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生-第 34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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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里,曰小咸之山,无草木,冬夏有雪。北二百八十里,曰大咸之山,无草木,其下多玉。是山也,四方不可以上。有蛇名曰长蛇,其毛如彘豪,其音如鼓柝。又北三百二十里,曰敦薨之山,其上多棕枏,其下多茈草。敦薨之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泑泽。出于昆仑之东北隅,实惟河原。其中多赤鲑。其兽多兕、旄牛,其鸟多尸鸠。又北二百里,曰少咸之山,无草木,多青碧。有兽焉,其状如牛,而赤身、人面、马足,名曰窫窳,其音如婴儿,是食人。敦水出焉,东流注于雁门之水,其中多之鱼,食之杀人。又北二百里,曰狱法之山。瀤泽之水出焉,而东北流注于泰泽。其中多鱼,其状如鲤而鸡足,食之已疣。有兽焉,其状如大而人面,善投,见人则笑,其名曰山,其行如风,见则天下大风。又北二百里,曰北岳之山,多枳棘刚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四角,人目,彘耳,其名曰诸怀,其音如鸣雁,是食人。诸怀之水出焉,而西流注于嚣水。其中多鱼,鱼身而犬首,其音如婴儿,食之已狂。又北百八十里,曰浑夕之山,无草木,多铜玉。嚣水出焉,而西北流注于海。有蛇一首两身,名曰肥遗,见则其国大旱。又北五十里,曰北单之山,无草木,多葱韭。又北百里,曰黑差之山,无草木,多马。又北百八十里,曰北鲜之山,是多马。鲜水出焉,而西北流注于涂吾之水。又北百七十里,曰隄山,多马。有兽焉,其状如豹而文首,名曰狕,隄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泰泽,其中多龙龟。凡此山之首,自单狐之山至于隄山,凡二十五山,五千四百九十里,其神皆人面蛇身。其祠之:毛用一雄鸣彘瘗,吉玉用一珪,瘗而不糈。其山北人,皆生食不火之物。

    ※※※

    有什么要问的吗?

    问:牝牡是什么?

    答:即雄雌。

    问:瘅呢?

    答:黄疽病。

    问:橐驼是骆驼吗?

    答:是。

    问:题是写的意思?

    答:不,指额头。

    问:怎么是“其音如梧”?

    答:琴瑟一类的乐器是梧木制作,所以梧指琴瑟,这里是说声音如弹拨琴瑟一样。

    问:这一山系里鯈鱼“其状如鸡而赤毛,三尾,六足、四目,其音如鹊”,何罗鱼“一首十身,其音如吠犬”,孟槐“状如貆而赤豪”,鳛鳛“状如鹊而十翼”,寓鸟“状如鼠而鸟翼,其音如羊”,耳鼠“莵首麋耳,其音如嗥犬”,足訾“牛尾,马蹄”,诸犍“状如豹而长尾,人首而牛耳,一目”,鱼“状如鲤而鸡足”,诸怀“其状如牛,而四角,人目,彘耳”,鱼“犬首,其音如婴儿”等等,怎么这样多各种动物组合的怪兽怪鸟怪鱼?

    答:是呀,前边西山列系的山上多神多玉多嘉木,这北山列系的山上就全是魔怪似的,这与北方的地理环境气候环境有关。我前边说过,人在不同的地理环境气候环境下,长相、口音、性格、文化都不同的,就拿现在陕西说吧,北边是黄土高原,南边有秦岭,中间是关中平原,高原和秦岭里至今仍流行民歌,关中平原却没有民歌但有戏曲,这就是相对而言关中的文明程度要早。但是,你注意到了吗,滑鱼人吃了能治疣赘病,人吃了不患痈疽病,鯈鱼人吃了无忧虑,养孟槐可以避凶,养疏可以辟火,橐驼御兵,耳鼠御毒等等。这能反映出上古人如何以兽类来躲避各种伤害。也可看作这样一种思维:大凡相貌丑的不一定就恶,反而镇恶。这种观念在以后就创造了形象,如天王,阎罗,灶爷,土地,还有钟馗和包公。现在咱们这儿父母为孩子起名喜欢起赖猫瞎狗罗锅瓦盆的,很丑很贱的名就是为了好养。俗话有人不可貌相,原因也在此,当然人称谁丑时不说丑,称异相。

    问:还有,狕“文首”,孟极“文题”,幽“文身”,足訾“文臂”,这些动物怎么就有花纹?

