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红走到街上,遇到了邻居少女马尾辫。她马上要出嫁了,刚刚从村里的商店买了红布,看见安红,马尾辫夸张地叫了一声,跑过来和安红拥抱,安红觉得马尾辫的身体柔软极了,马尾辫俯在她的耳边,她口中的热气喷在安红的脸上,马尾辫小声说,你今天打扮得像一个新娘。
直到坐进贾丰收车里半天,安红的耳边还响着马尾辫的那句话,那句话像挂在她耳垂上了,风吹不走它。
贾丰收有三辆车,不同的场合开不同的车,安红坐到后面,在车厢里,保持着和贾丰收最远的距离。贾丰收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要不说话,他的紧张都是藏着的。自从电梯里那件事情发生后,安红就没有再给过贾丰收单独相处的机会。而贾丰收在那次鲁莽之后,也及时刹住了车,退回到原来的尺度。似乎安红是一碰就碎的一块玻璃,他小心翼翼地欣赏,不再轻易越雷池半步。同样,安红也欣赏这样的男人,知进退,懂分寸。
其实,安红也明白,贾丰收这样历练过的男人,哪里会轻易收手。贾丰收有钱之后,也跟风,参加过一些国学研讨班,他跟安红贩卖过商道,他不喜欢砍伐杀戮地攻城略地,他喜欢蚕食,贾丰收小的时候看过家里人养蚕,对蚕食有切身体会,你看满床的桑树叶,蚕就那么慢悠悠的,一点儿一点儿地把那些桑树叶吃得干干净净。安红当时就明白了,贾丰收不会再冒险了,他拿出的是耐心和坚持这种法宝。对于贾丰收耐心和坚持的去向,安红不是没有想过,她有些矛盾,不知道如何是好,那是一种排斥和期待掺杂的感受。
安红做过一个梦,自己变成了一张很大的桑树叶,而贾丰收变成了一只呆头呆脑的蚕,他慢吞吞地在桑叶上爬行。安红醒来以后,失眠了,她对刚才的梦进行了嘲笑,她不会做任人蚕食的桑叶。她承认,贾丰收在她这里赢得的好感与日俱增,但是要让安红完全交付出自己,前提是必须安红自己愿意,安红不是一片桑叶,安红的身上罩着一层盔甲,除了自我解除,蚕食不掉,弄不好会硌了蚕的牙。安红仔细想过,她和贾丰收的关系,需要保持在某个保险的节点上,他是她父亲的学生,他是她高一级的学兄,这样,最合适不过。
贾丰收车子的性能很好,车窗外是一片树林,安红只能听到车子沙沙的声响。
小浩调到重点班了,贾丰收说。
小浩是安红的儿子,入学的时候没有选到重点班,把他小小的自尊心给打击得不轻。
贾丰收的口气很随便,很平常,但安红知道这里面一点儿也不平常。安红想过办法,她找了当副校长的同学,重点班三十个人,全校只有这一个班,一向大包大揽的同学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
一定是父亲告诉给了贾丰收。贾丰收已经成了父亲的骄傲,他跟人聊天,时不时会提到贾丰收这个当年的学生。而贾丰收顺理成章地渗入了这个家庭,安红家所有的大事也得以一帆风顺起来,贾丰收成为那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助力,无处不在。
谢谢啊,说着安红拍了一下贾丰收的肩膀。安红的感谢是真心的,但她没有能力做什么,只能用亲昵来回报贾丰收。安红的手拍到贾丰收的肩膀上时,他们两个都哆嗦了一下,安红是敏感的,她觉得手指被微弱的电流击了一下。
安红拿回了手,在心里看不起自己这种讨好,她闭上眼睛,鄙夷了自己半天。
贾丰收笑了几声,安红能够听出这笑声里藏着什么。
安红,你不是问我胸口上有没有伤疤吗?
原来他在电话里听清楚了,只是装了糊涂。安红看着车窗外,有一滴雨滴打在玻璃上,向下滑落。
原来没有,后来有了,在胸口中央,被一个人给伤害的。
安红知道贾丰收在暗示,换在以前,安红会骂贾丰收;但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闭上眼睛假寐。
安红一直想给父亲买一处房子。父亲一直住在低矮潮湿的两间小平房,原来跟父亲一起玩儿的一些老头都搬进了楼房,他从不到那个新小区里去凑热闹,原来爱好下棋的他,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去河沟边独钓。安红知道爱面子的父亲对于楼房的热爱,但父亲在安红的面前绝口不提房子这个话题,父亲的回避,让安红无地自容,父母就她一个孩子,依她的经济能力,要积攒上二十年才能完成这个梦想。就是这个突然到来的贾丰收,按照成本价卖给了安红一套楼房,价格低到安红不敢相信。安红知道这是一笔复杂的人情账,她相信自己有机会能够还清。
镇上的人都知道安红给父母买了一套楼房。
贾丰收跟任何人都没有说这件事情,包括安红的父母。贾丰收不说,安红当然不会去自己戳穿,这其实是安红一直期待的结果,安红也乐得如此。安红觉得早些年就离她而去的虚荣在悄悄地返回。
到达东野湖的时候,黑已经从地下冒出来,挤走了所有的光。安红下了车,发觉脚下是一片软软的草地,空气湿乎乎的,新鲜得让人不敢相信。
安红看着四下黑咕隆咚,问,这就是东野湖,东野湖不是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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