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说完就转身走了,留下一众婆子,对着爬在长凳上了无气息的杜鹃,默默无语。
云溪回到正房内室,廉如意已经放下了书。趴在床头,逗弄刚刚睡醒的两个儿子。
“王妃,杜鹃嬷嬷受不住刑,已经没气了。”
杜兰倒抽一口冷气,扶着摇床的手都颤了两颤。
平日里只觉王妃和颜悦色,到不曾想,她若下手,也是如此之很绝。
廉如意抬眼看了看站着的杜兰,见她脸色发白,便淡淡一笑:“来了我寿王府,便是我寿王府之人,做错了事,自然是要受惩罚的,她还妄想着自己是来自宫里,做错了是还有宫里护着她么?拿席子裹了,扔在城西乱葬岗。”
杜兰气息不匀,额上冒汗,指节也微微泛白。
“杜兰嬷嬷不必紧张,只要你在寿王府尽心尽力,忠心耿耿,我也不是那暴虐之人。唯有一条,只要你将自己当做寿王府的人,做人做事,先想好自己的本分,想来嬷嬷也是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的。”廉如意淡声说道。
杜兰按了按自己噗通乱跳的心,“是,奴婢谨记。”
“云溪也好久没见过绿萼了吧,无事便去和绿萼聊聊天,我这里有春杏伺候,你且下去吧。”廉如意说完,便笑着去看儿子。
云溪闻言躬身退出里间。
绿萼是被派去伺候廉葭葭的丫头,云溪琢磨着兰苑太远,还是让人把绿萼叫来好了。
廉葭葭听闻正院的奶娘出了事,想来应该是自己的人参派上了用场。
看着妆台上已经变得空荡荡的妆盒,廉葭葭不禁撇嘴,廉如意今世实在是太抠门了,前世自己设计了那么多好看的首饰,哪件不和她分享?如今自己落魄了,她净用廉价的首饰打发自己,卖了一盒子的东西,才买了那么一根百年人参。若放在前世,自己一根簪子也不止这个价了吧?
廉葭葭如此想到,却不曾想过,若不是廉如意收留,她此时更是无处容身,枉说首饰,恐怕连个暖乎的衣服都没得穿。
世上总有些人就是这样,你对她好,她便觉得是理所应当,稍有不如意,便是你欠她对不起她。
绿萼从正院回来的时候,廉葭葭还坐在铜镜前生气。
“哟,廉三小姐,您这是梳妆打扮,往哪儿去呢?”绿萼音调微扬,讽刺道。
廉葭葭从铜镜中看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她,绿萼贯对她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她已经习以为常。
“对了,廉三小姐,您还不知道吧?前院刚打死了一个嬷嬷,据说是宫里来的嬷嬷呢!”绿萼挑着眉说道。
廉葭葭一听“宫里来的嬷嬷……”,就立马转过身来,皱眉看着她,“什么宫里来的嬷嬷?哪位嬷嬷?”
“哦……好像是叫什么娟的吧?”
“杜鹃?”
“哦,是了,就是叫杜鹃。廉三小姐你认识啊?”
廉葭葭心里一颤,赶紧摇头,“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
“不认识就好,您可没瞧见,那嬷嬷后面都打的稀烂,血留了一地!啧啧……王妃仁慈,还给她个席子裹着……”
廉葭葭声音发颤,“打死了?不能吧……不是说是宫里派来的嬷嬷么?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王妃一点都不顾忌着宫里?”
绿萼看着她,眉梢挑的老高,“廉三小姐糊涂了吧?既然是派来王府的,那自然就是王府的奴才了,若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还妄想着有宫里照应,做那些偷鸡摸狗损人不利己的事儿,这处罚都是轻的了!”
廉葭葭如何听不出绿萼话里的讽刺,连她也一并说进去了。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你出去吧,没事在我这里嚼什么舌根!”
绿萼瞧了瞧她的脸色,琢磨着,这敲打的作用应该起到了吧,便也不再多说,转身出了房间。
董嬷嬷已经去京郊的庄子上提人了,这次的奶娘都是她亲自选出的人,她也要亲自去把人带来才能放心。王爷不在家里,她自觉更要为王妃尽心尽力才能安心。
此时远在蜀地的慕容御正坐在营帐之中,看着京城送来的信笺,激动不能自已。
这是皇上派人送来的书信,信上说,他有儿子了,八月十五,他家夫人为他生下双胞胎,两个儿子,母子均安。
慕容御拿着信纸的手都微微的颤抖,归心似箭。
虽然他一路南下,势如破竹,一路将蜀军赶回蜀地,且长驱直入,已经兵临蜀郡城下。
但蜀地毕竟有十万精锐,想要彻底剿灭叛军,使得贤王一败涂地再无翻身之力,也不是旦夕之事。
他长叹一声,心中想到,“如意,是我亏欠了你,待我凯旋归京,定辞去一切职务,好好陪你。”
却在这时,他的副将严新进得帐中。
“将军,蜀军派来使者求见。”
慕容御抬头看了眼严新,“可是蜀军要投降,贤王准备束手就擒?”
