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

    我们收拾好东西，蕊珠什么衣服都不肯带，只要和我走。向岳父和岳母辞别时，岳父倒罢了，秦夫人哭得不行。倒是蕊珠微微一笑：“娘，女儿嫁了，自当从夫。您别难过了。”

    秦太傅笑道：“这就好！咱们的孩子有志气。”

    秦彝和她的夫人也在，秦彝脸上有点疑惑：“小珠子，你什么都不带，总得跟个贴身丫鬟吧。”

    蕊珠淡淡道：“真的不用了。”

    我们坐上了回家的马车，秦府诸人都依依不舍。我回身招手后，也觉得十分不舍。但蕊珠的脸色十分平静，她静静的看着前方，连回头都不肯。

    晴，万里无云。

    朝廷的空气就象这怪异的天气一样，渐渐变得干燥起来。在我成亲后的第十天，我的岳父大人联合周罗喉、鲁广达一起保荐我为新军正统领。这三道奏折就象把一块巨石投到正在沸腾的油锅里，所有的人都来不及回避，被飞溅的油水刺痛了面子和里子。被刺得最深的无疑是萧摩诃。他与周、鲁二人都是生死之交，这还是军中上将第一次公开分裂。

    我发现朝廷的官员们看着我的眼神都大不一样了。倒是孔范笑眯眯的在一次散朝后，拍着我的肩膀说：“罗艺啊，娇妻新娶，春风得意，哈哈哈哈。”他摸着自己的胡须神秘一笑：“萧老大真要头疼了。”

    我的心情并不是十分愉悦。事实上，我郁闷得只想找个地方大吼大叫起来。我和蕊珠已经成亲半个月了，我们还没有真正成为夫妻。我现在还记得她抗拒的眼神，冰冷得可以让沸腾的油水立刻冻结。

    我信马游荡，不知不觉来到长阁外面。让我大吃一惊的是，这里变得花团锦簇。不但门柱和宫廷的一样，石狮子外面都包了金箔，连石梯都改成汉白玉的，门匾上“惊鸿夫人”四字正是皇帝的手笔。

    我在门口就被守门的拦住，原来现在见惊鸿夫人要层层通报了。我等了大概半个时辰，才有一个熟识的丫鬟从府内迎出来，笑道：“原来是罗将军来了，夫人请您进去呢。”她又转向看门的道：“罗将军是夫人的兄弟，你们眼睛要认真了。”

    长阁里面更加奢华，隐隐有一个小结绮阁的感觉。无数的奴婢们川流不息，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舞半躺在一张大长椅上，正在倾听几个乐手的弹奏。她笑着示意我在她身旁坐下，玉手一伸，手指甲红艳艳的足有一寸长，手腕上还戴着漂亮镯子。一曲终了，她随手抛出几锭银子，几个乐手连连感谢。

    待众人退出后，她才懒洋洋笑道：“今儿怎么有空？”

    我奇怪道：“你怎么发财了？”

    “发财？”她笑了笑：“皇上给的。皇上愿意给谁就给谁，反正这江山就是他的。”她又道：“我也想通了，人生苦短，能享受为什么不好好享受。”

    我默然。她忽地抬起我的下颌，我出手捉住她的手腕。她似吓了一跳，努力将手收回去：“消瘦了。傻孩子，周大将军为了保你上位，不惜和老头子公开决裂，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不肯放开，心里已是难过得要命：“小舞，我，我和蕊珠——”

    小舞用力抽回手，脸色已经沉下来：“玉弟弟，你欢欢喜喜娶妻那天，可曾想过姐姐的心情？如今还想来这里诉苦，可是找错地方了。我周小舞素来小气，两只耳朵供皇上诉苦，已经足够。要再听其他女人丈夫的苦恼，请恕我没长四只耳朵。”

    她起身，拍掌叫丫鬟进来：“快快送罗将军出去，我要午眠了。”

    我只觉面皮发烫，不待丫鬟近前，已是飞一般踏出房门，后面只听得小舞妩媚的声音：“玉弟弟，什么时候你心情好了，咱们姐弟再好好聊聊。”

    我快马逃一般回到新军营，里面士兵们都笑嘻嘻看着我，好象遇到了天大的喜事。我下马，将鞭子交给罗岭道：“今天怎么啦？”

    罗岭也笑容满面道：“爷，你看小的有什么变化吗？”

    陈显遇刺以来，罗岭开朗了许多，这一笑，更是加了几分可爱。我实在看不出什么变化，他才道：“是夫人啊。夫人可好了，使钱叫小的去买了布料，命建康的成衣坊给每个士兵做了双鞋子，又给小的和几个营长一人做了套新衣服。他们都说，爷要做新军统领了。”

