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乍一见我在门后,倒是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喘气道:“吓死我了!三少爷,您这又是准备吓唬元宵儿的吧?元宵儿这被您前前后后吓唬了几回,一到晚上都不敢出门儿了。”
我歉疚道:“不知道是你。”想了想又道,“元宵儿真是被我吓唬到了?”
珠儿道:“那还有假?”
她说者无心,然听在我耳朵里却是十分刺耳,原来我口口声声要对元宵儿好,却不过是吓得她一到晚上就不敢出门。唤作大哥、二哥或者是国东哥,恐怕都不会这样对一个女孩子罢?
珠儿见我发怔,拿手在我眼前晃了一晃,我这才回过神来问道:“大中午的你不在院子里纳凉,来找我做什么?”
珠儿道:“元宵儿方才跟着林先生取药,正巧被二少爷看到了,就叫我来问一问三少爷身子如何?”
我道:“这不是好好的吗,叫我二哥别整日里在那瞎操心。”
珠儿道:“你这从北平、上海回来,就没去过二少爷那里,那方石砚还是二小姐给带过去的,二少爷喜欢的不行,还想当面问问你来历呢?如今听说你病了,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病,这不赶紧让我来瞧瞧。”
我不耐烦道:“怎么几日不见,你这见了面就红口白牙的咒起人来?”
珠儿笑道:“原是婢子不会说话,三少爷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罢。”说着上前挽住我的胳膊,“二少爷想你想得紧,连午休都不踏实,横竖您这会子没事儿,就趁这会儿的功夫去看看他。”我还要推辞,却被珠儿连推带搡的带出来,只带到二哥的跨院去了。
所幸傅玉琅不在,我装作漫不经心道:“二嫂去哪里了?”
珠儿道:“二少奶奶带着元宵儿去拣药材去了。”我哦了一声,心道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回不来,倒是可以在这儿跟二哥聊上一会儿的。
二哥正坐在罗汉床上看书,仲夏的天气里,他万年难得通风的房间终于支开了窗子,恰好可以让二哥在看书疲倦的时候,抬头看一看院子里的花木。我无赖的进门扑到他的罗汉床上,口里直嚷嚷累。
二哥笑道:“你这几日休整着难道还没有缓过来?看来这生意上的差事果然不容易,以后再见到大哥倒是要好好的慰劳一下。”
我一骨碌翻身起来,气道:“他做生意赚钱,我跑断腿原是被人当了枪使,心情大不相同,便是干活也是不一样的,如何说他就比我辛苦?”
二哥笑着对珠儿道:“映蔷还说砚清再躲她,如今看来倒是没有躲,是真累了。”又道,“你去把映蔷也叫来吧,我们几个好久没这么说说话儿了。”
我登时不安起来,忙道:“二姐这时候还在午休,我们等会儿再去叫她不迟,咱们兄弟俩先说说体己话儿,有些话二姐来了,反倒不方便说。”心里却想着等过了午觉,我就称病回去,这样便与二姐躲过了。
二哥不知我的算盘,笑道:“什么话儿,当着映蔷的面说不得?”
我道:“何思泽的事情呗。”说着盘腿坐起来,“我这回去南京,见到了二姐未来的夫婿,说起何思泽的长相,倒是与二哥有三分相像呢。”
二哥笑道:“这是什么话,和我像有什么意思?”
我笑道:“咱们家里头论相貌,若不分男女,当然是二姐拔得头筹,若是男女分开比起来,二哥是我们哥仨里头的翘楚,我说那何思泽与你三分相像,是在说他这人生的不错,配得上二姐的容貌。”
二哥笑道:“原来是在夸我,我这时才算听明白。”
我满不在乎道:“若只是生得好倒也没什么,可贵就可贵在那何思泽虽然家境殷实,却处处彬彬有礼。听大哥说也是个爱看书的,不过尽读些兵法。二哥你知道么?那何家不光老大在军中,何思泽如今也从了军,如今有他大哥携带,将来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到时候二姐可不就是司令夫人。”语毕想了一想,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说,我这会儿去抱二姐的大腿,可还来得及?”
