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卡夫卡的事?显而易见,你都知道。”
“我相信您知道得更多——如果还想让我继续调查下去的话。”苏朗说。
怀特先生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说:“如果有可能,我也希望卡夫卡的事情到此为止。说句实话,为了他的名誉,我并不避讳这种不光彩的手段——也许会更过分。但我清楚,现在不是讳疾忌医的时候,中国有句话:‘勇士敢于切断自己中毒的手臂’……”
“壮士断腕。”苏朗说。
“是的,我必须具备这样的勇气。”怀特先生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后面居然藏着一只扁平的银酒壶。他轻轻呷了一口,“高度杜松子酒,这就是我的‘勇气’。管家先生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发狂。”
怀特先生脸上泛出一丝潮红,慢慢地开了腔:“这件事始于1973年,那时我已经到了巴黎,手中拥有了一个稳定的媒体王国。你知道,很难有事情能瞒过记者,他们无孔不入……我第一时间知道了卡夫卡的事……我当时怒火万丈,同时也非常恐惧——如果被民众知道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苏朗点点头。
“那时还不像现在,民众大多处于愚昧、极易被蒙蔽的状态——其实现在也差不离。我竭尽所能,利用自己微薄的影响力,试图压制这件事情。幸好,布拉格是我的老家,我还有点儿势力……但起初并不顺利,我没办法完全控制局势。一些有办法的朋友找到我,他们要与我合作……”
他看了苏朗和叶若彤一眼,说:“你们明白我说的是谁。”
当然。苏朗点点头。答案非常明显:欧洲选民行会。
但问题是,欧洲选民行会为什么要热心于这件事?卡夫卡只是个作家,即便才华横溢,和选民行会也扯不上关系。除非……
卡夫卡是选民?
这个念头随即被苏朗抛到了九霄云外。
怀特先生继续说:“他们有很多资源,比我强大得多。但老实说,在媒体领域以及布拉格的影响力,我有一定优势。我们合作得很好,这件事被压了下来,只剩下一些传闻……这不要紧,布拉格人都爱护自己的亲人,我相信你感觉得到。遗憾的是,手稿始终没有找到,而那具‘甲虫’尸体,则被他们运走了。”
什么!苏朗身子一震,他看到叶若彤眼中同样惊讶的神色。那只“甲虫”,居然在欧洲选民行会?
苏朗皱起了眉头。这件事很多地方都说不通。如果选民行会对“名人变身事件”如此重视,那么为什么如今却无动于衷?还是说,他们只重视卡夫卡?就算是这样,选民行会也有理由对亵渎卡夫卡的幕后黑手予以惩罚。
“我跟他们谈过。他们似乎不感兴趣。”怀特先生闭上眼睛,述说这件事情让他很疲惫,靠烈酒支撑的精神消耗殆尽。他站起身,“这就是我掌握的全部,希望对你有所帮助。诸位,恕我告退。你们的房间,会有人安排妥当。”
怀特先生离开。苏珊也站了起来,耸耸肩说:“看来我也该走了。如果你们想逛逛夜巴黎的话,给我打电话。相信我,那会是一段令人难忘的时光。”
房间里就剩下三个人。壁炉里的火焰发出“哔哔”的声音,扭曲的影子随着火焰在墙壁上跳动。
苏朗盯着它们,怔怔地出神。
“你们相信吗?”肖言问。
“九成是真的,我有这个感觉。”叶若彤回答。
“那我也相信。”肖言点点头,“你的能力太好用了。要不要加入侦探社?我给你两成干股。”
“你怎么看?”苏朗问。
“我以为你只有一个麻烦,原来是两个。”肖言双手交叉,若有所思,“不,也许只是一个……”
“什么意思?”
“只是一种感觉。”肖言摇摇头,“先说司徒凡吧。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细节。除了吃人,他还干了一件事。”
肖言掏出最后一块饼干,塞到了嘴巴里。他把包装袋扔进了火堆,空气里顿时充满了刺鼻的味道。
“死者穿着阿玛尼西服,料子非常棒。除了胸前有伤口,别处都很平展,这说明他死得很快。但我注意到,他的两只口袋都是皱巴巴的——明白了吗?司徒凡掏了他的口袋。他在寻找什么。也许找到了,也许没有。我倾向于前者。”
“为什么?”
“如果没找到,司徒凡肯定还会搜身,死者的衣服不会这样整洁。咱们别琢磨他在找什么,白费力气。关键是,这说明一个问题——他没有完全失去智慧。一个纯粹的疯子,干不出这种事。”
“也许只是偶然……”
“别忘了,他还抢过‘卡夫卡的遗稿’。”肖言说,“他虽然疯狂,做事却有目的。”
“你说得对。”苏朗肯定了他的说法,“但他肯定失去了部分理智。在那条小巷里,他甚至不认识叶若彤。”
肖言点点头,说:“还有一点,司徒凡的手法非常残忍,骇人听闻。但整个巴黎,并没有相关报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叶若彤说,“选民行会压下了这件事。”
“不……”苏朗突然醒悟,“我明白了!没有普通人遇害,他的行动只针对选民!但是……为什么?”