    我这才发现罗岭穿了件新衣服。整整一天，新军们训练得时候都格外卖力，连萧弥可也穿了新衣服。他看见我的时候特地向我道谢，又讪讪道：“萧大将军要到建康了，罗将军准备去拜会他吗？”

    我心里烦透了这家伙，却只能学着周罗喉的样子，笑道：“当然要了。”

    回到府邸，新买的丫鬟告诉我夫人在卧室里。我快步来到卧室，见蕊珠只着了一件浅红的薄衫，在桌前比划什么。一股热火从我下腹熊熊燃烧起来，我快步上前，从后面一把抱住她。天哪，这样香的人儿。我贪婪得呼吸了一大口，就觉得怀中的妻子在挣扎。我抱得更紧，勉强压抑住自己的热情道：“蕊珠，你在做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细微：“将军，妾身见将军的衣服都旧了，想为将军缝制几件新衣服。”

    我眼角瞟到桌上放着一件成衣，还有一些裁剪好的布料，心里更加欢喜。打横将她抱起，来到床前。她的声音惊慌起来：“将军，将军，妾身还没准备好。将军——”

    汗水已经湿透了我的全身，我只觉身子都涨得发痛：“蕊珠，蕊珠，求求你，求求你，我实在，实在——”

    她的手还在用力掰我的手指：“将军，将军，不要这样啊。你答应过我大哥，你不能逼迫我——”

    我猛地把她抛到床上，转身冲了出去。我恨这一切，恨这种无力的感觉。我还要努力多久，才能得到蕊珠的心呢？我还要忍耐多久，才能得到我渴望的一切呢？

    萧摩诃终于到了建康。他应周罗喉之邀，在玄武湖夜宴。

    作为军队的训练之所，玄武湖北面有大开大阂的亭子，周罗喉在此设宴，自有深意。他带着我，萧摩诃带着萧平。我们各自立在他们两人身旁，感受着玄武湖的夜风。

    “听说吕忠肃搞了个铁索拦江？”

    “正是。”萧摩诃道：“你有什么看法？”

    “铁索拦江固然好，但我方一旦放松警惕，铁索在水中，时间一长，难免锈蚀，那时就危险了。”

    “呵呵，这个你尽管放心。这铁索铸造的时候用了特别的方法，不说十年，最少保五年光景。倒是你在镇江，不妨借鉴借鉴。”

    周罗喉“哈哈”一笑：“老大，周某人不必吹牛。周某人在镇江一日，隋军半只马蹄都踏不进来。”

    两人都大笑起来。萧摩诃和周罗喉聊了会儿，渐渐转入正题：“平儿的才华，虽然不及你我年轻时候，但这两年我着意培养，加上和隋军作战，我看着他不错。平儿，你多向周大将军请教。”

    萧平看了看我，笑向周罗喉道：“大将军，末将求大将军多多教导。”

    周罗喉眼睛微微一眯，淡然道：“你现在的水平，与秦彝相差无几。守一城可以，但攻一城不行！”

    “小周啊，”萧摩诃道：“罗艺的才华，我如何不知？但今日我当着罗艺和你说一句话，守卫大陈，还是要靠自己人。”

    “自己人？”周罗喉口气不软：“他现在是秦太傅的贵婿，连皇上都亲自赐婚，还要什么证明？”

    “小周，你一心捧这胡儿上位，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胡儿无情，反转噬人？”

    我站得笔直，强压心头的怒火。

    周罗喉转着手中的酒杯，淡然一笑：“罗艺是汉人，这点老大可以放心。不过，嘿嘿，汉人又如何？忠义之辈固有，奸诈小人不乏。小弟只想说一句，两军对决，萧平必败于罗艺，老大信吗？”

    萧摩诃摸摸自己的胡须，笑了起来：“小周，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打明彻那会儿，咱哥俩和齐师大战，生死难卜。”

    周罗喉满上酒，对萧摩诃道：“记得，那时小弟年纪尚轻，风头正劲，蒙老大青眼，拔为副将。大家联手进军徐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萧摩诃“哈哈”一笑：“我还记得那时我们打到彭城，梁士彦大叫着要我和他一起冲锋。没想到，我那匹战马被射中左蹄，一下子把我撅下来。从来乱军当中，战将落马，再无生机，何况我还受了箭伤。”

    周罗喉叹了口气：“老大，您别说了。”

    “当时我想，此生杀人无数，死在彭城也不算什么。没想到，你居然不顾生死，纵马杀进敌丛，硬生生把我从乱刀中救出。那时我就想，人都道我萧摩诃是霸王再世，其实这身量不高的小周才是真霸王。那时我就想，这一生绝对不要和你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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