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年前,电影大家丁娇同志希望我写一部反映长征的电影。同时,还希望我再根据《女囚徒》改编一部反映长征的电视连续剧。他明确指出:电影《长征》是从宏观上反映这一波澜壮阔的历史,电视连续剧《回声》是从微观上再现这一人类战争史上的奇迹。换言之,电影主要写长征中的上层领袖人物,电视连续剧则应着墨于长征路上普通的红军指战员。在电影文学剧本《长征》完成之后,又在丁峤同志的帮助下研究了电视连续剧《回声》的布局。遗憾的是,电视连续剧《回声》行将封笔的时候,丁峤同志猝然仙逝。我怀着极大的悲痛写完了《回声》,并付梓成书,算是对丁娇同志的纪念。
由于人所皆知的原因,电影《长征》远离了我和丁峤同志的创作初衷,再加上其他无理可讲的原因,我毅然决定停止筹拍电视连续剧《回声》。
在隆重纪念建党八十周年的时候,由中央电视台立项并在中央文献研究室、重大革命历史题材影视创作领导小组等帮助下,由我执笔创作的电视连续剧《长征》获得了成功。
不久,杨伟光同志又亲自审阅了《回声》文学剧本。他认为不错,并提出了详细的修改意见。之后,我又请中央文献研究室原秘书长何静修、专家黄允升等审看了文学剧本。
《回声》,他们也认为该剧政治上是好的,艺术上有较大的突破。接着,我根据杨伟光、何静修、黄允升等同志的意见进行修改,除去加强该剧在写人、写人的命运、写人对美好未来的憧憬等艺术力度外,还把二十三集浓缩为二十集。
剧本完稿之后,著名评论家李准、仲呈祥、郑伯农以及我的老上司——知名戏剧家魏风等同志审看了剧本,并提出了很好的批评意见,我又对剧本进行了修改。
以上,就是作者要说的几句絮语。
王朝柱
二00二年三月三日于京城世纪城苦乐居
一支军号奏出悲怆而又空阔的《回声》主题。
随着这悲怆而又空阔的《回声》主题的发展,鸟瞰神奇古老的大地:郁郁葱葱的苍山,奔腾咆哮的江河……传出深沉的男女声画外音,并叠印出相应的画面:男声画外音:“这是什么音乐?怎么是这样的耳熟?可为什么又感到是那样的遥远?啊!我明白了,这是因为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支乐曲了!”
女声画外音:“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是这样的眼熟?可为什么又感到是那样的陌生?啊!我明白了,这是因为很久很久没有到这地方来了!”
男声画外音:“有人说,美是争艳斗奇的百花,人是追花夺蜜的蜂蝶。这话道出了一个真理:“人是热爱美、追求美的。”
女声画外音:“美,是多种多样的。大自然的美,是上苍恩赐的;艺苑奇葩的美,是艺术家创造的;理想的美,是革命志士追求来的”
叠印片名:
回声
军号奏出的悲怆而又空阔的《回声》主题,遂化做凝重、浑厚的交响乐章。
古老而美丽的大地,渐渐化做疮痍遍地的神州。
在时近时远、时隐时现的枪炮声中,化出一支疲惫不堪的红军出没在万山丛中。
在此画面上叠印出演职员表。拾级而上的山路夕卜夜山,像是刀劈斧削路,不过二尺来宽,涓涓雨水,沿着长满青苔的山路向下流淌。
一双双穿着草鞋的泥脚,沿着又险又滑的山路在艰难地攀登。一盏或明或暗的马灯给雨夜的苍山带来一点光明。山路旁边站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宣传员,一边打竹板一边大声为红军指战员夜间行军鼓劲:
打竹板,响连声,
回荡在山间和夜空。
红军冲破敌人道道封锁线,
血战湘江把滔滔江水全染红。
西延大山挡不住征战路,
老山界帮着红军上天空。
寒风刺骨忍饥饿,
红旗指处有英雄!
