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轩心想：“她现在脾气怎这样大，老是跟我闹别扭？是了，她受伤不轻，身子不适，脾气自然大了，原也怪她不得。”他笑道：“我此刻是半步也走不动了，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何况……何况……哈哈……”那婆婆怒道：“何况什么？又哈哈什么？”王轩笑道：“哈哈就是哈哈，何况，我就算能走，也不想走，除非你跟我一起走。”他本来对那婆婆说话甚是恭谨有礼，但她乱发脾气，不讲道理，他也就放肆起来。岂知那婆婆却不生气，突然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心事。王轩道：“婆婆……”那婆婆道：“又是婆婆！你一辈子没叫过人‘婆婆’，是不是？这等叫不厌？”王轩笑道：“我不叫你婆婆了，那我叫你什么？”那婆婆不语，过了一会，道：“便只咱二人在此，又叫什么了？你一开口，自然就是跟我说话，难道还会跟第二人说话不成？”王轩笑道：“有时候我喜欢自言自语，你可别误会。”那婆婆哼了一声，道：“说话没点正经，难怪你师父、师姊他们，将你抛弃在五霸冈不理你了。”王轩听后，一阵黯然。那婆婆听他不说话了，问道：“怎么？我这句话伤了你吗？你生气了，是不是？”王轩道：“没生气，你说得对，我说话没点正经，行事也没点正经，难怪师父。师姊他们，都将我抛弃。”那婆婆道：“你不用难过，你师父、师娘、师姊不喜欢你，难道……难道世上便没旁人喜欢你了？”这句话说得甚是温柔，充满了慰藉之意。王轩大是感激，胸口一热，喉头似是塞住了，说道：“婆婆，你待我这么好，就算世上再没别人喜欢我，也……也没有什么。”那婆婆道：“你就是一张嘴甜，说话教人高兴。难怪连五毒教蓝凤凰那样的人物，也对你赞不绝口。好啊，你走不动，我也走不动，今天只好在那边山崖之下歇宿，也不知今日会不会死。”王轩微笑道：“今日不死，也不知明日会不会死，明日不死，也不知后日会不会死。”那婆婆道：“少说废活。你慢慢爬过去，我随后过来。”王轩道：“你如不服老和尚这颗药丸，我恐怕一步也爬不动。”那婆婆道：“又来胡说八道了，我不服药丸，为甚么你便爬不动？”王轩道：“半点也不是胡说。你不服药，身上的伤就不易好，没精神弹琴，我心中一急，哪里还会有力气爬过去？别说爬过去，连躺在这里也没力气。”那婆婆嗤的一声笑，说道：“躺在这里也得有力气？”王轩道：“这是自然。这里是一片斜坡，我若不使力气，登时滚了下去，摔入下面的山涧，就不摔死，也淹死了。”那婆婆叹道：“你身受重伤，朝不保夕，偏偏还有这么好兴致来说笑。如此惫懒家伙，世所罕有。”王轩将药丸轻轻向后一抛，道：“你快吃了罢。”那婆婆道：“哼，凡是自居名门正派之徒，就没一个好东西，我吃了少林派的药丸，没的污了我嘴。”王轩“啊哟”一声大叫，身子向左一侧，顺着斜坡，骨碌碌的便向山涧滚了下去。那婆婆大吃一惊，叫道：“小心！”王轩继续向下滚动，这斜坡并不甚陡，却是极长，王轩滚了好一会才滚到涧边，手脚力撑，便止住了。那婆婆叫道：“喂，喂，你怎么啦？”王轩脸上、手上给地下尖石割得鲜血淋漓，忍痛不作声。那婆婆叫道：“好啦，我吃老和尚的臭药丸便了，你……你上来罢。”王轩道：“说过了的话，可不能不算。”其时二人相距已远，王轩中气不足，话声不能及远。那婆婆隐隐约约的只听到那些声音，却不知他说些甚么，问道：“你说甚么？”王轩道：“我……我……”气喘不已。那婆婆道：“快上来！我答应你吃药丸便是。”王轩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想要爬上斜坡，但顺势下滚甚易，再爬将上去，委实难如登天，只走得两步，腿上一软，一个踉跄，扑通一声，当真摔入了山涧。那婆婆在高处见到他摔入山涧，心中一急，便也顺着斜坡滚落，滚到王轩身畔，左手抓住了他的左足踝。她喘息几下，伸右手抓住他背心，将他湿淋淋的提了起来。王轩已喝了好几口涧水，眼前金星乱舞，定了定神，只见清澈的涧水之中，映上来两个倒影，一个妙龄姑娘正抓着自己背心。他一呆之下，突然听得身后那姑娘“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热烘烘的都吐在他颈中，同时伏在他的背上，便如瘫痪了一般。王轩感到那姑娘柔软的躯体，又觉她一头长发拂在自己脸上，不由得心下一片茫然。再看水中倒影时，见到那姑娘的半边脸蛋，眼睛紧闭，睫毛甚长，虽然倒影瞧不清楚，但显然容貌秀丽绝伦，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这姑娘，就是那位婆婆？”水中倒影，背心感觉，都在跟他说这姑娘已然晕了过去。王轩想要转过身来，将她扶起，但全身软绵绵地，连抬一根手指也无力气。他犹似身入梦境，看到清溪中秀美的容颜，恰又似如在仙境中一般，心中只想：“我是死了吗？这已经升了天吗？”过了良久，只听得背后那姑娘嘤咛一声，说道：“你到底是吓我呢，还是真的……真的不想活了？”这声音便和那婆婆一模一样，王轩道：“你……你……你……”那姑娘道：“你什么？我偏不吃老和尚的臭药丸，你寻死给我看啊。”王轩道：“婆婆，原来你是一个……一个美丽的小……小姑娘。”那姑娘惊道：“你怎么知道？你……你这说话不算数的小子，你偷看过了？”一低头，见到山涧中自己清清楚楚的倒影，正依偎在王轩的背上，登时羞不可抑，忙挣扎着站起，刚站直身子，膝间一软，又摔在他怀中，支撑了几下，又欲晕倒，只得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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