    答:那可能是母兽哈。凡是这种动物都写到与人的亲近,如幽“善笑,见人则卧”,孟极见人“善伏”,足訾“见人则呼”,水马见人“其音如呼”。这是从人的角度来写的,人是喜欢漂亮美好的。哈哈,动物以后也就取悦人吧,有了蝴蝶,锦鸡,熊猫,孔雀,斑马,甚至老虎,豹子和蛇。

    问:哈哈。

    答:我笑,你不能笑!还有要问的吗?

    问:前边各山列系祭祠只是记载祭祀用品和方法,而这里却有了在祭祀时,住在诸山北边的人都要生吃没有烹煮的食物?

    答:是忌火的缘故吧,那里动物多,动物都是怕火的。或者,是祭祀的时间长,得把这段时间固定下来而有许多禁忌,这也是节日的起源吧。现在许多节日不是在讲究着吃什么食物和不允许吃什么食物吗?

    问:前边的各山列系里是有着一些兽长着人的部位,而这里形像人声像人的兽最多,这是当人逐渐主宰了这个世界,兽就向人靠拢了,或被人饲养,或也企图变成人么?

    答:这不是兽的想法,仍是人的想法。

    问:兽也应当如此呀。

    答:这不仅是人的想法,更是现在人的想法。现在的人太有应当的想法了,而一切的应当却使得我们人类的头脑越来越病态。我告诉你一段话吧:纯然存在的美,那属于本性的无限光芒。树木不知道十诫,小鸟也不读《圣经》,只有人类为自己创造了这个难题,谴责自己的本性,于是变得四分五裂,变得精神错乱。

    问:这是你的话?

    答:不,不,是一个哲者语录。

    ※※※

    老余的爹住在了当归村,老余孝敬着,当归村的人替老余孝敬着。住在了接待楼上,一日三顿各家轮流着要请去吃饭,老余的爹不,他说这样不好,也不方便,他能做饭的,自己做自己要做的饭,吃着可口。于是,村人就给他垒了灶,备了锅盆碗盏,每日只给他送些米面呀肉蛋呀和各种新鲜蔬菜,还考虑到了安全,像县城和镇街一样,楼门外再安了安全防盗门,把所有的窗子都装了铁条网罩。老余还是那么爱喝酒,每到新村长家去赶酒场,都要喊荞荞,荞荞就也扶了老余的爹一块去。但老余的爹只是半斤酒量,喝过了,和大家讲讲话,便给荞荞说:得煮鳖了吧!

    老余的爹喜欢吃鳖,这在当县人大主任时就养成了习惯,每到什么地方去检查工作,秘书事先就要通知接待方准备几只鳖,以致后来只要他到哪儿吃饭,鳖就早早准备好了。他住到当归村后,当归村人还不了解他的嗜好,他就在村里要买鳖,村里没人吃鳖,他就让去捉,捉来了他掏钱买,强调必须买。当归村人知道了,想办法去捉鳖,当归村的泉水里没有鳖,就到镇街去买,或者亲自到倒流河里捉。怎么能要老余的爹掏钱呢?他们就在谁家要办低保呀,谁家要批庄宅地呀,或超生了孩子要办个头一个孩子有疾病的医疗证明呀,都来求老余,老余能办就给办,而来求事的也便柳条子串了三个四个鳖的。鳖送的多了,老余的爹在楼内的一间房里修了个小水池,里边就放养了成百个鳖。