沿着山路走来一位提着马灯的中年妇女:她身材不高,披着油布,显得十分干练,人称霍大姐。她不时地回头大喊:“脚下要生根,不准把伤员摔到山下去!”
这是一支特殊的红军队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人背着一床德子,一袋干粮,一个挂包,腰带上系着一个搪瓷缸……还有几副担架夹在其间,均是两个红军战士抬着一个伤病员。
走在队伍后边的是一位身材魁伟的军人,高出别人足有半个头。他腰间插着一支手枪,显得格外神气。大家叫他老马。他不时也瓮声瓮气地喊道:“注意!千万不要睡着……”队伍的中间,有一副用竹子梱的担架,抬着一位重伤病员,不时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走在前面抬担架的是一位妇女,她双手牢牢抓住两边的竹竿把手,粗粗的绳子缠过脖后,搭在双肩上,为了保持上山时担架的平稳,她的前胸就要贴到石级上了。她叫姚秀芝。
老马快步走到姚秀芝的身边,拍了拍担架的竹竿:“身体不行,就交给别人抬!”
姚秀芝抬起头,特写。
湿淋淋的灰色军帽上没有一颗红色的五角星。
姚秀芝张着嘴喘着粗气:“行!我行……”
老马看了看拉开距离的队伍:“跟上!不要掉队……”陡立的山路外夜山路约有四十五度角,一边是大山的斜坡,一边是陡立的峭壁,非常险峻。
老马站在陡立的峭壁前,伸开双手,大声吆喝:“注意!打起精神,千万别掉下去!……”
霍大姐一马当先,十分小心地向上攀登。
红军战士一个接着一个地向上攀登。
姚秀芝抬着担架,近似匍匐在山路上,更加吃力地向上爬。
老马:姚……秀芝,你行吗?”
姚秀芝头也不抬:“行!行……”
姚秀芝一步一步地向上爬着。
老马继续关照其他红军战士和伤病员攀登山路。平缓的山路外夜。
霍大姐站在和陡立的山路接合处,她用手帮助大家登上这较为平缓的山路。
姚秀芝几乎是气喘吁吁地向着这平缓的山路爬着。霍大姐急忙赶下去,伸出一只手,帮着姚秀芝抬着担架。
姚秀芝抬着担架终于爬上了这平缓的山路,她突然身子一晃,趴在了地上。
担架上的伤病员滚下了担架。
霍大姐慌忙赶过去,抱住了就要滚下山坡的伤病员。
老马大步赶到,俯身把伤病员抱到了担架上。
霍大姐抱起昏迷不醒的姚秀芝,边不停地叫着“秀芝!秀芝……”边解下水壶给她喂水。
老马生气地:“多危险!要是出点事……”
霍大姐顶撞地:“那她也不是有意的!”
老马:“你……”
霍大姐:“我没有你爱憎分明,是吧?”
老马叹了口气:“霍大姐,你对她……”
霍大姐:“太好了!是不是?她为抬伤病员累昏过主了,我把她救活有什么不对?”
老马指着姚秀芝的军帽:“我提醒大姐,她军帽上的五角星……”
霍大姐:“这我不管!我也要提醒你老马,为什么对她比对敌人的俘虏还严厉?”
老马:“我……是奉命事的,大姐能不知道?”
霍大姐:“那就没有个灵活性了?”
老马憨厚地笑了,并低下了头。
姚秀芝终于醒来了,她从霍大姐的怀中挣脱,茫然地:“我这是怎么了?”
霍大姐心疼地:“你累倒了!”
姚秀芝大惊:“这伤员……”
霍大姐:“你看,这个小老表不是好好地躺在担架上吗?”
这时,山下传来喊声:“快走!不然就要压上山的队伍了!”
