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亮跑交换习惯了也觉得蛮轻松的，每天上午到人行去一趟，下午在办公室装订传票，看看报纸喝喝茶一天也就混过去了。来他这里串门的都是行里的闲散人员，行长的司机大老李、经警班的经警。临时工顾春花经常提着一箱零钱到他这里来清理，文亮闲下来时也帮着她清理。顾春花四十岁左右，是运钞车上的随车出纳，主要负责记录清点每个营业网点钱箱的数目，送完钱箱后再去加油站收款。加油站收来的好多都是公交车上收到的零钱，公交司机用这些零钱去加油，清理起来费时又费力。
顾春花心态很好，文亮曾问她：“你在银行做临时工，工资又低，待遇又差。每回过节分东西，只给你们一半，图个什么？”顾春花说：“还不是为了孩子，在家不管怎样可以看着他不至于学坏。再说，有个事做人也充实些。我在家曾经没事干待了一年，可不是人受的。”文亮说：“我老婆要是像你这样想就好了。”
这话说了没多久，某地区银行的一名临时工卷走了银行的一笔巨款，引得高层领导的震怒，展开了一场清退临时工的行动。临时工里面，除了行长司机大老李，其余的全都辞退。顾春花和谭珍走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很难过的样子，只有顾春花对文亮说：“银行太没有人情味了！”
当天下午，文亮又被何主任叫到办公室，让他将手头跑交换的工作交给赵凌，去接手顾春花的随车出纳的工作。文亮也没多说什么，心想，在哪里不是干活。刚从何主任办公室出来，手机就响了，一接，是马伟打来的：“老徐，听说是你接随车出纳？”文亮笑说：“是呀，以后归你管了，还请多多关照。”马伟也笑说：“好说，好说，下午四点咱们在行里碰头。”挂断电话文亮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马伟现在是经警班的班长，也管着行里两台车八个人。当年在储蓄所还跟自己称兄道弟，论资历比自己晚进银行好几年，怎么转了一圏，自己倒成了他的手下。这真应了那句话“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跟着运钞车接完款下班回到家里，已经是七点多了，天都黑下来。吴卉问怎么这么晚回来，文亮说：“主任今天找我谈话，让我干随车出纳。”吴卉说：“随车出纳有什么好干的，你就没说个‘不’字？”文亮说：“咱就是人家手中的一枚棋子，人家想往哪里摆就往哪里摆，咱们自己能做主吗？”吴卉说：“我真希望你在单位也硬气一回，这样就不会让人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了。”文亮说：“什么事想开了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像我这样的人在哪里不是做事。你们女人就是太喜欢斤斤计较了。”吴卉说：“你就是平时太好说话了，领导才把这些没人愿意干的事都交给你。”
文亮下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边吃边说：“老婆，你这两年变化蛮大的，我有时候都觉得快不认识你了。”吴卉说：“是呀，人是越活越明白。你倒是没变，可我看你都快被淘汰了。”文亮说：“别说的这么可怕，我一直自我感觉良好。”吴卉说：“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文亮说：“杞人忧天。”
早上天刚蒙蒙亮，两个人都起床了，吃了点东西，迎着呼啸的冷风走到街上。街上还没几个人，有清洁工在挥着大扫帚在扫街，有不多的几辆车在街头驶过。文亮和吴卉一起走到车站，两人分乘不同的车辆往单位赶去。金库设在分行大院内，文亮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文亮这一组四个人，司机张立伟，三十多岁，有点胖，饭量大，酒量大，车开得很稳。经警沈凡贵，以前是文亮在上岗分理处的老同事了。他俩都住在院子里，不用像别人起大早赶过来。另一个经警是马伟，他也是刚到，手里拿着两个包子边走边吃。
好几台运钞车都停在院子里，文亮跟着老沈和马伟进到金库里面，马伟和老沈一人拉着一辆拖车将十几个钱箱从库里面拖出来，文亮则和守库的两名出纳杜芳和陈庆签字交接。这两人都练就了火眼金睛，车子拖出来扫一眼就知道车上有几个箱子。到了外面，文亮也帮着把箱子往车上搬，老沈说不能乱放，先送的放外面，后送的箱子放最里面，这样便于储蓄所的人来拿。一二十分钟的时间，各个运钞车都装好了。管保卫的牛科长经常来督促，看看有没有迟到人员，规定是运钞车要七点半准时出发。
