃而且坚决的。“将来,哪里有严重的困难,我们就在哪里见面。”掂一掂这句临别赠言有多大的分量,凝聚着由艰苦的战斗培育起来的相互信任。“往后,生活不管甜苦,永远也不忘记昨天和明天。”是的,昨天是不能忘记的,没有昨天艰苦卓绝的斗争,哪会有今天人民革命的胜利!明天同样是不能忘记的,因为明天是咱们的希望,是共产主义。忘记了革命的历史,忘记了奋斗目标,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咱们都应该把这句话时刻记在心上。
青年时代的战友如今分散在各地,分散在不同的岗位上,再要聚会是不太可能了。诗人说,这没有什么,即使出现了任何险恶的风云,他相信大家都有驾驭的能力,都不会迷失前进的方向。回到青纱帐里,再过青年时代那种艰辛而又亲密的战斗生活,当然更不可能了。诗人说,这也没有什么。时间虽然不肯把青春退回给任何人,但是他相信,大家都有勇气唤回自己的战斗的青春,革命意志绝不衰退。
诗人用祝愿和叮咛,告别了他的没法见面的战友,结束了他们相互之间的会心的谈话,这是第九节、第十节。可是在这香甜而又严峻的甘蔗林里,他总也摆脱不了对青纱帐——那遥远而又亲近的青纱帐的怀念。他重复开头的一节作为全诗的结尾,这是一个意犹未尽的结尾。
这首诗开头的四节,各行的末一字除了“帐”之外,全都同韵(包括韵母en、in、un),只是有的念阴平,有的念阳平,有的念去声,押韵并不十分严格。从第五节起,诗人有意转换成另一个韵。一连四节,诗人向青年时代的伙伴问了八个“可记得”,这十六行的末一个字都同韵(包括韵母an、ian、uan),也是有念阴平的,有念阳平的,有念去声的,押韵也不十分严格。第九节不再提问,就回到了原先的韵。咱们在念的时候,要是注意到韵的转换跟意义的相应关系,感受可能更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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