姚秀芝急忙走到担架前,俯身拿起绳子,顺势把头一低,搭在了后背的双肩上。
霍大姐慌忙拦住:“秀芝!这担架你死活也不能再抬了。”
姚秀芝:“不!要抬……”
姚秀芝哈腰抓起扶手,蓦地用力,身子晃了几晃,再次摔倒在地上。
霍大姐慌忙又抱起姚秀芝,不住声地叫着:“秀芝!秀芝……”
老马喟然长叹了一声。
这时,山下再次传来喊声:“山上的同志不要再拦路了!后边压的队伍太长了。”
担架上的伤员拄着拐杖站起,一拐一拐地向前走去。
老马一步赶上,抓住拐杖:“胡闹!快给我回到担架上去!”
伤员:“回到担架上有什么用?”
霍大姐:“小老表,还有我这个霍大姐嘛!”
伤员:“不,不!这可要不得……”
霍大姐:“要得!要得……
老马突然蹲在伤员的面前:“都不要吵了!把他扶到我的背上,我背着他上山!”
霍大姐和伤员等同志都惊得不知所措。
老马命令地:“还等什么?自己扶着我的身子站起来,趴到我的背上!”
伤员服从命令,但很不情愿地趴在了老马的背上。
老马双手分抱着伤员的两条腿站起,向山上走去。
山路外夜
姚秀芝拄着一根木棍,边爬山边陷入沉思。
霍大姐看了看姚秀芝的表情:“你又在想些什么?”姚秀芝不好意思地:“我想起了两句古诗。”
霍大姐笑了:“你可真有意思,是哪两句古诗?”
姚秀芝难为情地:“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老马:“霍大姐,这是什么意思?”
霍大姐:“这是古诗《风雨》篇中的两句诗。《风雨》,思君子也,乱世则思君子不改其度焉。”
老马:“不懂,不懂……”
霍大姐:“你慢慢会懂的。加油爬,到山顶再休息。”
山顶空地外夜
一堆堆篝火驱散了大山的黑暗,也给红军战士带来温暧。
霍大姐和姚秀芝察看围着篝火边烤湿衣边取暖的指战员。
有几个红军战士穿着湿淋淋的军衣,背靠着树干睡着。
姚秀芝担心地:“大姐,你看……”
霍大姐:“同志们实在是太累了!”
姚秀芝:“可他们的衣服是湿的,山风又透心的凉,就这么人睡会得病的。”
霍大姐:“是得想个办法。”她沉吟片刻,推醒人睡的战士,大声地,“同志们!大家想不想听音乐啊?”
“想听!”
霍大姐:“欢迎原红军剧团的姚团长给大家拉一段要不要?”
“要!”
接着,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
姚秀芝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取下背在身后的小提琴。这时,老马走过来:“霍大姐……”
霍大姐生气地:“难道她连拉琴鼓动士气的权力都没有。”老马噘起了嘴。
战士们齐把目光投向抱着小提琴的姚秀芝。
姚秀芝紧紧把小提琴抱在胸前,委屈的泪水滚动欲出。霍大姐把头一昂:“秀芝,天塌下来有大姐顶着。为了给战士们鼓劲,拉!”
老马:“大姐,我……”
姚秀芝:“不要为难老马了,他是奉命行事。”
霍大姐喟叹一声:“我……,”
姚秀芝:“你不是很会讲故事嘛,给大家讲一个吧。”老马忙说:“对!请霍大姐给大家讲个革命故事好不好?”
“好!”大家有气无力地答说。
霍大姐沉吟良顷:“好,我给大家讲一个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吧。”
疲惫的红军战士渐渐围拢过来,望着霍大姐。
霍大姐富有表情地讲道:“从前,有一家大地主,养了一位漂亮的小姐,她自小聪明过人,琴棋书画样样都行。在她十六岁那年,父亲为了保住家产,强迫她嫁给吴佩孚手下的一个旅长。她死活也不答应,于是落发为尼。这个旅长兽性大发,夜闯尼姑庵,强行霸占了她。受辱的姑娘没有想到死,当夜用剪刀扎死了这个旅长……”
老马一挥拳头:“好样的!”
一位女红军战士:“后来,这个姑娘呢?”
