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靖南王府曾与这人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种场合里宾客众多,再加上这墨子城又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即使被奉为上宾,他的存在感也是微乎其微,完全被隐没在人群之中。
没想到阔别数月,她居然会在宜昌再次遇到墨子城。
虽然在此之前她与他从未有过半句交谈,但生死攸关之际,她竟对他产生了一种本能的依赖和信任。
她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完全把这个陌生的男人当成是自己的保护伞。
当柴子清带着大批人马风风火火地追过来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原本挂在他脸上的怒气瞬间被他敛得一滴不剩,他小心翼翼地陪笑道:“王妃啊,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跑到这儿来了?属下派人寻不到您,甭提有多着急害怕了,护送您回靖南的途中要是真发生了什么意外,属下回去后可不好像王爷交待啊。”
虽然柴子清没安好心,可在没抓到他想杀她的证据前,纳兰娉婷也不像撕破脸,她从墨子城的怀里跳了下来,皮笑肉不笑道:“让柴校尉担心,确实是我的不对,不过……”
她指了指身边面无表情的墨子城,“我刚刚不小心看到了熟人,仔细一瞧,原来这熟人竟是墨大将军。墨将军说,他也要回靖南,所以这护送我回城的差事,就不劳柴校尉费心了。”
柴子清一听,立刻变了脸色,“王妃,话可不能这样说,属下奉王爷之命来宜昌接您回府,如果不能安全将您送回靖南,您要属下如何去向王爷交待?”
“王爷那边我自会交待,柴校尉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做就好。”
“可是……”
柴子清还想再辩解,就听一直冷着脸的墨子城面无表情道:“将王妃安全送到靖南城的这个差事,本将军接了!”
柴子清脸色一白。
他和墨子城虽然不熟,但对于这人的威名却早有耳闻。
柳老元帅膝下最得意的义子,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长胜将军,这样的厉害人物,还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校尉能得罪得起的。
可是,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站在墨子城身边的纳兰娉婷,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也实在是让他心有不甘。
但就算再怎么不甘,他也没办法明目张胆的从墨子城手里抢人。最后只能妥协,由着墨子城当着他的面把人带走。
纳兰娉婷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样顺利,不由得长长嘘了一口气。
直到彻底摆脱柴子清的眼线,才发自内心的向墨子城道了句谢。
“你腿受伤了。”
“呃……”
这才发现,刚刚由于精神过于紧张,不小心忽略了膝盖的痛处,低头一瞧,鹅黄色的裤子上竟向外渗出殷红的血迹。
墨子城面无表情的纵身上马,在她的惊呼声中顺手将她捞上马背,尾随在他身后的几十个兵将在他的一声命令之下,赶往宜昌城北的一处老宅院。
路上,纳兰娉婷很是自来熟的和墨子城主动攀谈,问他的名字,问他的年龄,问他来宜昌的目的,又问他是不是真的可以护送自己安全抵达靖南。
可惜她问了整整一路,墨子城却始终摆着一张酷酷的面孔,用单音节的答案来应付她喋喋不休的问题。
纳兰娉婷自认为自己并没有八卦体质,可这个墨子城却在无形之中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永远都忘不了第一次见到他时,脑海中猛然勾勒出小黑的音容笑貌。
那个时候,她们都是小孩子。
为了救她性命,小黑命断鹤云山,自那以后,她便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依靠……
跨下的马儿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身后的人纵身下马,顺便,那人向她递了一条手臂过来。
纳兰娉婷怔冲之际,本能的将自己的手交给对方。
记得很多年前,她第一次学会骑马的时候,小黑也曾将自己的手递到她面前,扶她上马,抱她下马,那个在纳兰家饱受欺凌的孩子曾天真的对她说,他愿意用他的生命,来护她一世周全。
事实证明,他实现了他的誓言,却留给她一辈子的遗憾。
当她将手递到墨子城手中的时候,唇下不受控制的喊了一句:“小黑……”
这句小黑被她喊出口后,就见面容冷峻的墨子城脸色一白。
他的动作在风中僵硬,双眼如火炬一般紧紧盯着纳兰娉婷的面孔。
他仿佛才注意到她的长相一般,仔仔细细将她面部的每一寸肌肤都深深望 进了自己的眼睛里。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就见他唇瓣轻启,带着试探的语气,轻轻唤道:“三小姐?”