    老余的爹吃鳖特别讲究,每吃一只鳖,都要单独用清水浸泡三天,然后把鳖放在冷水锅里文火煮,等水开滚起来,鳖就伸出头张开了嘴,他要用指头捏一点味精和五香粉放进去,也给灌些酒、醋、香油,直到鳖完全煮死。他别的饭菜做得一般,但烹饪鳖肉有一套,可以清蒸,可以红烧,还能以鳖汤煮麻什子。让荞荞过来吃一碗,他给荞荞讲什么是美食家,美食家不是啥都能吃,啥都能吃的那是猪。而会吃的也得会做,就是把一样的东西做出不一样的味道。他每每吃了鳖肉,就要喝汤,除了喝鳖的清汤就只喝面汤,但面汤必须是下过第二锅面条后的面汤。荞荞笑着说:那好,那好。她把第一锅面条捞了干的,油泼了自己吃。

    到了冬天,当归村新村长的老娘过世,新村长来请我去唱阴歌,我去了两天,唱完阴歌后,荞荞要我去她家坐坐。荞荞却向我求卦,问戏生在矿区有没有女人?因为戏生有一个月没回来了,上个月回来人瘦了许多,而夜里竟然有那么多鬼要求,他以前从来都不会这些呀!这卦我算不了,她说:你是不肯给我算,你是生死界里的人,你能不会算卦?!她把我又推荐给了老余的爹,我给老余的爹说我当年见过匡三司令,他压根不相信,问我多大了?我不愿意告诉我的年龄,我只是说些匡三的往事,那些往事他大概也听说过,但他并不知道细枝末节,听得一愣一愣的。荞荞说:天下的事你没有不知道的么,你活成仙儿了你说你不会算卦?老余的爹说:他肯定是看过好多秦岭游击队的历史资料!又对我说:你真能算?你算算我今早收了几只鳖?我有些生气,就说:今早没鳖,有来要账的。才过了一会儿,有人就提了三只鳖进来,说他是从镇街来的,听说这里收鳖。老余的爹很高兴,每只鳖十元钱,荞荞要掏钱,他不让掏,自己掏了,说今日这鳖好,是野生的老鳖,盖都黄了。鳖在地上爬,爪子在水泥地板上抓得有铜音,他用脚一踢,鳖翻了个身,四个爪子朝上乱动,他说:你说不来鳖,这是啥?我还是说:这是来要账的。他伸手往鳖肚子上一戳,大拇指和食指就扣住了鳖的后爪窝儿,鳖一下子就安静了,一动不动。老余的爹嘎嘎地笑,说:不就是来要了我三十元钱么,现在县城的饭店里炖一砂锅豆腐都四十元哩!

    ※※※

    戏生在矿山上依然看守着矿石,他已经习惯了和来拉矿的司机合伙捣鬼,也习惯了那些妓女的纠缠,有几天拉矿的卡车没来,倒坐卧不宁。但是不久,他觉得下身是那样的不舒服,又痒又火辣辣的疼,发现长了小疖子,甚至还往出流有黄色的东西。他紧张了,以为是染上了那种瞎瞎病,就跑到山下去看电线杆上那些治性病的小广告,越看自己的病越像是,就抄了小广告上的治疗电话和地址,回到柴棚里熬煎得哭起来。

    拉矿的司机来了,又带了个女的,戏生不让他们到他的柴棚子来,司机说:这可是个处女,我都舍不得用,给你送来你倒这样?!戏生说:我不用了,我用烦了。司机说:饭把人能吃烦?戏生就悄声说了他病的事,司机让他脱了裤子看,说:别去找那些游医,我到医院买些针剂来,吊上几天液就好了。再让戏生用那女的,戏生不肯了,司机说:那老哥用,这得借你地方。戏生就出了柴棚,到右边的洼地里去大便。才蹲上,另一个矿洞的看矿人路过了,说:喂半截子!蹲下了别让东西挨着地,如果地是蚯蚓爬过的,那会肿的。戏生忙在脚下垫了石块,还用手在身前刨个坑儿。那人说:其实你用不着,你那东西小。戏生哼了一声,不理那人。