“是啊!她怎么了?”红军战士七嘴八舌地问。
霍大姐:“为了争得女人活下去的权力,她女扮男装逃到了北京。”
老马:“她在北京有亲戚吧?”
霍大姐微微地摇了摇头:“举目无亲。”
“那她怎么生活啊?”众问。
霍大姐:“她在北京街头流浪期间,遇到了一位寻求救国之路的热血青年。”
老马:“有意思,有意思!他们之间……”
霍大姐:“以兄弟相称,结为挚友,并结伴赴法勤工俭学。”
“还挺浪漫的啊!”一位红军干部笑说。
老马:“他们怎么生活呢?”
霍大姐:“女的学习艺术,男的学习工程建筑,但他们的共同主课却是马克思主义。”
那位女红军战士:“这位跑到法国去的梁山伯,就没认出这祝英台是女的吗?”
霍大姐:“开始没有。”
老马:“看来,这位梁山伯的马克思主义没有学好。”
霍大姐:“为什么?”
老马:“他连男女都分不清嘛!”
众笑。
那位女红军战士:“后来呢?”
霍大姐:“她恢复了女儿装,并和那位学工程的梁山伯在巴黎公社墙下举行了婚礼。”
老马:“好!有气魄。”
霍大姐:“更有气魄的是,这位姑娘在巴黎公社墙下,用小提琴奏响了无产者的最强音。参加婚礼的留学生,和着琴声一齐髙唱起了《国际歌》!”
全体情不自禁地鼓掌。
老马自语地:“今晚这个姑娘在这儿多好哇,听听她拉的琴声,这风,这雨,这陡峭的山路,还有这全身的疲劳,都通通地飞到九天云外去了!”
霍大姐沉吟片刻:“人,就怕言行不一啊!如果这位姑娘真在的话,老马就不一定这样说喽!”
你……怎么怀疑起我老马来了!”老马驱前一步,拱抱双手,格外认真地:“霍大姐,这位姑娘要在,我老马要不亲自请她拉琴,就不是一名红军战士。”
霍大姐:“真的?”
老马:“真的!”
霍大姐:“还反悔吗?”
老马:“绝不!”
“好!”霍大姐转身指着低头抱琴不语的姚秀芝,“就是她!”
老马震愕。
全体红军战士惊诧的目光投向姚秀芝。
霍大姐:“老马,挣么不说话了?”
老马呆滞地站着,一言不发。
霍大姐:“你真的变成言行不一的人啦?”
老马伸出双手,整理军容风纪,大步走到姚秀芝面前,低沉地:“姚团长,我……”
“老马,什么都不要说了!”姚秀芝把头一昂,遂把小提琴夹在颏下,右手举起琴弓,奏响了《回声》的主题。
在《回声》的乐声中,叠印:
姚秀芝右手自如地舞弄琴弓,左手指在琴板上自由地跳跃,身随着乐声微颤,头部协调摆动,完全陶醉在音乐中。琴声驱走了寒冷,赶跑了劳累,同志们低沉地吟唱。篝火化做一轮朝阳,普照雨后的大山、林海。
西去的山路外日
红军情绪低沉,默默地行进在崎岖的山路上。
姚秀芝背着小提琴,搀扶着一位伤员艰难地走着,山风吹乱了她的发丝,额头渗出了大颗的汗珠。
霍大姐快步走来:“秀芝!我替你一下。”
姚秀芝:“我不累。”
“又在说瞎话!”霍大姐强行接替姚秀芝搀扶伤员。
姚秀芝取出一方整洁的手帕,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边走边眺望远天的白云,遂又陷入沉思。
霍大姐打量沉吟不语的姚秀芝:“你又在想什么?”
姚秀芝淡淡一笑:“我在想,能和这蓝天白云为伴该有多好啊!”
霍大姐叹了口气:“你呀!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不切合实际的空想呢。”
这时,远方传来休息的号声。
情绪低沉的红军战士依山势而坐,无声地啃着干粮,不时地对着水壶喝水。
霍大姐安排好伤员,取出自己的干粮:“吃吧!”
