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津津觉得自己技高一筹,女人的忍耐和大度在关键时刻把自己挽救在爱情里,她打败了那个冒失的女人,是啊,女人争强好胜,有什么好处呢?
看来那女人并没有进一步行动,她或许把自己困在一个僵局里,不知躲在哪里饮恨去了。她再没有给于津津打电话,可是于津津却在想她,想她在哪里,想她此刻在做什么,想她和姓俞的再有无联系,俞士杰这样安慰我,难道不会去安抚她吗?他们是好了五年的人啊,难道真的会从此恩断情绝,陌路不相认吗?他真的是去外地了吗?那女人的偃旗息鼓难道没有他耐心细致的工作吗?不是他某种偿报抚慰的作用吗?
医生说打完针后三至七天,例假会来。可眼看这都五六天了,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女人一旦搭上胡思乱想这趟列车,就完全失控,由疯狂的惯性把她带到任何地方。想象力前所未有地丰富,想到他和那女人曾经好的几年,想到他对自己的痴迷曾经在那女人身上倾注,几年来,他们相会多少回?说过多少情话?他欣欣向荣无往不胜地绽放多少回?他和我的爱情好戏竟然都是和别的女人玩剩下的,我得到的全是复制品。于津津的心在火上烤着。他们还会重归于好吗?她会再去找他吗?哭诉、企求、感化他,重新投入他怀抱。就算她从此消失,他身边还会有生生不息别的女人,更年轻、更优秀、更大胆……于津津如坐针毡,她也不可能随时打他的电话询问,你在哪里?你干什么?和谁在一起?你爱我吗?她也不可能给那女人打电话问,你们真的断了吗?她是有尊严的人,不允许自轻自贱,绝不会向任何人打电话刺探自己的幸福指数。天哪,爱情会这样折磨人,而自己体会到这一切时,青春不再,除了心志和忍耐,没有了任何优势。雨打风吹,花落纷纷,怀着满腔热望和绝望,回头望,一地衰红,向前看,几度苍茫。她用手捂紧了脸庞,揉啊揉,恨不得把自己揉成一个小小面人儿,哪怕别人用针把她扎来刺去,只躲在一个小小角落,默默定格,不再感知尖锐的疼痛,不再感受世间的爱恨情仇,挣扎撕裂,不再眼睁睁看到自己枯黄、跌落、腐烂、消亡。
还能怎样呢?无非是枯萎衰败凋零,最终变成滑丝的零件,松动的绳扣,稀薄的布料,被人厌恶、遗弃,一步步走向最终的结局。结局会是什么样子呢?来吧,所有的日子都来吧……她想起那首诗,她有限的学历和素养也只能让这首诗在耳边响起。多滑稽啊,它们激越而清纯,热烈而奔腾,这首诗响起在年轻时候看过的一个电影里,那时听到这首诗,多激动啊,那是一首献给青春的颂词,而如今对她来说是走向迟暮的哀歌。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要来的,不管是幸福还是痛苦;所有的日子,排着队向你走来,它们被命运涂抹各种色彩,赋于不同味道,化作百变面孔,呈现给你,每一种呈现,你都得接受,每一个关口,你都得走过。
七天,还是没有动静,每次上厕所,褪下裤子,先看内裤。干燥洁净,连分泌物也没有了,好像她的身体因情感波动因愤懑忧伤而燃烧蒸发掉了所有水分,子宫抱定了信念要对抗到底,要沉默要冷寂,成为一个空旷的库房,因为没有货物储存,也就没有装卸运载,没有车来车往,没有风声雨声,没有阴晴圆缺,没有潮起潮落,没有喧嚣没有低语,什么都没有,因为那里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唉,其实,我们也没必要矫情地转词了,也就是说,一个女人,就要停经了就要玩完了。
女儿已经十六七岁,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好看。又一代人了,比自己那个年代的少女当然更健康,更自信,爱照镜子,有了奉若神明的偶像,拿着手机半天半天地听歌曲、查网址、读短信,毫无疑问有了自己要沉潜升降的细小而强大柔弱而坚韧的内心世界,最是少女的心胸,小得像针尖,大得似海洋,变幻莫测,难以捉摸。还得操心她的月经周期,稍微推迟几天,当妈的心里揪着,又不好过多探问,只当是孩子课业重,精神负担大,小心观察,暗中着急。啊总算来了,她好像内心堵塞的管道也疏通了,长吁口气,欢愉地给她拿卫生巾。
八天,也没有情况。她开始在网上查找关于闭经的信息。即就是44岁绝经也有点早了。为什么会这样?是自己的身体开发利用得少吗?她的身体只为爱情开放,偶尔不得已时,她向金钱和权力敞开,换取女人在人世间的行走,她像对爱情一样对待它们,真诚而从容。上帝造就女人,使她们天然携带母性的义务和权利。除此外,她没有自发的情欲,为情欲而情欲,身体的花园其实多数时间关闭休眠,那些繁花,独自绽放,独自衰落,她的子宫被异类探视光临其实不多。就像太美丽的花朵不结果实,太美丽的女人大多情欲低下。人们会以为美丽女人闺帷繁忙,其实是误会,对于情欲来说,她们徒有其表,她们的人生更多是幻想和做梦,沉醉于某种痴迷的追随和无边际的幻想。这使得她成为过早闭合凋零的花朵吗?
从前每月造访的客人,现在推迟行期,是晚点的航班,还是干脆取消行程。她觉得自己已经绝经,从此完成了女人的历史使命,她好像可以不爱俞士杰,没有他自己也能过下去。当然,离了谁都要过下去的,每个人都得过自己每天的日子。试着不想他,心里平静一半天,突然又一个闪念,一句歌词,一切热望和绝望又涌上心头。啊,他真的会爱我一生吗?怎么可能,情人之间,爱的只是对方身体,没有身体,人家还爱你什么,你会去爱一个没有功能的男人吗?誓言能抵挡岁月的消磨吗?女人能违抗衰老的来临吗?他会去爱别人,新人,年轻的、美丽的女人,把曾经给予我的痴迷、热烈、誓言,转手献给别的女人,这一切,你无权知晓,或者你知晓了,无力左右……啊,不管怎么说,该来的总会来的。
是的,一切总会来的。
来吧,所有的日子,所有一切。
九天,突然下面一热。去到卫生间,褪下裤子,看到内裤中间一坨暗红,似一朵深厚经久的花瓣,深沉、浓郁,幽然绽放。她坐在马桶上,深深捂住脸,流下热泪。
责任编辑 王宗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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