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终于停顿下来。罗洛看出来,夏海辰也是很喜欢莫海音的,对他也十分了解。莫海音对所有离奇新鲜的人和事都抱着强烈的兴趣,一开始接近他们,也许为了寻找小时候的朋友,又也许真的像优优说的那样,是为了看一场好戏。想要看看,和他一样从研究所出来的,都是怎样的人。过去的他们,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然而,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次电影的拍摄中,还是哪一次突发的事件中,或者,又只是大家一起用红茶代替香槟,坐在甲板上吃冰淇淋,看着海聊天……这些事勾起了小时候的回忆。
这些平凡与不平凡,日常与非日常交织在一起,也许是真的感到快乐,他追求新奇的心,渐渐融化在世上再普通不过的友情里。
有时候最最平凡的,反而是最珍贵,难以割舍的。就像不管发生了再怎样波折的故事,当船靠港,夕阳西斜,夜晚到来,所有的一切又都回归平静,他们的故事不过是大海上极小的一粟。等他们离开了,海还是海,永远广大得可以容纳下任何故事。“这个世界是广阔的,不管怎样的人都可以轻易接纳,所以要找到自己的世界。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守护着你们,绝对不许发生库尔那样的悲剧。”夏海辰静静说着,“我一直没有告诉林菲这些事,是想让你们更快乐地长大,可我也决定,如果你们问起,我也一定会毫无保留将一切告诉你们,这是因为,你们在我眼中都是普通的孩子,只是比别人出色点罢了,不是什么秘密,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谢谢你,夏叔叔。我都知道了。”罗洛诚恳地向他低声道谢。所有的推测都得到了证实,没有想象中的难以接受,反而觉得如释重负。罗洛离开事务所,一个人坐在外面苦恼了很久,不为别的,只是在想该怎么向夏林菲讲述这件事。
从头到尾错综复杂,竟然有着这么多的秘密。虽然他也明白夏林菲是很坚强的人,承受力也许比自己还要强悍得多,可这么多复杂的事,他也不知道到底该从哪里开口才好。就这样犹豫到天都黑透了,他才缓慢地走到夏家门口,正准备像平常一样用钥匙将门打开,这时,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喂?”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电话里一阵沉默,既不挂断,也不像打错了,罗洛皱起眉来,也跟着噤声不语,过了许久之后,终于才听到手机里传来一个低微的声音。“罗洛哥哥。”
“是优优?”他一阵意外,“你没事吧?”问完又有点儿后悔,明明救人最后把自己救得住院的人是自己。“我没事,不过估计要被关在家里一阵子了。”优优的声音中带着一点儿自嘲,“但是,我不会放弃,只要有机会,我还是会去找回哥哥的所有作品的。”
“……”罗洛有些哑然,对于她的决心,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明知道会有危险,可为了哥哥,她仍然会不放弃地找下去,这一次,他们只是立场不同罢了。“我只是不明白,我骗了你们,你们不应该恨透我了吗,可是为什么要救我?我真的不懂,你明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为什么?”这个问题把罗洛自己也问住了,他怔了一会儿才回答,“其实,那时我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到车库的门快要砸下来,就忍不住一下子冲了过去。为什么要救她,而不是恨她,这些问题在那时他根本想也没有想过。“到现在,我也没有原谅你对菲菲所做的事,你欺骗她,还伤害了她。但是,你是库尔的妹妹,虽然我已经不大记得他的事了,但那个时候还是无法置之不理,我只是做自己应该去做的而已。”
“谢谢。”优优说着,迅速切断了电话。罗洛收起手机。
莫海音说得没错,如果不是研究所的人暗中在为优优善后,像她这样胡来,一定早就出事了,暂时让优优被关在家里也挺好。
想到这里,他便彻底将这件事从脑中抛下,脑中一边想着该怎么开口向夏林菲解释,一边推开她家的大门。
“林菲,你、莫海音?”当他看到莫海音竟然若无其事坐在夏家的餐桌吃饭时,满肚子的苦恼顿时全都化为了气愤,“你们已经从画展回来了,还在吃饭?”
他可是头上缝了几针,又流了那么多血,痛得走路都不方便,只能缓慢地移动,好不容易从医院去了夏海辰的事务所,又好不容易打车回来的,这两个浑蛋却去悠闲看了美术展,还又吃又喝的。
“喏,这是给你买的零食。”莫海音指了指桌上的一包薯条。“谁要啊!”他愤愤地坐了下来。“对了,我暂时要在这里住下来了。”莫海音神态轻松地耸耸肩膀,“反正我暂时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看你们两个,抓个人最后把自己弄进医院缝了两针,真是看不下去了,我就勉强来帮帮你们吧。”
“是啊,以后,我们就是三个人的搭档了。”夏林菲笑眯眯地看着罗洛,比出三根指头,“另外,还有,小时候的事我全部想起来了,你应该也是吧?”
