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作家,2012年诺贝尔奖获得者)
上世纪80年代中国作家几乎是集体阅读《百年孤独》的情景。我不能说马尔克斯是当代世界最伟大的作家,但自上世纪60年代至今,世界上的确没有一本书像《百年孤独》那样产生广泛而持久的影响。我本来有过一次与他见面的机会,但因他生病错过了。感谢这个天才的头脑,他发明了一种独特的小说,他也发明了让自己永生的方式。
我最早听说这本书(《百年孤独》)是1984年底,读这本书第一个感觉就是震撼:原来小说可以这样写;紧接着是遗憾:自己为什么早不知道小说可以这样写呢? ……1987年,我写了一篇文章《远离马尔克斯和福克纳这两座灼热的高炉》,我意识到不能跟在人家后面亦步亦趋,一定要写自己的东西,发自自己内心的东西,跟自己生命息息相关的东西,然后一步一步地向这个方向努力。这20年来我始终在跟马尔克斯搏斗,我要离开那本书……模仿是必须的,一个人写作的初级阶段就是要大胆模仿,但不能仅仅满足于模仿……一个有良心有抱负的作家,应该站在人类的立场上进行他的写作,应该为人类的前途焦虑或担忧,他苦苦思索的应该是人类的命运,他应该把自己的创作提升到哲学的高度,只有这样的写作才有价值。作家应该关注的,始终都是人的命运和遭际,以及在动荡的社会中人类感情的变异和人类理性的迷失。
李敬泽(批评家,中国作协副主席)
早上得知这个消息我感到痛惜。因为马尔克斯不是一般的外国作家,他是一个曾经对中国作家和中国文学产生了相当影响的作家。某种程度上讲,差不多有一代中国作家都曾经在马尔克斯那里得到了教育和启发;他是我们记忆中很珍贵的一部分。
我第一次接触马尔克斯的作品是80年代中期,确切的年头已经不记得了。我当时阅读《百年孤独》是上海译文的版本,好像当时每个文学青年手里都有一本《二十世纪外国文学丛书》。
80年代的每一个读过《百年孤独》的人都会记得初次阅读的震撼,那句传奇的开头“许多年以后……”故事就此展开,我们获得了一双新的眼睛去看世界和看人。我觉得对于一个作家而言,这是他自身力量的最大体现。
一个作家对读者和其他作家的影响不一定是很明显的,但会很大程度上丰富了后者感受世界的眼光。
格非(作家,清华大学教授)
T.S.艾略特曾说,我们所有的探寻的终结,将是来到我们的出发之地。卡彭铁尔在临终前亦留下了“回到种子”的神秘遗言。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文学经历似乎也向我们勾勒出了“向外探寻”和“向种子回归”的过程。然而,僵死的、一成不变的、纯粹的传统只是一个神话,因为现实本身就是传统的变异和延伸,我们既不能复制一个传统,实际上也不可能回到他的母腹。回到种子,首先意味着创造,只有在不断的创造中,传统的精髓才能够在发展中得以存留,并被重新赋予生命。这也许就是《马尔克斯传》给我们的最大启示。
朱大可(文化批评家):
马尔克斯的灵魂,已经渗透到中国作家的语法里,并与卡夫卡、博尔赫斯和米兰·昆德拉一起,对当代文学产生深远影响。在某种意义上,中国作家是喝着盗版马尔克斯的精液长大的。我们可以列出一个长长的作家清单,他们包括莫言、贾平凹、马原、余华、苏童、格非、阿来等等,几乎囊括了所有创作活跃的前线作家。“许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上校仍会想起他的祖父带他去见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这个《百年孤独》的开卷句式,出现在许多作家的笔下,从马原的《虚构》、莫言的《红高粱》、韩少功的《雷祸》、洪峰的《和平年代》、刘恒的《虚证》、叶兆言的《枣树的故事》,到苏童的《1934年的逃亡》、余华的《难逃劫数》和格非的《褐色鸟群》,等等。
马尔克斯的“他者叙事”,帮助中国人跟幼稚抒情的状态决裂,蹒跚学步地走向后现代的前沿。与此同时,他的“拉丁美洲魔幻”,他的传说、神话、童话、巫术、魔法、谜语、幻觉和梦魇的拼贴,都令那些被“现实主义”禁锢的中国作家感到战栗。
长期以来,马尔克斯扮演了中国作家的话语导师,他对中国当代文学的影响,超过了包括博尔赫斯在内的所有外国作家。其中莫言的“高密魔幻小说”,强烈彰显着马尔克斯的风格印记。但只有少数人才愿意承认“马尔克斯语法”与自身书写的亲密关系。对于许多中国作家而言,马尔克斯不仅是无法逾越的障碍,而且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叶开(作家,《收获》杂志副编审)
那个时代每一个刚开始写作的青年,脑子里都有一个马尔克斯在附体。无论是《红高粱》还是《活着》,血液里都流动着马尔克斯,那个两万公里外眯着眼睛的哥伦比亚人……马尔克斯就是我们的语言巫师,所有那些公开承认或者拼命抵赖的作家,或多或少都受到马尔克斯的附体。他是我们新文学的精神父亲,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中国籍作家莫言时,那篇精短的授奖词里,仍然一开头就提到马尔克斯和他的魔法世界。
责任编辑 黑丰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