    当司机再来时,真的是带了三瓶药水,戏生问会不会是挨了蚯蚓爬过的土呢?司机说:挨了蚯蚓爬过的土会肿的,你这没肿呀。就给戏生的手背上扎针,扎了几次没扎进去,又换个手背再扎。戏生不怕疼,只是问:这针扎了真的能好?司机说:我给两个人打过针,人家是镇干部哩,命没你珍贵?!打完了药水,司机装车多装了一吨。

    五天后下身果然不疼不痒,戏生也受了惊,不敢再沾那些妓女,便不让司机多装矿石。那一天,两人吵得很凶,司机说:你要这样,我就嚷嚷你得了性病!戏生说:你敢嚷嚷我得了性病,我就揭发你多装了矿石!他拿出本子来,上边一笔一笔记着哪一天多装了半吨,哪一天多装了一吨。司机扑过来要夺本子,他就是不给,司机的力气大,压住他打,他把本子夹在腿缝,身子蜷成一团,头被打得流了血,仍是没让司机把本子夺去。

    毕竟司机没把戏生得性病的事传出去,戏生也就没有揭发司机多拉了矿石。但司机从此去了别的堆矿点,而戏生这里矿石越堆越多,来偷矿的人也越来越多。戏生白天里不敢松懈,但凡看见山根的梢林里或右边洼地的草丛里有人背着背篓和提着麻袋,他就坐在矿石堆上拿眼睛盯着,又怕人家不注意他,故意曳着嗓子唱山歌。到了晚上,风寒不能在柴棚外久站,他围着矿石堆栽了木杆,拉上绳,绳上挂着铃铛,一有铃铛响就跑出来。这样过了半个月,天下大雨,连下了三天三夜,他没有出柴棚,雨停后发现矿石堆南边的矿石少了许多,地上满是人的脚窝子。他没敢敲锣,拿了锨去铲那些脚窝子,便看到山下有一伙人抬着一个席卷,后边有人在哭,哭声被风吹得一会儿有了一会儿又没有了,听不清在哭什么。这时候,三个背背篓的人走了上来,他一看那装扮和神色,知道是偷矿的,又唱山歌,那三个人竟然还往上走。戏生说:干啥呀?他们说:来背些矿石。戏生说:呀,胆大得很么,明着来偷矿呀?!我敲锣呀,敲了锣你们谁也跑不掉的!他们却说:你敲吧,看有没有人来帮你。戏生敲了一阵锣,真的没人来帮他。他们就说了这场雨东南坡坍了八个矿洞,而北坡有了泥石流,埋没了坡下那一排土坯房,死了十二个人。戏生说:山下人哭就是死了人啦?!他们说:你不知道你伙计的事?戏生说:谁是我伙计?他们说:就是二胜呀!二胜就是以前来拉矿的司机。戏生说:我没他这伙计,他也没脸来我这儿拉矿了。他们说:他再也不来拉矿了,他死了!戏生吃了一惊,问二胜为啥死的,怎么死的?他们说土坯房死了十二人,其中就有二胜,二胜原本是夜里出来小便的,发觉泥石流下来,他完全可以跑掉的,但他又返身进房里去喊睡着的另外的人,人还没喊醒来,房子就一下子没了。戏生一下子跌坐在泥地上,叫着:二胜,二胜!那三个人便开始在矿石堆里挑矿石,挑出一个扔了,再挑出一个扔了,后来挑出了十几块,说上边的金子成色好,就装进背篓里背走了。戏生还坐在泥地上,软得站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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