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珠子呢?小珠子呢?”
“一定是大哥哥带她去玩了,大哥哥真偏心。”
那边站着坐着好些女孩子,倒象周府里忽地开了花,到处沁香。她们都很漂亮,只是不如阿蕊。她们在“咯咯”笑着,并无一人看我一眼。偶尔有女孩子瞅到我,只是眼角一转,又转到窗户那边。我悄悄的打量着周围,盼望着阿蕊什么时候出现。我奇怪没有人谈起她,她们笑着议论的都是那个小珠子。
“仲安表哥在就好了。他早就说会带我们逛镇江。”
“我想看三哥穿军装的样子。”
“你是想看三哥还是想看陈显哪——”
女孩子们又笑起来,仿佛人世间从来没有什么忧伤。
这时,大将军示意我来到一个贵妇人面前行礼,贵妇人脸色有些严肃,大约五十来岁:“这次负责训练新兵的是你?”
我道是。
“平儿也入伍了。萧大将军在巴州,希望你能把平儿培训好。这些孩子都是大陈未来的栋梁之才。”
大将军忽地一笑:“夫人看罗艺这样文质彬彬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身瞅着他年轻了些。孩子们都很骄傲,对资历太浅的将领未必服气。”
“还有在下呢。”
萧夫人严肃的神色有点缓和:“罗喉啊,老身可是拜托你了啊。对了,老身还有件私事和你商量。”她又示意打赏,一个丫鬟上来给了我好大一个红包。
我看看大将军,他只是微笑。我便接过红包退了出去。
娘啊,我看着天空的星星问,您会庇护孩儿吗?娘啊,您和爹都走了,你们在天上团圆了吗?我一个人坐在周府花园的树丛中,默默向天祷告。娘啊,告诉您一个秘密,今天我看到一个叫阿蕊的姑娘。娘,您说,象我这样的身份能够得到阿蕊的微微一笑吗?我闭着眼睛,觉得空气中充满冷冽的气息,似乎是老天要提醒我不要这么无知和狂妄。难道我永远只能躲在角落胡思乱想,难道我不能有朝一日堂堂正正找到阿蕊,告诉她我喜欢她啊。啊,她一定会嘲笑我的,嘲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算她真的嘲笑我,我也一定要找到她,告诉她。我正在怀想阿蕊,忽地听见一声悠悠的叹息:“这个叫罗艺的孩子,是你新收的将领?”
听见自己的名字,我暗暗惊诧,却不敢动弹,那声音十分柔和:“好年轻的孩子,你如何忍心?”
“男子汉大丈夫本来就该从军以后建功立业。罗艺年纪虽小,却很有雄心壮志,也是个有悟性的孩子。我培养他,何尝不是为了他好?”
我听出大将军的声音,更加惊讶,那个和他谈话的女子,却又是谁呢?
“看见他的模样,就想起当年的新安和平安二儿,也是这般大小吧。”声音带着哽咽:“男人都是这样狠心吗?从来没有想过母亲的感觉?为了你的雄图大业,就让这么小的孩子去沙场撕杀,于心何忍?”
大将军长叹一声:“夫人,你想多了。”我这才想起说话的是大将军夫人。“夫人这次到镇江来,是不是终于原谅罗喉了?”