“我只能知道这么多。”肖言耸耸肩。
叶若彤钦佩地看着他:“这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像你才是拥有预言力量的选民,真让我惭愧。”
“快说说另外一件事!”苏朗迫不及待。
“名人变身的事情,我知道的更多一些。”肖言笑起来,“我敢打赌,幕后黑手的母语是英语。”
“为什么?”
“每个人的行为都有迹可循,就算是突发奇想,也不过是潜意识的外展。之前的不管,咱们从乔治·奥威尔说起。”肖言掰着手指计算,“他变成了缝合怪,缝合的英文是:Stitch;然后是瓦西里,兔子的英文是:hare;接着是拉莫瑞,毛驴是:Ass。咱们把首个字母拼起来——SHA……”
“这个单词……”苏朗和叶若彤都在冥思苦想。
“还没结束!”肖言站起来,走了两步,“这个词组还没结束。我猜测,应该是Shape。意思是外形,形状,样子,种类……是不是很贴切?没错,这些作家的外形和种类都变得很离谱。”
“那么下面是P?巴黎的作家里,有谁写过以P开头的动物吗?”苏朗琢磨着,“不,也不一定是巴黎……乔治·奥威尔的坟墓就在英国……”
“我认为还是巴黎。”叶若彤说,“不是预言,是直觉。”
他们看向肖言。肖言正站在壁炉旁边,盯着那团跳跃的火焰出神。他慢慢地说:“是巴黎。”
“为什么?”
“因为近。”
他转过身,看到两人怪异的表情,耸耸肩说:“还有别的选择吗?如果我告诉你,有一个作家符合条件,但是他在印度南部……你们打算怎么做?”
“好吧,我同意巴黎。”苏朗苦笑。
“你已经有答案了吧?”叶若彤问。
“有一个作家,他葬在蒙帕纳斯公墓,他写过一种动物——”肖言缓缓说,“Penguin,企鹅。”
蒙帕纳斯公墓。
和拉雪兹神父公墓相比,这里要安静许多。月光下,树影在起伏的地面上舞动,仿佛一群张牙舞爪的精怪在欢聚。
墓园的北侧,是已故作家奥特加斯的坟墓。一座白色大理石墓碑雕琢成冰块的模样,上面镌刻着他的生平。奥特加斯原本是个探险家,数次前往南极孤身考察,在死亡线上几经辗转,写了一本《帝企鹅家族》的半纪实小说。
小说甫一问世,就造成了极大的轰动。从此,奥特加斯成了著名的作家,探险家的身份反而无人提及。
一群黑衣人来到墓碑前。他们朝东南方望了一眼。隔着三个街区,拉雪兹神父公墓的灯光映亮了半边天。巴黎警察在夜以继日地蹲守,枕戈达旦。
“愚蠢的家伙。”一个黑衣人冷笑起来。
“干活吧,干活吧。”有人嘟囔起来。他们娴熟地挖开坟墓,开启棺材,拖过一只布口袋。
口袋一抖,一只肥胖的企鹅掉了出来。
“这比驴子轻松多了。”拖口袋的黑衣人揉了揉肩膀。
他们开始填土,有人掏出了一枚低爆定时炸弹,准备安放在棺木上。突然,一束雪亮的灯光打了过来,照得他们睁不开眼。
“啊欧!表情刚刚好!再摆个POSE怎么样?”苏珊扛着摄像机,从树丛中钻出来。
黑衣人慌忙用手挡住了脸。光芒下,他们无所遁形。一共六个人,都是欧洲面孔。各种专业的挖掘工具扔了一地。片刻的慌乱后,一个人突然拔出手枪,目露凶光:“算你有胆子,小妞!”
苏珊怪叫一声,转身钻进树丛。黑衣人追上去,突然,一只有力的拳头砸在他的脸上。黑衣人腾空而起。
他在尘埃里打滚,满脸是血。
“开枪!”黑衣人的首领一挥手,几把手枪同时开火。火光喷射,子弹把树丛打得噼啪作响,好像暴雨骤临。枝条折断崩飞,漫天开散。
一轮弹雨洗礼,黑黝黝的树丛陷入了沉默。突然,一个身影蹿了出来,快得好像一阵风。黑衣人下意识地射击,子弹漫无目的地钻入地面。那道身影冲入人群,一名黑衣人大声惨叫,在地上翻滚起来。
“你是……”黑衣首领盯着那道身影,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一愣神的工夫,对方已经把他的手下全部缴了械,满地都是呻吟的伤者。
“我是苏朗。”对方停在他的面前,露出微笑,“请记住这个名字,你的后半生将在监狱里度过,你会想念我的。”
“我不明白……”黑衣首领皱了皱眉。
“你会明白的。如果你不想进监狱,最好同我合作。我相信,你手里一定有我感兴趣的东西。”苏朗笑了笑,倏然探身,抓向他的手臂。只要一用力,地上就会多出一个手臂折断的伤员。
黑衣首领向后闪去。同时一脚踢向苏朗的肩窝,速度快得惊人。苏朗挥手挡开,巨大的力量居然让他后退了两步。
“你!”苏朗眼中闪烁出惊异,“你居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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