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早就知道，我故意道：“我二姐她绣的如何？”
傅玉琅抬眼看了看我，道：“我以为，重点并不在这上头。”
我笑道：“我当然知道重点在何处，不过是与你玩笑呢。”又问，“我二姐是什么时辰被叫去的？”
傅玉琅想了一想，道：“总有大半个时辰了。”
我一时兴起，急走几步到傅玉琅前头，却是转过来面向她倒退着，道：“横竖这会子也无事，不如我们就去二姐那里看看，看爹娘避开我们究竟和二姐说了什么。”
傅玉琅迟疑道：“这不好吧？万一事情不像我们想的那样，映蔷正在伤心，又当如何？”
我道：“伤心或是开心，都得有个人在旁边照应着，这会子才应当去呢。”说着不由分说把傅玉琅拉到了二姐处。
未进得院子里，隔着月亮门就见着二姐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脸上不辨悲喜，只是呆呆的看着天。正欲进去问询几句，忽然月亮门里头有个小丫头的声音传来：“二小姐这样子，咱们要不要去请了三少爷来？”
我拉住傅玉琅，轻悄悄停在门外，只听另一个小丫头道：“还是再等等吧，谁知道老爷太太同二小姐说了些什么，又是单独叫过去的，万一二小姐不想叫三少爷知道呢？”
一个问：“二小姐同三少爷最是交好，有什么事不能叫三少爷知道的呢？”
一个答：“要不怎么说你还小呢，女孩子家家的大了总有自己的心事，连自己的娘都要瞒着，更何况是三少爷！”
一个担心道：“可自打回来了二小姐就一直在这儿坐着，我看着二小姐这样子，总觉得不妥，回头若是受了凉就更不好了。”
一个想了想，道：“你去把这茶斟了给二小姐，我去灌个汤婆子来，好歹叫她暖一暖。”
我和傅玉琅对视一眼，心下便有些明朗了，二姐这样子，分明是所嫁非所愿，然而何思泽玉树临风的身姿显现眼前，我只得默默，原是既生瑜何生亮，真不是何思泽不好，不过是傅玉笙早就住进了二姐的心里罢了。
小丫头给二姐奉了茶，二姐却是怔怔的，不接茶，亦不答话，傅玉琅看着不忍，径自过去了，轻道一声：“映蔷。”
二姐这时才显出回魂的样子来，绽开一个笑，道：“二嫂来了。”
傅玉琅点头，道：“对，来同你讲讲话儿。”
二姐点头，道：“那你坐在这，我们在这里聊一聊。”话未说完，却是轻轻地一个喷嚏。
我走过去，道：“我也来聊着，不过这外头冷，我想到你屋里坐着聊，可好？”
二姐动了动僵掉的手指，仿佛是这时才察觉出冷来，点头道：“也好。”然起身之际，身子却是晃了两晃，傅玉琅眼明手快的扶住她，我皱眉道：“怎么了？”
二姐笑道：“坐的时间太久，腿有些麻了，倒不妨事。”
我看她一腿屈着，显是麻的紧了，不由恨恨道：“你也忒不禁事儿了，就这样一点子事，就让你失态若此。”还欲再说些什么，冷不防傅玉琅一个眼风劈过来，当下值得噤声，伸手馋了二姐进屋。
二姐坐在玫瑰椅上，笑道：“你这话说的好生奇怪，我怎么就禁不得事儿了？”
我没说话，看了看傅玉琅，后者却是温柔的靠过去，轻轻理了理二姐的衣衫，道：“映蔷，因缘天定，你莫要钻了牛角尖。”
这话说的隐晦，但在场三人都是懂得的，二姐忽然“噗嗤”一笑，道：“爹叫我去谈话，你们都知道了？”
我和傅玉琅面面相觑，只觉得二姐这一笑十分惊悚，二姐这时把玩着自己的发梢，这一回却是对着我好笑道：“你也是，总不成爹叫你去谈话不是件好事，便是叫谁去谈话就都不是好事了吧？”
我心里一动，忙凑过去，道：“你可说清楚，你说爹叫你过去，是好事？”
二姐抿嘴轻笑，眉梢眼角都是少女情态，我试探道：“是你，和玉笙哥的好事？”
二姐这时低头，将一撮青丝绕指，端的是娇羞无限，我看着情态不由抚掌道：“嗐！我初时见你在院子里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以为……”想到方才自己还在担忧，忍不住道，“你这人也真是，好事还摆出这样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来，吓唬人来的么？”
二姐垂眼道：“我只是觉得，这样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就这么来了，有些不敢相信罢了。”
我先时虽知道何思泽有意成全，却不知道他一诺千金，果然办妥了这样的事。二姐一直被蒙在鼓里，此时知道确实要愣怔一会子，傅玉琅一壁点头，一壁道：“猛可的来了这一出，是要反应反映应的。”这话看似说给二姐，眼风却是瞧着我，语毕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天真是开眼了。”
二姐笑道：“你不要跟我娘似的，什么都归因天时，依我看，这天时地利人和都是缺一不可的。”
我心道，何家退婚，想来局势已然明朗，这不过是直奉开战前的自保之举，眼看着战事将起，又哪里谈得上什么天时地利？至于人之一字，也不过是何思泽思慕着傅玉琅，而傅玉琅也不可能离了方家再嫁他何四少爷，如此，娶谁便都是无谓，又何妨做这一场顺水推舟的人情呢？
我问道：“这一回……是何家退婚的么？”
二姐道：“是何家退婚不错，但何家说要咱们方家寻个由头把婚退了，也是全了女方的面子。”
我心里暗暗点头，只听二姐继续道：“大娘和娘先开始还担心我，怕这何家退婚，我会想不开，倒是爹十分了解我的性子，只说这一门婚事作废，总会有旁的亲事来定。还说，远的不必寻，玉琅的哥哥，就很不错。”她说到后来，学起爹的样子，轻抚下巴，俏皮里果真添了几分老成的姿态。
傅玉琅笑道：“爹倒是很懂得你的心肠，倒像是你私底下与爹娘说过这些似的。”
二姐道：“我如何敢说这些，这一回到是要谢谢那何思泽，只不过，他来豆城见了我一面便要退婚，想来是嫌弃我生的不好看。”
莫说豆城，金陵北京大上海，有二姐这等姿容的也是罕见，如今二姐这样自嘲，却是调侃了。只不过爹如今一派平和，又能够猜中二姐的心事，并不是知女莫若父，想来，是何思泽竹筒倒了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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