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逸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他本以为听见声响的夏筱筱会醒过来,会看见劳累奔波去寻找她的自己,然后会感动落泪。但自始至终,夏筱筱都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变,像是在做无声的抗议,也像是在昭示着她的倔强和原则。
正俯下身要叫醒夏筱筱的苏辰逸突然停住了动作,心灵深处另外那个自我、刚硬的小人儿冒了出来,他对苏辰逸说:她凭什么这样对你?你可是曾经救过她的人?苏辰逸默默点头,对啊,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眼前这个人的喜怒哀乐,他开始那么在意了?
小人儿说:你不要忘了,你爱着的,是一个叫梁函韵的女人。
那只温柔的大手本要抚摸女孩的头发,却在近在咫尺的时候忽然停止,但他又舍不得收回,于是就那样悬在半空,最终,还是默默地垂了下去。
苏辰逸直起身子,轻轻喊了夏筱筱的名字,虽然声音小,但这样的距离足以让她听到,但夏筱筱没有任何回应,这让心绪本来就复杂的苏辰逸十分恼火,他提高了嗓门喊道:“夏筱筱!”
除了楼梯间的回音外,夏筱筱似一尊雕像般没有声息,苏辰逸忍无可忍,冲过去抓住她的胳膊,试图将她拉起来,却在用力的过程中感觉到下坠的力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她的身子随着拉扯的力量倾斜下来,苏辰逸意识到什么,赶紧坐到她旁边,挡住了她的身体,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了他的肩头上。一阵温热的气息袭来,苏辰逸转过头,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夏筱筱的额头,已经灼热到烫手了,原来她不是假装不理他,也不是在和他赌气,而是生病了!愣了两秒钟的苏辰逸瞬间忘记了所有的隔阂和猜忌,他起身去打开了家门,然后抱着夏筱筱冲进了自己的卧室。
“怎么搞的!一天到晚乱跑!生病了也不知道好好在家待着!”将夏筱筱放到床上的苏辰逸一边皱眉抱怨,一边拿出体温计夹到她腋下,帮她盖上被子,然后去洗手间拿了毛巾包好冰块敷在她额头上。正当他起身准备去给夏筱筱接热水时,身后传来夏筱筱痛苦的呻吟:“难受……嗓子好疼……”
苏辰逸转身,看见她翻身拿被子蒙住了头,辗转了几下才恢复平静,苏辰逸伸手帮她把被子盖好,又将她的手也放了进去,然后坐在床边看着满脸倦容的夏筱筱。刚刚在楼梯间的行为和之前说过的话让他无比自责,如果不是他,筱筱不会离家出走,也不会生病,更何况,在他的内心深处,根本就不希望她离开。
“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苏辰逸轻声呢喃着,生怕大声了会连自己都吓坏,为什么会如此心疼?心疼到想要代替她承受那些病痛?在他已经规划好的人生里,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夏筱筱你这个刁蛮自私的女人,为何要搅乱我的生活,一点一点啃噬我的情感,让我无处可逃?
苏辰逸轻轻坐到床边,听着偌大的房间里均匀的呼吸声,他的那只大手又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他想要帮她拨去额前的头发,想要轻抚她的脸颊,但在手刚一触到她头发的时候又缩回来,心里另外一个他又跳了出来,质问他: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他点头,知道,又摇头,不知道。
“如果你的心已确定改变,那么就请你面对;如果你还没想好,就不要去伤害无辜的女孩。”
大手再次垂下,是啊,他还没有资格,因为他无法理清杂乱的情感,苏辰逸默默起身,站立一会儿,又转身帮夏筱筱掖了掖被子,然后抬脚准备离开。
“咳咳咳……”一阵强烈的咳嗽声拉住了苏辰逸的脚步,就那么一瞬间,他再次忘记了那些纠结的事情,转身伏在床边,一只手伸到夏筱筱后背,帮她轻拍。直到咳嗽停止,他才缓缓抽出手臂,生怕动作太大将她弄醒,但偏偏她就在此刻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于是苏辰逸半搂着夏筱筱的动作便停住了。
两人双目交会,时间静止。
“是你吗?”过了一会儿,睡眼迷离的夏筱筱梦呓般地挤出三个字,然后期待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却不敢出声回答,因为他害怕,害怕她问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我知道是你,苏辰逸。”夏筱筱忽然虚弱地笑了,伸手抚摸苏辰逸的脸颊。苏辰逸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感受到她小手的细腻,那些隐忍的情感和防备再也无法抑制,这是第一次,夏筱筱喊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和她有这样温柔的肢体接触,他的心脏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忽快忽慢,眼眶也渐渐发热,他将另一只大手覆盖到她的小手上,轻声回答:“是我,我在这里,我会陪着你。”
“对不起,又要拖累你了,但我想不到别的去处了,在大街上走不动路的时候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决定离开的时候居然觉得心痛和不舍,但我知道我必须要走了,因为我不能再影响你的生活。”夏筱筱的声音变得哽咽,眼泪也顺着脸颊悄然滑落,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苏辰逸本以为是因为争吵赌气的离别,却有着另外的隐情。
原来女孩害怕将他原本阳光灿烂的生活打乱,害怕影响他和梁函韵的感情,更加害怕,他会牵连到自己的事件中受到伤害。
苏辰逸终于在这一刻读懂了夏筱筱的良苦用心,他一边伸手帮她拭去泪水,一边含着泪轻声责骂:“傻瓜!”
夏筱筱闭上眼睛,感受着如此温暖美好的时刻,她分不清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如果是梦,那她永远都不想再醒来了,他说的话,他的怀抱,他的手掌,那样真实,那样柔软!如果醒来,这一切都会幻化成灰吧?就像每次在梦里和爸爸妈妈重逢,但醒来以后却是极度的失落和空乏。
夏筱筱再次握住苏辰逸的手,然后将它贴在脸上,生怕一松手身边的人就会消失,苏辰逸也配合地俯下身,将头放在床边,近距离看着眼前的女孩,她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厚重,但她握着他手的力度却没有改变。
苏辰逸看着夏筱筱长而浓密的睫毛,看着她干涩小巧的嘴巴,本来就起伏不定的心脏忽然加速地跳动起来,他居然觉得眼前的人儿特别好看,她虽没有柳眉小脸,但却清新单纯,没有经过任何雕琢的脸颊真实秀雅,无数个和她相遇过的瞬间在脑海中闪过,苏辰逸的眼神渐渐迷离,他缓缓靠近夏筱筱,感受着她温热的鼻息,寻找着她的嘴唇,他的鼻子已经触碰到她的脸颊。
“好冷……”一声轻微的呢喃吓得苏辰逸差点坐到地上,但因为他还保持着半搂的姿势,所以赶紧回归到了原位,心跳还没有减缓,脸颊也跟着热辣辣地烫起来,他看了一眼睡梦中的女孩,心里感叹多亏她没有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苏辰逸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轻轻抽出胳膊和手掌,他帮筱筱看了体温计,又给她换了湿毛巾,然后脱掉外套躺在了她旁边,他感觉到她的身体不时在颤抖,于是将她拥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她太瘦了,嵌在苏辰逸的怀里几乎找不见了,苏辰逸双手环住她的肩膀,下巴抵住她的额头,她颤抖的身体渐渐恢复平静,而他却再也没有松开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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