那声三小姐,将纳兰娉婷整个人都给唤傻了。
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把扯过他的手臂,撸起他右手的衣袖,只见赤裸裸的手臂处,横躺着一块梅花瓣形状的胎记。
看到这胎记的瞬间,两行泪水顺着纳兰娉婷的眼眶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她是不是在做梦?
小黑活着!那个在鹤云山为救她性命而牺牲自己的小黑,他还活着。
抬起婆娑的泪眼,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前,出现的是墨子城这张成年男子的面孔,恍惚之中,这张脸与稚嫩的小黑仿佛重叠成同一个人。
她已经分辩不出,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小黑,还是墨子城?
直到对方叫出她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在她耳边重复,小黑和墨子城就是同一个人时,纳兰娉婷才终于相信,这不是梦,她的小黑,果然还活着。
两人阔别整整十一年,谁都没有想到,彼此还有再重新见面的一天。
事后,纳兰娉婷才从墨子城口中得知,他当年之所以没有死掉,是因为那伙半路拦杀她们的劫匪虽然在他身上砍了数刀,却并没有伤及他的要害。
在劫匪眼中,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砍了几刀之后便一脚将他踹下鹤云山。
福大命大的小黑被上山打柴的好心人救起,伤好之后,他本想回靖南找她们母女二人,结果机缘巧合之下,正赶上柳家军征兵,他便想着等自己出人头地之后再回靖南也不迟。
没想到这一走,就是整整十年。
由于他在战场上表现得过于优异,又很得膝下无子的柳效林器重,几年之后,柳老元帅便将他认做义子,接连数年带着他在战场上与敌军对抗。
墨!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姓氏。
因为他没有大名,只有一个绰号叫小黑,墨同黑接近,从那以后,墨字便成了他的姓。
而子诚这个名是柳效林给他取的,子,乃天瀛之子;诚,乃忠诚虔诚之意。
渐渐的,墨子城的大名就这样威名远播,名扬天下,成了天瀛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代马上战神。
听到这里,纳兰娉婷有些不满的抱怨道:“难怪你不肯回靖南找我,墨大将军出人头地了,怎么可能还会记得我这个纳兰家的小庶女。”
墨子城顿时摇头,急切道:“不是这样的,早在五、六年前,我就曾派人去靖南打听过你的消息,得来的答案是,你和你娘,在九年前就已经死了。”
“啊?哪个王八蛋这么缺德?本姑娘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死?”
嚷到这里,她突然间想起什么似的,瞪圆双眼道:“我娘的确是在九年前过世的,我娘死后,我一直把自己关在府里极少出门,所以外人以为我和我娘一块死了,倒也未必解释不通,只是……”
她脸色不好道:“说我和我娘一起死掉的这个人,肯定是那个见不得我好的张巫婆。”
“二夫人?”
“除了那个势力眼的老巫婆之外还有谁对我和我娘恨之入骨?不过……”
纳兰娉婷话锋又一转,“就算你派人去靖南打听我的消息,以为我死了,上次在靖南王府咱们俩好歹也算有一面之缘,你难道就没发现我比较眼熟么?”
