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吟-Chapter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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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33

    阮念初跑得很快, 很慌忙, 十分形象地诠释了何为“落荒而逃”。那束放在车后座的风干稻花, 自然也就没有拿。

    纤细的人影冲进了演出团大门, 很快便消失。

    清早时分的云城, 晨光熹微。

    车上, 厉腾收回目光, 点了一根烟。他对阮念初一向有耐心,七年都过来了,不在乎多这几天。

    阮念初开心, 他陪笑,她不开心,他就让她开心。她要什么, 他给什么, 他愿意纵容也愿意宠溺。

    但这个女人,从身到心从头到脚, 他都要定了。

    片刻, 厉腾把烟头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吉普车驶上马路淹没进车流。

    这时, 一个拾荒的老婆婆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 弯腰, 去捡垃圾桶旁边的几个塑料瓶。正捡着,旁边一辆灰色轿车的车窗落了下来, 里面的人递出一个矿泉水瓶。

    直接递到老婆婆手上。

    老婆婆一怔,忙不迭地跟那人说谢谢。

    “顺手而已, 这么客气干什么。”那人笑盈盈的, 满脸和善。

    老婆婆打量他,穿酒红衬衣,身材高大,肤白俊美,乍一看,以为是哪家豪门的公子哥。

    “您真是个好人。”老婆婆说完便提着塑料袋离开了。

    一听那话,男人挑起眉,表情惊喜地撸了撸满头的脏辫,然后侧目,朝副驾驶上坐着的女人得意道:“听见没瓦莎?这婆婆夸我是好人。”

    瓦莎擦着墨镜,美眸里浮起一丝讥诮:“那你是么。”

    “怎么不是?”段昆摸了摸鼻子咧嘴笑,“这世道,像我这么尊敬老人的好人可不多。”

    “坏人如果做一件好事就能做回好人,那世界不就太平了。”瓦莎的汉语发音不算标准,因此她说话的语速,偏慢。

    段昆瘾劲儿上来了,皱着鼻子狠吸几口气,认真想想,又摇头:“那不行。世界太平我们就没生意做,我们们没生意做,不就喝西北风?还是做坏人好。”

    瓦莎把墨镜重新戴上,“刚才让你认的人记住了么。”她抬眼,手指向演出团大门方向,语气凉凉的,“那个从Lee车上下来的女人,叫阮念初。她是Lee的女人。”

    “记得。”段昆扭了扭脖子,还是那副笑脸:“这小两口腻腻歪歪的,感情还真不错。不过瓦莎,我想不明白,老大要找厉算账,那找机会做了他不就完事儿了?干嘛大费周章。”

    瓦莎不答反问:“那你说,让一个人最痛苦的事是什么?”

    段昆挠挠头,“死?”

    “傻子就是傻子。”瓦莎瞥他一眼,“人一死,就什么感觉都没了,怎么会痛苦。”

    “那是什么?”

    “是仇恨。”

    这话,段昆用他的脑子想半天也没想明白,只好问:“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云城这地方,做什么都不方便。”瓦莎墨镜下的红唇,弯起一个弧,“阮念初的演出团下个月就要去边城。傻子,我们到边城等他们。”

    段昆笑呵呵,“你这么聪明,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

    日历一天翻一页,距离慰问演出的时间越来越近。阮念初既要抓紧排练,又要应付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性,对她穷追不舍的厉腾,她觉得很累。

    身体累,心也累。

    他一会儿冷得像冰,一会儿热得像火,一会儿洒脱同意分手,一会儿又说惦记了她七年,自相矛盾至斯,实在难以消化。她接受起来有很大的难度。

    其实,休息站的那场乌龙,他竭尽全力保护她维护她,已让她原谅不久前的强吻事件。她调整好了心态,把他的身份从前男友这一项中剔除,重新定义成“一个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老朋友”。

    万万没想到,之后的事让她始料未及。

    素来高冷的厉腾摇身一变,成了她的狂热追求者。老实说,阮念初有种自己在做噩梦的感觉。

    厉腾的追求手段,没新意,也不高明。甚至还很强势和霸道。除了每天固定接送她上下班以外,便是给她送花。那些花她拒绝过几次。每次拒绝,他都是那句话:“花是给你的。不喜欢随你扔哪儿。”

