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泠奚的大劫,与她一起渡劫的,还有她的夫君苍峪。
泠奚和苍峪在修仙之时便已相识相爱,二人一道度过初劫之后,双双成仙,并成为了结发夫妻。二人意气相和,都不愿上天界受束缚成为小仙,便双双申请了留在人间继续修行。彼时天界也是仙满为患,并没有那么多职位供给给这些新升的仙人,也由衷鼓励他们留在人间继续修行。
两人选择了浮萝山作为修行之所,彼时的浮萝山一带不见人迹,自然也没有采素观,二人神仙眷侣,在此自然是快活自在。
泠奚和苍峪一边修行,一边与陵州深山中的其他各处仙友相互切磋讨教,修为自然也是日益深厚。
数万年的时间,在普通人眼里也许足够漫长,但是在他们眼里,却是转瞬即逝。
一个度过初劫的小仙,若一直碌碌无为,他的大劫也许会遥遥无期,一直到仙身都老去,也不会遇到自己的大劫,而小仙的寿命也就在万年之后,达到尽头。而若他一直继续加深修为,寿命也会慢慢增长,若经过不懈努力,达到一定得境界,大劫便会不可阻挡地到来,度过大劫之后,仙的寿命会大幅增加,达到近十万年。
度过最高的上上劫之后,上仙的寿命则会超过三十万年,甚至更久。
上上劫也与大劫一样,其到来时,不可阻挡,且更加迅猛。
天之劫数虽然残酷,却因修仙中可领悟的无穷力量和渡劫之后带来的寿命延长,而让仙家们极尽所能去探索和领悟自己的极限,就算真的失败了,那也是劫数使然,皆为命也。只是大多数仙度过了大劫,便也知晓自己是否有能力去试探上上劫了。
因为上上劫的劫数之大,加之明白自己的能力上限,选择了望而却步踌躇不前,数十万年的仙身对他们而言也已经足以。此并非自我放弃,而是一种有自知之明的先见。
泠奚和苍峪渐渐觉得大劫的时间就要到了,二人期待却也谨慎,心中也有了渡过大劫后的计划。大劫便是他们的顶点,上上劫并不是他们追求的目标,数十万年对他们而言,已经足够漫长,有这么多时间,他们无需再去追求更多的寿命。而所谓的无穷无尽的力量,也并不是他们所执着的。
那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忘我的境界。
他们想做的是,在大劫之后开山立派开枝散叶,做一点他们应该做的事情,谁都希望自己的所得有所传承,他们想在这浮萝山上建一道观,收一些弟子,传道授惑,去让更多人可以窥得半分天道,其他的便是他们的自我造化了。
同时,他们也该有自己的孩子了。
在等待大劫的时候,苍峪便已经开始在他们原来的住址上扩建居所,并想好了道观的名字,便是采素观。
而更让苍峪意外和惊喜的是,就在要渡劫前,泠奚恰好怀上了身孕。
可是高兴的可能只有苍峪,泠奚发现自己怀孕后,心中是难以言明的不安,隐隐魂识中有窥得一些什么危险的事情要降临,而即将到来的大劫不就是最危险的事情么。
苍峪安慰她不要担心,大劫之时,他一定会保护好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泠奚虽然依旧不安,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怕扰乱了苍峪的情绪,影响到大劫。
她心中一直祈祷着,大劫一定要平安度过。
赶在大劫到来前,道观也正好建成,苍峪将牌匾做好并没急着挂上去。他说,等渡了大劫,二人就去收了泰州密城的那个孩子做开山大徒弟,到时三人一起将这牌匾挂上去。等他们的孩子降生,就做二徒弟,之后还有三徒弟、四徒弟……好多徒弟。
苍峪说的那个在泰州的孩子,泠奚自然也是知道的,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是密城的一个小乞丐,虽然衣衫褴褛,一双眼睛却坚毅无比,做事也从来都有自己的准则,苍峪第一次看到他,就非常喜欢,认定要收他做徒弟。
虽然凡人生命短暂,有生生世世的轮回,却说来也巧,苍峪每次去寻他,不管是哪一世,不管是年幼还是苍老,他的那双眼睛依旧干净,更巧的是,他的每一世都生在密城葬在密城,似乎就是为了等候一个人。
所以,苍峪说,这就是他不二选的大徒弟,天意都认为如此。
可是随着大劫越来越近,泠奚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但是那时候已经无法选择,她不可能放弃这个孩子,而大劫更是无法避免的。
二人找了一块熟悉的无人之境为渡劫地,但是在渡劫之时,泠奚心中的不安感,终于还是变成了残忍的现实。也许正是因为那种一直伴随着的不安感,让泠奚出现了慌乱,竟在一道雷击迅猛而下时,小腹突然疼痛而无法全力用功阻挡。正在承受自身天劫的苍峪强行将泠奚的天劫引导了自己身上,在双重天雷的打击下,苍峪当场仙身被摧毁,神魂俱灭。
泠奚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为救自己而死去,当场便心如死灰,再也无意去抵挡剩余的雷劫,闭上了眼睛,只求追随苍峪而去。
这时候,恰好路过的一个白衣仙人出手救了泠奚,那便是沈慕衣。
沈慕衣自然知道最心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感受,也许是因为同病相怜感同身受,他不仅救了泠奚,还担心泠奚会寻短见,与泠奚一起回到采素观,陪伴了她一些时日。
那一段时间,泠奚几乎无法接受自己害死了最爱的人的事实,甚至觉得自己早就应该放弃肚子里的孩子,这样就能专心与苍峪应对大劫了。是她的优柔寡断,害死了自己的夫君。
她一度觉得,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应该出来。她要杀掉肚子里的孩子,她自己和苍峪的亲骨肉,后来回想起来这是多么可怕的想法,可是那时候的她已经疯了,那种怨恨和自我矛盾的痛苦越来越强烈。
直到沈慕衣提醒她,这是苍峪最后留给她的东西,如果她连他们的孩子都毁掉,就真的彻底失去苍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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