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娘娘拍拍宣公主的脑袋,话语温柔:“公主稍等片刻,本宫再问罗艺几句话。罗艺,你过来。”
我独自跟着张娘娘走到一座凉亭里,凉亭四周是假山,怪石上长着各种奇异的花草。她坐到一张石凳上,语音不大,却让我一惊:“你可知道,提拔你做内廷侍卫长是本宫给皇上的建议。”
我赶紧跪下:“谢谢娘娘栽培!”
她嗤之以鼻:“栽培?!本宫为什么要栽培你!”
我听她似乎不悦,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她等了一会儿,似乎在等我辩解。我本不是多话之人,见她喜怒无常,怎敢多说。亭中有薄荷的香味,嗅到鼻中让人精神舒爽。或许是太静的缘故,不一会儿,旁边的一株大树上响起了蝉鸣。
“我小时侯也淘气,常常爬到树上拣蝉蜕,听说这个可以入药。”我听她自语起来,有点奇怪,“娘娘喜欢,末将帮娘娘多拣一些。”
“你这胡儿,倒是精乖,不比那些多话的家伙。”她话音转喜,“本宫告诉你几句话,你记在心里。本宫选你做内廷侍卫长,只因为你是周罗喉的爱将。”
我想,原来你相信周大将军的目光嘛。“不,不是你想的原因。”张娘娘笑得有些讽刺:“周罗喉大力栽培你做他羽翼,本宫一直在想他看得起的人是什么样子。既然你能在破格赛上脱颖而出,本宫就要把你夺过来。他那么自负的人,如今步步输给本宫。现在连爱将都成了本宫的人,一定肠子都悔青了。”
“娘娘,”我忍不住为周罗喉辩护,“大将军为国为民,胸怀坦荡,娘娘也许是误会他了。”
“哦?”张娘娘笑容深远:“你又明白什么?去,陪宣公主玩去吧。”
宣公主大概十岁左右,头上戴着一个粉红的花冠,衬着粉红的脸蛋,整个人象朵娇柔的小花。如今这朵小花正嘟囔着小嘴,一瓣一瓣的揪着花瓣。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也会露出寂寞的神情?
我不知道怎么陪小女孩玩耍,只是问:“公主殿下,您怎么啦?”
她的嘴唇红润,皮肤半透明:“罗艺,我想嫁给周仲安。你是他的好朋友,你帮我想想法子呢,怎样才能嫁给周仲安呢?”
“嫁给周仲安?”我失笑:“你还是个孩子啊。”
“孩子,孩子。你们人人都说我是孩子。”她眼角有点泪水:“周仲安也总说我是孩子。可是我也会长大的呀。那些娘娘们吟诵的诗歌我也会。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听见这几句,不由大惊: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孩子怎么说出这样决绝的话语?可是细细琢磨,心头无由来的一阵伤痛。我道:“你这么想嫁给那家伙,就请皇上把你许配给他嘛。”
她的眼泪流下:“可是父皇也说我是小孩子,只道小孩子说的话都作不得准。但小珠子也不大啊,她不过比我大四岁,难道就能嫁给周仲安吗?”
我随手扯下一根青草,咬了两口,一股酸涩味道:“是吗?也许等你长大那天,周仲安还没结束自己的风流生活,然后抬着花轿来迎娶你。”
她眼睛一亮,又叹了口气。那样的小小姑娘叹气真让人觉得有趣:“可惜,周仲安喜欢小珠子,他常常说娶妻要才德皆备,小珠子目光远胜于男子,是他心中最好的夫人。”
我暗想,周仲安倒不曾对我说过这种话。“这样吧,你去娶小珠子好不好!”我吓了一跳,这小妞难道会读心术?“那么我就可以嫁给周仲安。”宣公主猛地起身,小人儿跳到一座假山上,把她的小手指伸给我:“罗艺,我们拉勾好吗,你帮我,我帮你。”我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和她拉了三下。“拉勾,拉勾,万年不变!”
她精神焕发:“现在,本公主起驾去周府。”
周府里面十分热闹,好象正在摆什么庆宴。我老远就看见周仲安摇摇晃晃的身影,宣公主眼睛发亮,跑得几步,气喘咳嗽起来。同行的宫女连连帮她捶背:“公主莫急,慢慢走过去给周公子一个惊喜呀。”
公主咳了几声:“罗艺,你先过去,叫周仲安过来见我。”
我大步走到花园里,只听得谢悠远的笑声:“仲安,你这古筝越弹越妙了,隐然有世外高人之感。你这家伙,平日家酒色大全,如何弹出这世外高音的?”
