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沈慕衣觉得身体有些不适。

    他的身体一直都是有毛病的，这两万多年深居简出，也有一半是要养伤的缘故。曾经那些桀骜不驯的猖狂，也随着蛮荒一战的身心俱创，烟消云散了。

    若用一个词来形容曾经的自己，沈慕衣会选择“可笑”，十足的可笑，可笑地以为自己为天界第一战神，怎会不能应付区区一个蛮荒怪兽；可笑地以为只要自己要去守护，心爱之人就不可能受到伤害；可笑地以为，他所拥有的，不论是谁，都无权夺取。

    别人以为他丢了魂魄，失了战心，其实他只是丢了那个不喜欢的自己，可笑的自己。

    而现在这些伤，大概就是那些可笑的代价。

    沈慕衣觉得要防患于未然了，该去找找绾笛和墨夙了。

    “君上！”门外突然传来清脆的声音。

    沈慕衣颇为意外，因为他根本没想到池华裳已经渡劫成功了。

    他虽然无法看到池华裳渡劫的情况，但是作为师父，在池华裳渡劫成功后，他是可以感应到的。可是……他竟然什么都没察觉到，池华裳就已经渡过了初劫。

    脚步声欢快地停在了门口。

    “进来。”沈慕衣本坐在桌前翻阅着一本仙界志，却并未专心，任思绪游走着。

    池华裳推门而入，沈慕衣起了身，长发披散着，似有些疲态。

    “君上，我渡过初劫啦。”池华裳激动地跳到沈慕衣面前，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虽然过程有些不尽完美。

    沈慕衣确定池华裳并未什么损伤，这才放下心来，想来是有些并不算糟的变数，问道：“渡劫发生何事？”

    “君上你怎么知道有事情发生？”池华裳还以为沈慕衣也会替她开心，没想到却莫名问了个问题，倒不是有意隐瞒苏叶竹的事情，只是没想到沈慕衣竟能主动问出来。

    “你并未亲自渡劫。若是，我能第一时间感应到。”沈慕衣解释道，果然这个小徒弟，不跟她说清楚，便总是啥都不知道的表情。

    池华裳这才反应过来，“啊，原来君上已经知道不是我自己渡劫的。不过，真的是事出有因，不是我偷懒。”

    于是池华裳便将渡劫之事详细告诉给了沈慕衣。

    沈慕衣听完，眉间也带着疑惑，“苏叶竹，倒是没有听过这个人。凡人自是不能替人受劫，依你所言，也并非妖魔。带我之后去书仙那里问询问询。”

    “好的。那君上问清楚了，也告诉华裳一声。”池华裳自然也充满了好奇心。

    “酥宝可有给你添麻烦？”沈慕衣见酥宝藏在池华裳兜中，连呼吸都变得小心，便故意问了一下。

    酥宝似乎知道沈慕衣这么问，是暗暗在说它竟然偷偷跟着池华裳去渡劫之事。更加连呼吸都听不到了。

    “酥宝很乖的，君上就不要怪她偷偷跟着我下凡了。我们都没事不是？”池华裳连忙帮自己的宠物说话，酥宝在她怀中默默蹭了蹭，池华裳连忙转移话题，迫不及待问起封仙的事情来，“君上，我啥时候能封仙啊？”

    沈慕衣抚慰她道，“只要渡了劫，便是仙了。封仙只是个仪式，也不会让你等待太久。”从他知道池华裳有多在乎“身份”之事后，便心知不能将她当小孩子看待了。

    “那不一样嘛，有了名号才算真的仙啊。现在，我的名号仍然是司水仙君的小仙童。”池华裳满脸的不乐意，恨不得现在就去求玉帝拟了仙称，封了名号。

    沈慕衣轻笑，腰间玉坠轻摇，带着池华裳出了房间，“你回来正好，随我去冰玉盘，待会四海龙王会过来，四方雨水降落之数还未度量，趁你还是我的小仙童，多多使唤一番。以后成为仙子了，说不定会摆弄身份，便不听我这个师父的了。”

    “不会的。华裳愿意此生都帮君上记录四海雨水。”池华裳先使劲摇摇头，又昂头毫不犹豫道。

    这话其中藏着的一丝暧昧，弥漫看来，像是迷雾一般沈慕衣有些失了方向。池华裳也意识到这话说的有些急有些喘，脸上露出姑娘家的红晕羞涩，自己先低头跑出去了。

    记录雨水任务，已是池华裳擅长之事。当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因为冰玉盘太大，自作聪明地爬了上去，瞬间感觉一股凉气罩住了身子，冻的慑慑发抖，便在身体瑟瑟中记录着四海雨量，却不小心将南海与北海的位置记反了。若不是沈慕衣后来发现，若真照着池华裳记的雨量吩咐下去，恐怕整个北海都要被下淹了。

    而今，她与沈慕衣一同站在冰玉盘边，玉盘无声运转，溢出的寒气围绕在他二人腰间，让池华裳很是陶醉。

    沈慕衣一袭白衣，眉目成玉，只是在平淡的神态中，总会有一丝难以掩盖的阴冷。也许是因为常年与冰玉盘为伴的缘故，池华裳总觉得他的手也是冰冷的，面对她时还好，若是外人，怕是连心中也是冰冷的。

    池华裳想起自己下凡渡劫前，曾问过的那些问题。沈慕衣并没给出十分明确的答案，池华裳觉得他心中藏着太多的事，这是天界大家都知道又都不去说破的秘密。

    她当然很想再去问个究竟，不过又不能保证一定可以问个水落石出，若不小心触碰到了不能触碰的，恐怕会适得其反。心中一紧张，竟有些心神不宁来。

    沈慕衣似乎察觉到什么，目光往池华裳脸上一落，池华裳便立马遣散了所有心思，安心审读起冰玉盘来。

    过了好一会，池华裳才又偷偷看了沈慕衣一眼，见他并未再注意自己，才清舒一口气，就好像方才自己的心思就要被人窥视到一样。

    也许，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发生，她一直这样与他并立在冰玉盘边，在无声息中，看月落日升，春去秋来，如凡人一般，相望相互，待时光苍老，便是最好。

    到后来，池华裳才意识到，没想到今日这短暂的畅想心意，却是她最后一段无忧的记忆。也是她以一个倾慕者，安静陪在爱慕之人身侧的最后光阴，如此的短暂，短暂到她都会记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曾经这样站在君上身侧，偷偷幻想着未来，寸寸光阴在指尖苍老，绵绵情长在眸间婉转。

    之后，风云突变，池华裳才知道，所有的东西，都不曾属于自己，甚至包括她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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