周夫人的声音有些低:“原谅?夫君为天,做妻子的怎么敢对夫君大人有什么不满?”风声中夹杂着周罗喉沉重的呼吸声。我真想找个机会溜掉,要是被大将军发现我偷听他们夫妻的谈话,还不把命丢掉?我四处看看,夫人的声音又钻入耳朵:“我是为了仲安和小珠子的事情来的。秦太傅对仲安放荡的行为十分不满,如果仲安再不收敛,只怕小珠子这好孩子不会嫁给他了。他也白白惦记一场。”
“小珠子还小吧。”
“也不小了。再过一年该满十五岁了。当年我也是十六岁就嫁到你们周家。”
“仲安刚满十八岁,再放他两三年自由身吧,夫人。”
夫人的声音更加细微:“我是喜欢小珠子的,你们周家的男人觉得无所谓,旁边还有好孩子等着娶她呢。仲安现在只管胡闹,总有他后悔的一日。”
我登时好奇起来。在悉悉嗦嗦的仿佛衣服摩擦的声音中,大将军的话音带些嘲笑:“周家男人的好处秦旭那种古板的男人懂什么?年轻的时候放纵些,本来就是周家男儿的特色。想我当年才十五岁就交结豪杰,我爹比秦太傅还要古板,指着娘亲骂我说,这个儿子要给周家带来灭门大祸。结果如何呢?”大将军的笑声听起来特别骄傲:“他老人家看中的好孩子平平庸庸度日,我这个不羁的儿子却成为大陈的大将军。仲安可是一等一的上品男人,错过了倒是他们秦家的损失。”
“你也别拿着自己年轻时候的风流事得意,难道那个女人的教训还不够吗?”夫人的声音充满了讽刺:“现在她可是尊贵得很。你建立再大的功勋比不上别人一根小指头。”
“嘘——”大将军的声音充满了温柔:“夫人,六年你不肯来镇江,终于到了,何苦……”
我听花园里再无声音,才蹑手蹑脚的溜出周府。
夜晚的天空特别明亮,镇江街头人头涌动,有人在放焰火。焰火冲上夜空,又化为星星点点的热闹坠下。小孩子们的尖叫声特别响亮和快活。天空又是一阵明亮,我眼前闪过那张美丽异常的面孔,阿蕊!她的身边似乎是那个叫远的男子。她的侧面被焰火印衬得光彩明亮,又是一暗,阿蕊又消失在我眼前。我一拉穿雪的缰绳,想追上去看个究竟。但是人潮拥挤,短短十来步倒象要越过千山万水般艰难。我只得下马,用力向人群中挤过去,好不容易来到阿蕊刚才站立的地方,她的倩影早已经消失无踪。
我四处张望,肋下一阵寒风,我自然的用刀柄一挡,在嘈杂声中清晰的分辨出“铛”的一声。我出手,想抓住那刺客的手腕,焰火闪耀中,周围都是忽黑忽白的人脸,汗水、笑容、怒喝,混合在一起如群魔舞动。那人手腕一翻,又一股锐利之气透向我肋下。我刀柄再沉,刀略略出鞘,寒光闪过,有鲜血冲出。人群又是一阵拥挤,我在人潮中再度出手抓住那人的衣襟,有暗哑的声音道:“好身手,不愧是周大将军手下第一等人才。”我一脚踢向声音处,那件衣襟已经兹拉一声被我扯下,刺客却脱壳而去。声音来处也出脚,两脚正好踢中彼此,我脚心微震,猛地从靴子中拔出断刀,刀无声,那人的靴子是特殊的牛皮制作,上面缠着铁刺。我的断刀极快,又见鲜血涌出。我正待逼上,黑暗中仿佛见那人手中一挥,我连忙后退,烟雾大起,人群都吼叫起来。
我屏息拉着穿雪飞快退到街边一棵大树后,跃上大树一看,果然有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从人群中急速穿出。我催动穿雪从旁边的小道穿过,却在前面的巷子前将那人截住。那人蒙面,声音暗哑:“罗将军何苦紧追不舍?都是自家人,我也只是奉上峰的命令给罗将军传消息。”
我紧盯着他:“什么上峰?什么消息?”
他右手一举,手指之间似夹着一个蜡丸纸团。蜡丸抛出,我的断刀一削,蜡丸停在刀面上。我没有打开观看,仍然盯着他,鲜血从他的左脚溢出。我道:“你暗算我,自己却受了伤。我的刀尖上涂了毒药。”我盯着他的眼睛,见一丝惶恐从他的眼睛中闪过,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哈哈,罗将军是那等在刀尖下毒药的卑鄙小人吗?”
我笑了笑:“我是怎么样的人,阁下如何了解?莫非阁下是熟人?暗杀是杀,沙场是杀,刀是杀,毒药也是杀,我是个不大在乎规矩的小人物。”
他忽地道了声:“王爷果然没有看错你。”
我微微一怔,“王爷?”
他的笑声暗哑,似乎想掩饰本来熟悉的声音:“贺帅想再试一试将军的身手。”
“也许把我的命试没了。”我愤怒。
“大隋要的将军,必须是绝顶的人物。否则,用其为内应说不定不成反败。罗将军请勿责怪。”
我淡淡的道:“那么贺帅可知道我罗艺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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