伤员:“不!大姐你……”
霍大姐:“我的身子结实,你需要。”边说边把干粮塞到伤员的手里。
大山深处突然传来甜甜的江西民歌《哎呀来……》的歌声:
红军战士相继抬起头,倾听这家乡的山歌。
霍大姐站起,有意四处寻觅,只见:
姚秀芝伫步不远处,也在痴迷地倾听。
霍大姐喟叹摇首,朝姚秀芝走去。
山坡空地夕卜日
在《哎呀来……》的歌声中,缓缓摇出:
一位红军女战士远望青山、长空,纵情放歌:
哎呀来!
送情郎别家乡,
泪水千行心里藏,
保佑你啊身安全,
消灭敌人打胜仗。
心肝哥
早早回到妹身旁!
在纵情放歌的女战士旁边,是一位身着红军服装的十多岁的女孩子,她在动情地吹笛伴奏。
散坐在山坡空地上的红军战士用心倾听,神态沮丧地低下了头。
纵情放歌的女战士那双俊俏的大眼里滚动着泪水。
吹笛的女孩待歌声结束,遂禁不住地捂面啜泣。
唱歌的女红军哽咽着:“彤儿,别哭……”
彤儿抽泣着:“苦妹子姐姐,我想妈妈……”
苦妹子感伤地:“我……也想她啊!……”
彤儿:“妈妈!……”
散坐空地的红军战士昂起头,一双双悲愤的怒眼投向苦妹子和彤儿。
崎岖的山路外日
霍大姐:“你听见这熟悉的笛声,一定在想彤儿吧?”姚秀芝:“世上哪有母亲不想女儿的?”
霍大姐深沉地点了点头。
姚秀芝:“听说,你的家是井冈山地区的大户,这可是真的?”
霍大姐:“是真的。我带头造了地主老子的反,和红军一道上了井冈山,还嫁给了一位山大王,当上了所谓的压寨夫人。”
姚秀芝:“你一定很想这位山太王吧?”
霍大姐:“想啊!要不是打仗离不开他呀,我们这对毛派骨干分子的日子,比你们也好过不了多少。”
姚秀芝沧然地低下头。
霍大姐:“你想他吗?”
姚秀芝:“谁?”
霍大姐:“张华男副参谋长。”
姚秀芝沉吟良顷,微微摇头。
霍大姐:“不想?”
姚秀芝下意识地摇头。
霍大姐:“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姚秀芝:“我说不清楚。”霍大姐:“你呀!”
通道街头外日
大街两边的商店开板营业,用当地方言大声吆喝,竞相推销各自的商品。
街道上熙熙攘攘,当地的百姓以及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男女用惊诧的目光看着红军。
红军官兵有的穿行在人流中,有的掏出不多的钱买东西。
一位中年苗族妇女挑着一担无核蜜橘大步走来,她背后不满一岁的娃娃哭个不停。
霍大姐和姚秀芝迎面走来。姚秀芝望着挑担卖橘的母子感慨地说道:“中国妇女的痛苦,多半是来自家庭和孩子。”
霍大姐:“你呀,就是会触景生情发议论。她们要是像你一样知道痛苦就好了!”
姚秀芝:“难道她们……”
霍大姐:“一点也不认为这是痛苦!她今天能卖了这担橘子,换回些盐巴和生活用品,就高兴得不得了。”
姚秀芝悲哀地摇了摇头。
霍大姐迎上去:“大嫂,孩子准是饿了,快放下担子奶奶他吧!”
卖橘子的大嫂惶恐地:“不!不……”
霍大姐取出一块银元:“大嫂,我买橘子。”
苗族大嫂放下担子,打量霍大姐手中的银元:“真的?”霍大姐用手指弹了一下银元,发出悦耳的响声:“是货真价实的袁大头。”
苗族大嫂接过银元看了又看:“都买了吗?”