这几年储蓄所撤消了不少，文亮他们这趟线上也只有七八个网点，通常情况下，一个多小时就送完了。送完款后就直接去加油站收款，加油站的工作人员将头天的款子交给文亮。这些款子有零有整，很多是公交车上流过来的，数起来也很费时费力。老沈待着没事，也帮着文亮一起数，这样就快多了。七、八上加油站跑下起，一天也收了不少钱回来，回到支行都十一点多钟了。
中午就到老爸老妈那里混一顿饭，休息一会儿，又回到行里，要抓紧时间清理收回来的现金，因为要赶在下午四点钟接款之前将钱清理完上交到出纳柜，时间上还是很紧的。跟文亮一起干这活的还有从储蓄所抽来的郑荣，她三十多岁，一直在一线工作，已经有颈椎病了，数钱时间长了就要站起来把脖子扭一扭。
经常下班都是很晚回家，基本上跟吴卉就只有早、晚碰一面，两人很少带着孩子一起出去玩一玩，也别说一起逛逛街了。吴卉经常抱怨说：“咱这过的是什么日子！”文亮安慰说：“习惯就好了，人是适应性很强的动物。”
经警班的另一名司机水军买彩票中了个3000元，这天嚷嚷着要请大家出去撮一顿。这水军人送外号“水上嫖”，只因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嫖妓，有一回他****被抓，还是陶主任找人将他捞出来的。文亮这一车人接完款后，来到颐和支行门口等那一车的人来。文亮和老沈在街心花园旁坐着，司机张立伟和行长的司机大老李站在行门口抽烟说话，马伟等的无聊，看路边有两个擦皮鞋的，一屁股坐到一张椅子上，又冲文亮说：“来呀，我请你擦皮鞋。”文亮冲他摆了摆手。
一会儿，水军带着他车上的另两个人也来了。马伟鞋擦好了，他站起来翘了翘发亮的皮鞋，掏出钱夹子，拿出两块钱交到帮他擦皮鞋的妇女手中，又问水军：“没把你们车上的郑荣一起叫来？”水军说：“人家说你们都是男人聚会，不愿意来。”马伟说：“不来就算了。”招呼着大家一起往交通路的大排档走去。
马伟说这边有一家的啤酒鸭烧得特好吃，带着大家直接找到了这家大排档。此时是晚上七点左右，食客不少，一家一家都亮着灯，炒菜、烧烤、油烟、喧闹交织在一起，马伟让老板将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八个人团团围坐在一起。要了两个啤酒鸭的火锅，又点了一些下酒菜。这帮经警一个个像是饿鬼投胎，吃起东西来狼吞虎咽的，啤酒像水一样往肚子里倒。
几杯酒下肚，水军说：“老子昨天要是再多中一个号，那就是500万，你们就别想跟我坐在一起了，那我就风光了。”文亮说：“没中500万是老天爷照顾你，你要真中了500万，那还不吃喝嫖赌吸五毒俱全了，那你这个人就废了。”马伟笑着说：“老徐不说话则已，一说就是语出惊人呀。”水军说：“请你吃还堵不住你的嘴，不行，罚酒三杯。”说完走过来强着灌了文亮三杯酒。文亮喝完说：“不行了，本来就没什么酒量，再不说话了。”
马伟对文亮说：“老徐，你要好好练练酒量，你看看老李是怎样喝酒的。”老李说：“我不是吹的，鲁行长每次出去喝酒都带着我，我替他可喝了不少的酒。”马伟说：“我讲个笑话，有一回老李跟着鲁行长出去见客户，人家看咱们老李长得高大威猛，愣是把他当成行长了，把鲁行长冷落到一边了。老沈说：“说实在的，老李长得确实像领导。”老李叹口气说：“咱是命不好，没读多少书。其实我看他们当行长的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比我多读了几年书，要说有什么水平，我还真没看出来。”另一个经警说：“不管怎么样，能当上行长就是本事。”马伟说：“老李，你也好好巴结巴结他，争取在他手上转正，以后也弄个一官半职的。你看分行管保卫的牛科长，他以前就是给行长开车的。”大老李一口喝干了杯中酒，又开了一瓶说：“咱这鲁行长太阴了，老是一本正经的，我到现在还摸不清他的脉，就像老虎咬刺猬，无处下口。”马伟说：“这巴结当官的，全凭个机灵劲儿，你要像他肚子里的蛔虫，想到他前头去。”
这顿酒喝了个把小时，点的那些菜被吃了个盆干碗尽，水军还要邀大家去洗脚。文亮推说酒喝多了，要先回去。老沈说家里还有事，也不去了。文亮觉得跟这几个家伙明显不是一路人，他们谈论的话题，自己不感兴趣;他们津津乐道的，是自己鄙视的，这样的人是难以成为朋友的。但是也许是人们常说的酒肉朋友，在一起吃吃喝喝而已。不过，他想，今天吃的主菜是“啤酒鸭”，应该叫“鸭肉朋友”，想到这里，他的脸上浮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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