    她心疼那些花,几次之后只好收下了。

    如今,数天过去,风干的稻花已摆满她整个窗台。阮母打扫房间时瞧见那些花,便会欣慰不已地对阮念初说:“女儿啊,厉腾这孩子真是好。为人正派,体贴细心,还懂浪漫。你这就叫前世修来的福气。”

    每当这时阮念初就只是干笑,笑得脸皮发僵。

    好在不幸中也有万幸。

    分团长在开会时说,边城那边有好几个部队驻地,七场演出,大家很辛苦。团长便往上头写了申请,让大家在结束演出后,有三天的自由行时间,还有一定补贴。

    边城虽不发达,但风景秀丽,周边有许多自然风景区。大家伙很开心,瞬间备受鼓舞士气高涨。

    阮念初的心情也总算跟着晴朗几分。

    演出的演职人员有将近七十人,出发前一周,由综合办在网上统一订好机票。九月二号早上的航班。

    一号晚上,阮念初收拾好行李之后,纠结足足一小时,还是给厉腾发过去一条微信。瘪着嘴写道:我明天要出发去边城。

    很快对方的回复就来了:我知道。

    “……”她皱眉,顿了半天才敲字道:……你上次说有坏人要害我,你的任务是保护我安全,到底是真是假?

    像她贪生怕死成这样,这种性命攸关的事,宁可信其有,可不敢儿戏。

    厉腾回:真的。

    阮念初迟疑:那我去了边城,岂不是有危险?

    厉腾:想我陪你去?

    阮念初:……如果那样的话,你能消停消停,不要再追求我了么?

    对话框里只弹出来两个字:不能。

    “……”阮念初默,扔了手机倒头就睡。

    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不好讲道理,一种是女人,一种是厉腾。前者能气得你发疯,后者能气得你吐血,她还是睡死算了。

    演出团规定的集合时间是上午九点,提前十五分钟到。第二天一大早,阮念初便提上行李下楼。

    走出小区大门,厉腾的黑色吉普停在路边。

    她愣了。

    随后厉腾下了车,径直朝她走过来。他垂眸,目光扫过她拉在手里的行李箱,没什么语气地说:“只有这一个箱子?”

    “……嗯。”阮念初点头,点完之后才意识到不对,皱眉道:“你怎么又来了?我叫了网约车,不用你专程送我去机场。”

    厉腾打开后备箱,单手把箱子拎高放进去,“砰”一声关紧。没看她,淡道:“正好,我也要去机场。顺路一起。”

    阮念初眸光微闪,疑惑道:“你也去机场?去机场做什么?”

    他动作一顿,视线懒懒转向她,挑眉,“去机场不搭飞机,难道喝茶?”

    “……你也要出远门?”

    “嗯。”

    “去哪里?”

    “边城。”

    阮念初:“……”

    一个半小时后,阮念初和厉腾搭上了同一架云城飞边城的航班,甚至,连座位都挨在一起。

    演出团的其它人坐在飞机前部。

    为了躲开同事们闪烁着八卦之光的眼神,阮念初只好坐到飞机中部。和演出团大部队隔开三排机座。

    高挑靓丽的乘务员过来给他们送上饮料。

    阮念初要了一杯果汁,厉腾要了一杯白水。

    沉默持续了足足二十分钟。她抿了口果汁,终于忍不住开口,压低声音质问身旁那人:“你什么时候订的机票?”

    厉腾面无表情地喝水,淡声:“一个礼拜前。”

    一个礼拜之前,刚好就是他们演出团统一订票的时间。阮念初感到很惊讶,“你早就准备跟我一起去边城,为什么昨晚不说?逗我好玩儿是不是?”

    厉腾转头盯着她,一点也不隐瞒:“是。”

    “……”阮念初简直要抓狂,深呼吸,用尽全力克制住骂人的冲动:“你到底想干什么?”

    “保护你。”

    “还有耍我?”

    “还有什么你不知道么。”他倾身往她靠近些许,声音很沉,紧贴在她耳垂边上,“阮念初,一个男人惦记一个女人这么多年,你觉得还想干什么。”

    闻言,她心跳莫名快了几拍,脸微红,往旁边挪了挪。碍于其它乘客不敢声张,只能低声斥:“人多,你不要乱来。”

    他也配合她低声:“人少就能?”