霍大姐:“都买。”
苗族大嫂惊喜地:“这担橘子全都给你了!”
霍大姐:“这回可以奶孩子了吧?”
苗族大嫂:“可以了!可以了……”
姚秀芝茫然地摇摇头,趋步向前,把啼哭的孩子从背后抱下来,双手交给苗族大嫂。
苗族大嫂解开上衣,露出白嫩的乳房,顺手把红红的奶头塞进孩子的嘴里。
饥饿的孩子大口地吸吮着奶水。
霍大姐熟练地吆喝:“快来买又贱又甜的无核蜜橘姚秀芝不解地:“大姐你……”
霍大姐:“卖橘子,快帮大姐数钱。”
红军战士相继围拢过来,又说又笑地争买橘子。
好奇的百姓围过来,很快就成了一圈人墙,像看热闹似的观看霍大姐卖橘子。
姚秀芝很不自然地数钱和收钱。
苗族大嫂咧着嘴笑。
有的百姓出于好奇也拿钱买橘子。
很快,一担橘于全部卖完。
姚秀芝把钱捧到霍大姐面前:“给你!”
霍大姐双手接过钱,走到亩族大嫂身前。
苗族大嫂愕然地取出银元:“这……”
霍大姐:“这是我送给你的孩子的D”
苗族大嫂:“你们红军……”
霍太姐:“不是青面獠牙的魔鬼吧?”
苗族大嫂不,不!你们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向阳的山坡外日
苦妹子神情沮丧地徜徉在山坡草地,忽而驻步倾听笛声,忽而凝神远眺。
不远的山包上,彤儿站在一块石头的前端,双手捧笛,忘情地吹奏江西山歌《哎呀来……》。
霍大姐提着一篮橘子大步走来:“苦妹子!”
苦妹子转身一看,惊喜万分。她伸手示意噤声,快步走到霍大姐面前,指着站在山包石头上的彤儿:“不要影晌她吹笛子。”
霍大姐茫然地指了指提的橘子。
苦妹子小声地:“等她吹完了再给她吃。”
霍大姐:“为什么?”
苦妹子叹了口气:“彤儿在给她母亲吹笛子。”
霍大姐:“秀芝听得到吗?”
苦妹子:“她说能听到。”
霍大姐:“有什么根据吗?”
苦妹子:“根据吗……说来也很可笑,今年过八月十五,姚团长被隔离审查,彤儿想妈妈,就站在山上吹笛子,后来,有人告诉她,姚团长不仅听到了,而且还哭了。”
霍大姐:“所以,她一想妈妈就吹笛子。”
苦妹子伤情地点点头。
笛声停了,遂又传来彤儿的啜泣声。
霍大姐望着彤儿大声地:“彤儿!霍阿姨看你来了!”“霍阿姨!”彤儿哭着冲下山坡。
霍大姐快步迎上,一把抱住飞跑而至的彤儿:“孩子,别哭,阿姨给你带来了橘子,快吃吧!”
彤儿仰起泪脸:“我不吃,阿姨,我想见妈妈……”
霍大姐为难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彤儿:“阿姨,我真的想见妈妈啊!……”
霍大姐果断地:“别哭啦,今天我一定让你见到妈妈。”彤儿:“真的?”
霍大姐坚毅地点了点头:“该吃阿姨带来的橘子了吧?”
彤儿破涕为笑:“吃,我这就吃。”拿过一个大个的橘子边剥边香甜地吃着。
苦妹子:“我能见见姚团长吗?”
霍大姐摇摇头。
苦妹子:“她什么时候能回到剧团来?”
霍大姐又摇摇头。
苦妹子悲愤地叹了口气。
霍大姐:“不谈这些了!你一定彳艮想诗人欧阳琼了吧?”苦妹子害羞地点点头。
霍大姐:“放心,我一定想办法让他回到你的身旁来J顺手送上这篮橘子:“快接过去。”
苦妹子:“不!……”
霍大姐命令地:“听话,你是有身孕的人,懂吗?”苦妹子感激地接过这篮橘子。
一座普通的南方庭院外曰
一条绳子横穿庭院,上面晾着刚刚洗过的纱布和绷带。姚秀芝蹲坐在大木盆前边,用力地搓洗着带血的军衣。霍大姐领着彤儿走进院来,指着洗衣服的姚秀芝:“快看,那是谁?”