罗洛一阵强烈的无言以对。其实关于小时候的事情,他也都回忆起来了,当今天再一次看到莫海音,就隐隐觉得他这次不会再神秘失踪了,而现在,又变得更加确信。他明白,一旦找到可以容纳自己的地方,他是不会轻易离开的。从小时候就是这样,他们一直在一起,也只有他们才可以理解对方,怪力也好,头脑异常发达也好,他们才是同类,也可以称之为朋友。回来时,一路上他都在苦恼着该怎么向夏林菲解释那些复杂的事情,没想到她竟然也早知道了,还一边轻松啃着烤鸡翅,仿佛那些事情都无足轻重,根本不曾存在似的,害他倒是紧张了老半天,反倒显得像个傻瓜似的。
“那莫海音把事情告诉你了吗?”他试探地问。
“嗯,全都告诉我了。”夏林菲坦然地点了点头。“全部?”她的神情太过平常,让罗洛吃了一惊。“是的,不过,倒不如说,其实是我自己也想起来了。”大家都发生了不同的故事。妈妈也是,爸爸也是,他们都一样。
她想起妈妈在离开前,独自带着她去了圣彼得堡,看着天空的北极光,为了让她将那漫天的美丽景色看得清楚,妈妈将她举过头顶,让她更近地贴向天空。
也许是负罪感,也许为了让夏林菲将来过得更平淡幸福,最后她离开了,只是夏林菲回想她抱着自己站在涅瓦河畔温柔的样子,还有当她向自己催眠,眼泪一滴滴掉在自己脸上的时候,便觉得哪怕在不同的地方,或许不能见面了,心里一定还在彼此牵挂着。
她记得那个漂亮的妈妈,她轻轻摸着自己的头。那种感觉非常难得,如果有机会的话,夏林菲还是很想见见她的,可是,自己有爸爸,有小翼,有罗洛。尽管有那么一丝遗憾,却已经足够幸福了。
她很感激爸爸说的那句话——他们都是普通的孩子,只是比别人出色一点儿罢了。
“说起来,爸爸这次又交了一个好麻烦的事件给我。”夏林菲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将一本资料放在桌上,“好像是一个很红的女明星,明明星途挺顺畅,最近却在网上突然出现了很多对她不利的传闻与爆料,编造得非常恶劣,摆明了要抹黑她。女明星的公司找到爸爸,要他揪出是谁在背后搞鬼。这也太难查了吧?而且还是发生在网上的事,该怎么找人?感觉比上次北欧女神号的事件还要麻烦。”
“原来是她。我确实听说过一些关于她的事情。”罗洛一看女明星的照片,顿时就想起来什么。“哦?原来你这么关心娱乐八卦啊。”莫海音似笑非笑地接了一句。“谁有关心八卦新闻,我只是在报纸上看到过,然后就再也忘不掉了而已。”罗洛有些不好意思地反驳着。“好啦,你们不要又吵架。来分析一下怎么办吧。”夏林菲叹了口气,将他们拉开,将话题又拉了回来,“虽然说比较麻烦,但爸爸说报酬可是相当高,解决之后可以带我们去吃大餐,你们觉得呢?”
明明又是这么麻烦的事件,夏林菲心里却一点儿也不担心了,好像只要有他们三人,一切的麻烦都可以迎刃而解,她自己也不明白这股信心从何而来,可它就是存在着。
也许以后,他们也老是这样状况百出,不时吵架闹别扭。日子就这样一去不返,可一想到三个人都在这里,又加倍觉得安心起来。这个世界的许多事,都是这样奇妙。所有的事物,往往都同时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意义。看起来依然恶劣的关系,事实上,却已经变得牢不可摧;看起来再平凡不过的东西,却是有的人一直渴望的。也许,不必刻意做些什么,只要继续帮助爸爸查案,那么,也许还会再与那些和他们一样的人相遇的。从研究所出来之后,各种天赋经过强化改造,大大高于普通人,这些分散在世界各地的“精英”,一定不会一直默默无名。到了那时,不管优优也好,妈妈也好,都会再有相见的时候。只要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夏林菲坐在餐桌前,踌躇满志地望着外面漫天的星光,晶莹的眸子里也像被洒入星屑,闪闪发亮起来。
学校的放映室。今天的放映已经结束,观众惊叹着散场,夏翼得意地数着门票收入,而电影,也又一次来到了结局。所有的谜团都已经解开,阴谋都已经散去,误会解除了,感情滋长着,天空永远是晴朗的,因为画面定在了这一格。不管将来还会发生什么,起码这一刻,一切圆满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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