墨子城尴尬道:“我没有随便去打量姑娘家长相的嗜好,更何况……”
他英俊的面孔微微一红,“你生得这样惹人注目,我怎么可能会好意思明目张胆的去打量一个姑娘家的五官容貌。”
纳兰娉婷被他那害羞的模样给逗笑了。
她突然一头扑进他的怀里,将俏脸埋进他的胸膛,心有余悸道:“感谢老天,你还活着,这不仅仅是一个奇迹,对我来说,更像是上天赐给我的一份大礼,小黑,小黑,小黑……”
她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着他的名字,每听到他一句回应,脸上的笑容就会多一分甜蜜。
故人见面,彼此都有一肚子的话想说。
她缠着墨子城给她讲这些年来的奋斗史,她也不厌其烦的给他讲自己这些年所经历的种种酸甜苦辣。
“靖南王真的是你的夫君?”
墨子城的问题把她给问得一愣。
她轻轻点了点头,“这件事说来话长,但不能否认的是,寂逍现在的确是我的丈夫。”
墨子城的眼底闪过一抹消沉的光芒,很快,他便敛去那抹不自在,认真对她道:“祝你幸福。”
纳兰娉婷这才问他,“你怎么会在宜昌?”
墨子城说,上次随义父在靖南王府坐客之后,他就被柳老元帅派到外省处理军中事务。
这次之所以会在宜昌出现,也是因为不久前靖南王在宜昌遇袭一事。
柳老元帅在信中写明,靖南王遭赤云国刺客突袭,让他尽快回靖南商议下一步作战对策。
“柳元帅有没有在信中提及,寂逍的情况现在是怎样?”
“听说是受了伤……”
“伤得重吗?”
墨子城见她对秦寂逍这样担心,便摇头道:“我不清楚。”
纳兰娉婷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既然这样,明日一早,咱们就上路尽快赶回靖南吧。”
“好!”
因为这次护送自己回靖南的人从柴子清变成了墨子城,纳兰娉婷不但开心,而且还很放心。
两人结伴前行,都有一肚子的话想同对方说。
纳兰娉婷把之前从柴子清那读来的唇语讲给墨子城听,对方得知姓柴的居然有夺她性命之意,脸色顿时变得阴沉无比。
纳兰娉婷怕他为自己惹事,便劝他说,在没抓到证据之前,柴子清那边暂时还不能妄下定论。
在她看来,柴子清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小喽啰,真正的幕后黑手应该另有其人。
墨子城自是认同她的观点,尤其在得知有人接二连三想夺她性命之后,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尽办法揪出坏人,替她解除障碍。
为了能尽早抵达靖南城,众人快马加鞭,日夜行路。
在墨子城的悉心辅导下,纳兰娉婷骑马的技术又接连提升了好几个层次。
她真切的感受到骑在马背上恣意驰骋的快感,仿佛天下间所有的烦恼都能在疾驰中被忘记抛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即将接近靖南北城门的官道上,就见一个身穿白衣,长发飘扬的妙龄女子,手里握着漆黑的马鞭,驾着一匹白色的马儿在风中快意地奔跑着。
她身后跟了一群孔武有力的男人们。
其中与她最为接近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俊朗男子,他身穿青色长衫,背上披了一件暗红色的披风。
当他看到前面长发飘扬的女子在风中快意的呼喊和疾驰时,眼中忍不住盛满了温柔,唇边也溢出了浓浓的宠溺。
就在这时,纳兰娉婷跨下的马儿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意外的惊吓,它突然抬起前面两蹄仰天长啸,坐在它背上的纳兰娉婷一个措手不及,整个人就这么被跨下的马儿甩了出去。
紧跟其后的墨子城见状不妙,眼疾手快地从马上纵身跃起,就在纳兰娉婷快要落地的瞬间,长臂一捞,将她整个人稳稳地抱进自己的怀里,避免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纳兰娉婷心有余悸的紧紧抱着墨子城的脖子,刚刚要不是他及时出手相救,恐怕她就被跨下的马儿给活活摔死了。
“娉婷……”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既让她熟悉,又让她意外的声音。
顺着对方的声线望过去,她神情一怔,下意识地喊道:“寂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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