彤儿愣神片刻,惊叫了一声“妈妈!”飞快地向前跑去。
姚秀芝闻声下意识站起,尚未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彤儿已经哭着扑到怀里,她紧紧抱着彤儿,望着微笑的霍大姐:
霍大姐:“不用怕,趁着老马不在,你母女快进屋去亲热一会吧!”
姚秀芝“可你……”
霍大姐:“我替你顶着!”并示意进屋去。
姚秀芝领着啜泣的彤儿走进正房。
霍大姐怅然叹了口气,遂坐在木盆前洗衣服。
正房中隐约传出姚秀芝和彤儿的抽泣声,霍大姐惟有愤然长叹,遂伏身用力搓洗衣服。
有顷,老马悄然走进院中,一听正房中传出哽咽的对话声,惊诧地问道:“谁在屋里哭啊?”
霍大姐腾地一下站起,慌神地:“这……”
老马:“这我可得进屋看看去。”
霍大姐拦住去路:“老马,看在我的份上,你今天就不要进屋去了,好吗?”
老马一怔:“为什么?”
霍大姐:“不要问了,有朝一日我会告诉你的。”
这时,正房中传出姚秀芝的话声:“彤儿,听妈妈的话,快回剧团去。”
“不!我要和妈妈在一起。”彤儿答道。
老马:“彤儿怎么来的?保卫局知道吗?”
霍大姐:“不知道!是我把彤儿带来的。”
“不!不……”姚秀芝领着彤儿从正房中走出,“老马同志,这事与霍大姐没关系,我希望汇报的时候,要尊重这个事实。”
老马赌气地:“我谁也不汇报!”转身大步走去。
霍大姐、姚秀芝和彤儿看着老马走去的背影。
通道城郊外日
天低云暗,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老马和霍大姐在池塘边踽踽踱步,进行严肃地交谈。霍大姐:“你是彤儿的父亲张华男的警卫员,他为什么派你来监视彤儿的母亲姚秀芝同志呢?”
老马:“这说明我们首长的立场坚定呗!”
霍大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什么时候给他当警卫员的?”
老马:“他从保卫局调来当副参谋长以后。”
霍大姐:“你知道他和姚秀芝同志的关系吗?”
老马:“到现在我也没搞清楚!”
霍大姐:“你难道就没听说些什么吗?”
老马:“诗人欧阳琼私下对我说,我们的首长不是彤儿的真正的父亲,姚秀芝团长原来还有一个打成托派的丈夫,可我彳、明白的是……”
霍大姐:“你们的首长为什么还要奉命审查毛派骨干分f姚秀芝同志!”
老马:“对!”故作神秘状地,“还听说,我们的首长还是真喜欢姚团长,就是……”
霍大姐:“这位姚团长还特别恨你们的首长!”
老马笑了笑:“对!是这么回事。”
霍大姐:“这是为什么呢?”
老马摇了摇头:“你说呢?”
霍大姐也摇了摇头。
老马:“这可真是一个猜不透的谜啊!”
霍大姐:“是啊!我也很想知道这个谜底,就是……”老马:“我看得太严了,对吧?”
霍大姐点点头。
老马憨厚地一笑:“她只要不逃跑……”
霍大姐:“就让我和她自由地交谈,是吗?”
老马:“是!不过。你得要把这个谜底告诉我。”
霍大姐紧紧握住老马的手:“咱们一言为定!”