严新顿了顿,“不是。”
“不见,直接斩于蜀郡城门下。”
“将军,两军对峙不斩来使……”
“严副将,蜀军乃是叛军,是谋逆的乱党,我们乃是朝廷派来剿灭叛军的,和他们有什么可谈的?直接告诉蜀军,若非投降,不必来使。”
慕容御说完,就垂下视线,继续看着手中信笺。
严新曾是东林军指挥使,这次慕容御出征,皇帝特调他为副将。名义上是从旁协助慕容御,实际严新有直接上书皇帝的权利。并且严新的上奏,有专门的官驿加急传送,保证第一时间送到皇帝的手中。
严新深深的看了一眼慕容御,见他不再搭理自己,便转身出了营帐。
慕容御并非不知严新乃皇帝亲信,但他相信自己行的正坐得端,皇帝就算是派了眼睛盯在自己身边,他也不惧。
严新将蜀军来使带入自己的营帐之中,不多时,又带着还是穿着蜀军兵服,但头发已经散乱,看不清脸的来使出了帐,命人带到蜀郡城门外,斩杀。
贤王此时正身在蜀郡之中。
慕容御亲自带兵征战,是他没有料到的,他更没有想到的是,慕容御一路皆取胜而来,步步紧逼,使得自己不得不退回蜀郡。
贤王眉宇紧蹙,他不相信慕容御和新皇的感情就真的那么牢不可破。
所以他派出使者,见慕容御,是以金矿诱之,更承诺倘若慕容御助他得了江山,便将这平南朝划江而治,分一半江山与慕容御。
想来自己定是比新皇大方很多,慕容御未必不会动心。
可他没坐上多久,就听闻底下人禀报,慕容御连使者的面都没见,就让人带到城门外给砍了。
贤王大怒,拍案而起!
“慕容御,你未免也太不识抬举了!”
贤王的愤怒,到了晚上,夜幕已经深沉之时,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原本已经被砍了头的使者,此时却穿着一身朝廷兵士的衣服,被带到了他面前。
夜幕深沉,掩盖了多少私欲,掩盖了多少真情,无人知晓。
董嬷嬷带着十二名二十岁上下的奶娘站在正院上房之中。
廉如意坐在圈椅上,打量着这十二名奶娘。
杜兰在内室有些紧张,杜鹃已经被打死,自己虽未犯错,但毕竟也是宫中派来的人,如今又有新的奶娘备选,自己再怎么样本分,恐怕也没有王府自己庄子上的人更得王妃信任。
如今王妃会不会挑了新的奶娘,再寻个错处,将她赶了出去?
正在杜兰忐忑不安之时,廉如意放下红枣茶,缓缓开口:“两位少爷身边,已经有杜兰服侍了,如今在选上一位奶娘,就足矣。余下之人,还送回庄子里。”
“是。”董嬷嬷在一旁应了一声。
廉如意却是看着众人的脸色。
当她的视线扫过一个人高马大,体型微胖的乳娘时,顿了顿。
“你,叫什么名字?”
那乳娘抬头,见廉如意正看着她,先左右看了看,确定廉如意问的就是她以后,才开口说道:“回禀王妃,奴婢在家中排行老二,所以叫梁二。”
她人生的高壮,说起话来声音靠后,听着格外憨实。
屋里人多数忍不住掩口窃笑。
梁二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也跟着憨憨的笑起来。
廉如意皱眉,原本瞧着她老实,只是如今看起来,怎么有些憨憨的?若真是心头缺一窍,伺候在儿子身边倒是不好。
正准备越过了她,去问下一个,董嬷嬷却上前一步道:“禀王妃,梁二虽人生的粗笨,做起事情来,还是手脚麻利,心思灵巧的。”
董嬷嬷对慕容御,对她一向是忠心耿耿,既然董嬷嬷这么说,看来这梁二也未必真的如看起来这般粗笨。
“你都会做什么?”廉如意便又问她道。
梁二垂手站好,“回王妃,奴婢旁的不会,只会给孩子喂奶,伺候孩子。”
周遭又是一阵窃笑。
廉如意此时看她的眼光却是不同起来,梁二果然不傻,她要找的就是奶娘,不需奶娘会旁的,教导子女本就是主母的事儿,奶娘只管喂饱了孩子,照顾好一些小事便可。她可不希望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却是和乳母更亲近。
又问了梁二几个关于她家里的问题,既是董嬷嬷亲自挑选的人,家底自然都是了解清楚的。
都问明白之后,廉如意便冲董嬷嬷点点头。
董嬷嬷福了福身,转过脸来,对十二名奶娘说道:“梁二留下,其余人都出去吧。”
其余落选的奶娘虽心有遗憾,更是嫉妒梁二这傻子有福气,但主子面前,也不敢窃窃私语,便只好静静退出正房,等着被遣送会庄子上。
廉如意看着梁二,“你说你只会伺候孩子,那我便将你留下,你若做的好,自然有赏,若是做不好,罚也不会轻了。”
“奴婢省的。”
“我在家中也是排行老二,如此看来,倒是缘分,只是你这梁二不要再叫了。”
“是,请王妃赐名。”梁二躬身说道。
“……便叫念君吧。”
廉如意说完,就起身向内室走去,心头却忽然酸涩起来。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慕容御,究竟何时才是你的归期?究竟何时你能放下一切,与我一起纵情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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