二哥被我夸张的言辞逗笑,道:“你这样说,我倒是不觉得这人和映蔷般配。带兵打仗的戎马生涯,听着像是画本子里的日子,映蔷虽说平日里要强些,可总归不是穆桂英、秦良玉之流,如何能禁得起这番颠沛?”
我嘘道:“二哥你这话可不通,我看那诸葛亮带兵打仗也不用自己拿刀去砍人,坐镇军帐运筹帷幄而能决胜于千里之外,才是天生帅才。再说,二姐一介女流,本来也不能随军,又何来颠沛之说?”
二哥道:“我从前看映蔷,倒不知道什么人能与她般配,眼下倒是知道了。”我以为他是听了我的说辞,觉得何思泽与二姐天造地设,不成想他顿了顿又道:“玉琅的兄长玉笙兄,倒是和映蔷少小时节的想法有几分相似。”
我一惊,道:“二哥与玉笙兄也见过了?”
二哥点头道:“见过两回,不过没怎么说过话,但听他给明远明秀讲习,和大娘二娘攀谈,无不周到有礼,又兼学富五车,实在是难得。那何思泽若有傅玉笙这样的气度,怕才能降服得了映蔷的倔强。”
原来二哥在家中日日闲来无事,也去学那乔太守玩起了乱点鸳鸯。但他提到傅玉笙,我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傅玉琅。脑海里刚这样想了,那一身浅湖色的倩影便站在门前了。
傅玉琅手上端着一个云竹的盆栽,说是云竹,不过勉强看得出原来的样子罢了,翠绿的叶子尽数黄了,稍微抖一抖便是落了一地的金针。珠儿这时走过去,道:“这是谁家的云竹,糟践成这个样子?”
傅玉琅笑道:“林先生没空拾掇,我看这盆栽可怜,索性抱回来养一养,或许能养好也未可知。”她抬腿迈过门槛,突然见我坐在罗汉床上,笑道:“砚清也在……”
她手上抱着盆栽、脚下跨过门槛,又因为见我分了神,当下里便是绊了一跤,珠儿那边正要接盆栽,却不提防傅玉琅整个人踉跄过来,当下两个人摔在一处,那盆栽也是未能幸免。
我和二哥赶忙起身去扶,我紧走几步去扶珠儿,不成想二哥却先我一步,把珠儿扶起来仔细察看,我讪讪的缩回了手,却看到地上摔碎的花盆,沾着一点鲜血。然而暗地察看珠儿,并没有受伤的迹象,这时眼角余光便不由自主的瞥向傅玉琅,只见她却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反看珠儿如何,只是悄悄地把左手背在身后。
珠儿一边推开二哥一边道:“我没事,二少爷快去看看二少奶奶罢。”
二哥这才想起来一同倒地的还有个傅玉琅,忙转头看去,那傅玉琅却笑吟吟道:“我也没事,只是走路不看路,倒是连累了珠儿。”
我冷眼看着地上的血珠子。终是一个没忍住走过去。傅玉琅看着我怒气冲冲的走过来,有些莫名,但仍是微微笑着,一双眸子里带着烟月的轻灵。我近乎粗暴的把她背在身后的手拿过来摊在眼前,果然掌心里是一道寸把深的口子。傅玉琅见没有遮掩过去,有些尴尬的笑道:“不小心的,没什么事儿。”
她一壁说一壁把手往回抽,我忆起上元时节,在顾桥河边我握住她的手时,她也是如此。这回我没有鲁莽,轻轻柔柔的松开了手,抱肩站立一旁。
二哥这时才默默地起身找来了药箱,珠儿惊慌失措的便要去找林先生,倒是傅玉琅叫住她安抚了几句,只说用金创药擦一擦就好。
我冷冷的看着珠儿和二哥在那里给傅玉琅擦药,突然觉得这屋子便是通了风,也叫人憋的喘不过气来,当下淡淡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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