周仲安身旁站的女子恰恰好是阿蕊,他侧对阿蕊笑道:“小珠子,千万别信悠远胡说。俗话说,琴声为心声,我这一片冰心不融于酒,只融于情。”
阿蕊略略离了周仲安一步,这一步恰好站在两人中间,一时分不清谁近谁远:“表哥,你和悠远哥哥这么比琴,难道准备到皇上的玉树盛会上一较高下吗?”
谢悠远笑着靠近阿蕊:“这盛会是皇上表彰你表哥的功绩,我等是去颂功,站已是站下面了,怎么高得了?”
“悠远,你别笑话我了。”周仲安意兴阑珊起来:“什么盛会?我宁愿和你去溪边仿效伯牙子期之约。”
有人在后面推了我一下,原来是宣公主。小女孩象个大人般对我怒目而视:“为什么不说话?”她又脆生生叫起来:“周仲安,周仲安!”
周仲安转头看见我:“罗艺,恭喜你荣升宣公主殿下御前行走侍卫啊!”
我想,你一天不讽刺人就会死啊。阿蕊在旁边对我眨了下眼睛,我心情大悦,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周仲安上前拍拍宣公主的小手:“你又跑急了吧。这种哮喘之症急不得,否则发作起来,要害了你。”
宣公主紧紧抓住周仲安的手掌:“我要听你讲笑话呢。”
“笑话?”周仲安道:“你家里到处是笑话,还要我讲给你听。对了,罗艺,现在是蔡临儿教你宫廷礼仪吧?这阉鸭子有没有摸三搞四的?”
我赶紧道:“你有什么方法治治他吗?”
他笑嘻嘻的对一个丫鬟招招手,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个词。丫鬟抿嘴一笑,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就带来一个小东西,塞到周仲安手中。
我已经嗅到气味,忽地明白过来。这促狭鬼!周仲安已经哈哈笑着把那瓣大蒜塞到我手中,“下次见到蔡临儿,把这物事在口中嚼上几嚼,包他离你三丈远。”
宣公主连连跺脚:“罗艺,见我可不能吃这东西。”
倒是阿蕊觉得有趣:“臭物熏臭物,可是一物治一物了。表哥真是怪才。”谢悠远只是微笑,一手轻轻握住了阿蕊的小手。
我护送宣公主回皇宫后,就回到自己官邸休息。罗岭站在暗处看着我,目光冷得可怕。我走到他面前,问:“你有什么想法?是不是觉得我那天不该对张伟那么客气?”
他冷笑道:“爷,你怎么做总是对的。”
我喝道:“别冷笑!好端端一个人冷笑起来象只鬼。你看看自己象不象只鬼?”
他冷着脸道:“象又如何——”
“放屁!别人要你活得象只鬼,你偏偏要活得象个人样!”他低下头,声音有些颤抖:“那您说我该怎么做?那根毒刺长在心里,不断的流脓流血。”
我慢慢道:“那就拔掉那根毒刺!总会拔掉那根毒刺的!”
他脸色多了点血色,声音热情了一点:“爷,萧夫人突然带了数十个婢女到建康了。”
“那又怎么样?”
“爷,您不明白。就算大将军不好公然搜捕十七夫人,但萧夫人可以从马场那里强抢。周公子的侍卫怎么敢和这些女人对抗?再说,周公子这人——”罗岭冷笑了两声,又严肃起来:“素来把别人都看作虫豸,只怕小舞死了他更高兴。”
我一惊:“那赶快到马场去!”
我们赶到马场时,还是迟了一步,小舞已经被萧夫人带走。我握着小舞留在马场的衣服,哆嗦起来。小舞,她们会把你怎么样?罗岭突然道:“爷,你准备去抢回十七夫人吗?女人狠毒起来一点不亚于男子,十七夫人落到她们手中,只怕被折磨得更惨。”
我转身上马,直奔皇宫。是的,我无法去和女人拔刀相向,但另一个权势更大的女人或许可以救小舞。
我跪在张娘娘面前,深知自己每一句话都可能导致灭顶之灾。有些话我早已思考好久了,只想找个适当的机会,找个适当的对象说出,可是为了小舞,我不能再坐等机会了:“娘娘,求娘娘救救末将姐姐一命,末将此生都会效忠娘娘,末将愿意是娘娘的人。”
张娘娘微笑:“是本宫的人?你想做本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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