    “……”

    厉腾垂眸,手指轻轻刮了下她的手背,语气很淡:“你放心,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就是想乱来也分场合。”

    阮念初察觉,被烫着似的缩回了手,咬咬唇,不再理他。

    这是惹上了什么假正经真流氓的神经病。她积攒了这么些年的心如止水处变不惊,被毁得渣都不剩。

    简直日了狗了。

    *

    去驻地慰问,其实也只是换了个地方吊嗓子。阮念初进入演出团的四年来,也去过其它城市搞慰问晚会,但边城,她还是头一回来。

    这里和繁华的云城截然不同。

    这个城市离边境已经不远,四面环山,经济很落后,不算太发达的旅游业是唯一的支柱产业。

    不过,这些不影响阮念初对这里的好感。

    这儿的天空一碧如洗,湛蓝得不可思议,阳光也格外透彻。

    阮念初下了飞机仰头看天,笑起来。她上一次看到这么美的天,还是七年前在柬埔寨,她获救的那天。

    军分区包了两个大巴,把演出团一行接到了指定的接待酒店。

    第二天就是第一场正式慰问演出。地点在陆军某集团军某炮团的部队驻地,舞台就只是搭在训练场上的一个方形平台,音响在两侧,彩灯架在支架顶端,配上简单的气球装饰,就是整个晚会的舞美。

    下午时,一群演员在团长和部队领导的带领下,进行了简单的彩排。

    不知不觉,夜幕便降临。

    炮团的战士们结束了一天的训练,集合整队,在训练场上席地而坐,准备观看表演。

    由于条件受限,部队把靠近舞台的几间杂物室收拾出来,给演出团做化妆间和更衣室。

    男演员化妆和换衣在一起,女演员则有两个房间,一间化妆,一间换衣服。

    阮念初有两个节目,一个独唱一个合唱。独唱的《绒花》在排在节目单的倒数第五,合唱的《松花江上》在倒数第二,中间间隔两个短舞蹈。

    两个节目不是一套演出服。

    《绒花》唱完,她谢幕之后便匆匆跑回了更衣室,脱下大红蓬蓬裙,去换合唱穿的浅白色纱裙。

    正是晚上九点多,山间的天已经完全黑透,墨泼似的,繁星如水。

    大部分演员候场的候场,补妆的补妆,所有人都集中在化妆间。女更衣室空无一人。

    时间不充裕,阮念初手忙脚乱,飞快把白色纱裙往身上套。

    偏此时,忙中生了乱。

    白色纱裙后背的拉链在上拉过程中,卡住了她的内衣。

    阮念初皱眉,手指用力,往上往下都试了很多次,就是拉不动,显然已经卡死。她看不见拉链卡住的情况,急得大汗淋漓,准备去化妆间找人帮忙。

    正要转身,却听见化妆间的门被人打开。有脚步声靠近。稳稳的,很有力。

    阮念初一喜,执着于拽拉链也没有回头,直接说:“我拉链卡住了,麻烦你过来帮我弄一下,谢谢!”

    那人果然走了过来,一手扶住她半遮半掩的腰,一手捏住拉链环。

    阮念初赶紧把手拿开。

    两只手碰触的刹那,她忽然皱了下眉。背后的人手指很修长,指腹硬而糙,结着一层老茧。

    哪里像女人的手。

    “……”阮念初心一沉,电光火石之间意识到什么。

    那人已经抽出卡住的布料。为了演出,她特意做了卷发造型,乌黑浓密的长卷发散在肩膀颈后。他伸手,把她的卷发拂到一侧,手指若有似无滑过她雪白的脖颈。

    “刺啦”轻响,拉链合上大半。

    背后的人环住她的腰,低头,轻轻吻了吻她暴露在空气中的后颈皮肤。胡茬带起一层颤栗。

    “……”阮念初浑身一僵,睫毛颤动,心跳几乎要突破极限。竟提不起回头的勇气。

    然后他捏住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拧过来。

    这个人是厉腾。

    阮念初眸光惊跳,短短几秒,依稀在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看见了深海和自己。

    “你……”

    话没问完一句,他就低头,吮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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