西去的山路夕卜日
红军指战员极度疲惫地向西走着、走着。
姚秀芝一个肩上背着两条长枪,一个肩上背着小提琴十分吃力地行军。
霍大姐高兴地快步走来,轻轻地拍了一下姚秀芝:“来,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姚秀芝跟着霍大姐走到一棵大树下边:“大姐,说吧!”霍大姐:“前天,我赶到通道郊区看了看我那一口子,听他说中央在通道召开了紧急会议,经过激烈的争论,接受了毛泽东同志的意见:为了避开在湘西同张网以待的敌军相遇,必须放弃原定与红二、六军团会合的计划,改向贵州方向前进。”
姚秀芝沉吟良久:“恢复毛主席的指挥权了吗?”
霍大姐:“没有。但毛主席有了发言权了!”
姚秀芝微微地点了点头。
霍大姐:“我那一口子说:希望你能把问题说清楚,首先是和副参谋长张华男的关系说清楚,他想帮你解决问题。”
姚秀芝沉痛地:“说来话就长了……”她近似凄楚地说道,“大革命失败之后,我留在武汉借教授小提琴从事党的秘密工作。越年秋天,我奉调东下上海,和久违的丈夫李奇伟在一起工作。同时,还告诉我:留在乡下的女儿彤儿也接来上海一起生活。但是,当我按照着门牌号码叩开大门以后。
(化出……)
上海的一座小洋楼门前外日
姚秀芝信号似的轻叩楼门。
有顷,楼门打开了,一位身材魁伟、神态严肃的中年男子出现在楼门口。
姚秀芝愕然失口:“啊!是你……”
“是我,不认识了吗?我就是你的老同学张华男。”姚秀芝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认识,认识……请问原来住在这儿的主人呢?”
张华男:“你是说奇伟同志?”
姚秀芝:“对!对……”
张华男礼貌地闪身一边:“秀芝同志,请进屋里再详谈,好吗?”
姚秀芝有些惶恐地点点头,遂走进搂门。
张华男走出楼门外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的动静,很有身份地走进楼门,双手轻轻地关死楼门。
书斋内曰
向阳的窗前是一张考究的写字台。对面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轴,两边各有一个通向内室的屋门。其余皆是装满中外书籍的雕花书橱。
张华男当仁不让地坐在写字台前的太师椅上,指着对面的一张藤椅:“请坐吧!”
姚秀芝紧张地:“不,不!华男同志,奇伟和孩子呢?”
张华男:“奇伟他嘛……已经离开了上海。”
姚秀芝大惊:“为什么?……”
张华男:“这是组织决定。至于你们的女儿嘛,”随手打开抽屉,取出一封信:“这是奇伟同志行前写给你的信,看后就知道了。不过,你一定要坚强些。”
姚秀芝双手颤抖地接过信,哆嗦地拆开,惶然展读。李奇伟的画外音:
“久已盼望的相聚就要到了,可我又要奉调远行,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月前,我回家乡接来了彤儿,她长得和你酷似,也很有音乐天赋,由于我这个当爸爸的不称职,致使彤儿染上了猩红热,来沪的第十天就离开了我们……”姚秀芝浑身抖瑟,呆滞片刻,猝然惊呼:“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一道闪电,引来一声炸雷。
上海的夜空,闪电、惊雷、瓢泼雨。
书斋内夜
张华男在室内焦躁地快速踱步。
隔窗可见姚秀芝木然地站在窗外阳台上,任凭风雨吹打。
有顷,张华男穿过里屋走到阳台,强迫把姚秀芝拉进书斋。
姚秀芝依然呆滞地站在书斋中间没有任何表情。
张华男取来一块毛巾,递到姚秀芝面前:“擦擦雨水!”
姚秀芝不语。
张华男生气地:“你懂吗!共产党人是经得住任何打击。”
姚秀芝仍旧不语。
张华男大声质问:“你在想什么?”
姚秀芝一字一顿地:“我在想,秋风秋雨愁煞人……”张华男:“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姚秀芝:“你就是我的接头人吧?”
张华男点点头。
姚秀芝:“请交待任务吧?”
张华男:“不急,等你心情好些再说。”
姚秀芝:“没关系,请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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