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个国家,哪一个个管得过来?妹妹从兜里掏出一把揉得皱皱巴巴的钱来,说,姐夫过得倒挺滋润的,他那个地方偏,公安抓赌不注意那儿,他还开了个地下小赌场,供茶水,一场抽二十,一天也不少挣呢。还叫我玩了两场,这不,我还赢了三百多呢。母亲看看紧闭的卧室门,忙竖起一根手指头在嘴边,示意妹妹小声些,千万别叫父亲听到。母亲埋怨妹妹,替你姐出气去了,气没出了,倒打了场麻将,你说你办的这叫啥事?妹妹不当一回事地说,要侦查清楚才好下药么。我一定要搞清楚那个女的小崽子是不是姐夫的种,要是想办法把那个小崽子弄出来验个DNA就好了。行了行了,还越搞越复杂了,我们家现在给你姐夫闹的,就够乱的了,再测啥DNA,还不如拿大喇叭到大街上广播广播,说老安家又是二奶又是非婚生子的,好让别人好好看个饱热闹呢。母亲阻止妹妹。我非得搞清楚不行。妹妹坚定的神情像个宁死不屈的地下党。
妹妹往姐夫的原料站跑了一个月,带回来的都是零星消息,什么姐夫的麻将摊办得挺火呀,等着上场的人要排队呀,什么那个女的才二十七,比姐夫小近两轮呀,等等。妹妹去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事情却毫无进展的迹象。急得姐姐追问妹妹,都这么长时间了,你到底搞清了没有?妹妹掏出一把钱来,慢悠悠地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你急什么?我先搞火力侦察,等侦察清了外围就好动手了。不过我姐夫那个坏种还不是坏得太彻底,对我还蛮够意思的,你看,这是我在他那儿玩麻将赢的钱。姐夫说了,赢了算我的,输了算他的。看着姐姐的脸耷拉下来了,母亲埋怨妹妹,你也是,说是替你姐姐出气摸情况去了,怎么倒打起麻将来了?妹妹是个老麻壳,一听见哗啦哗啦的麻将声手就痒得坐不住,隔着十里地心早就飞到了麻将桌上。自从下了岗,更是成了专职麻将手,最高纪录在麻将桌上连续奋战了七天七夜没下桌。妹妹拖长了声音说,放心吧,人在那里,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妹妹后来也不见了踪影。姐姐生气地和母亲发牢骚,这叫什么事?说是给我打探情报,探子倒失去了踪影。母亲安慰姐姐说,八成是她为了把情况搞得准些,多呆了几天。放心吧,血浓于水,她再犯浑,还能不知道胳膊肘该往哪儿拐?我们正猜测着妹妹为啥过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妹夫回来了。妹夫黑着脸说,小晴这叫啥事,说是帮姐姐打探消息出气,结果跑到姐夫那里又吃又喝又住的,连家也不回来了。我去找她,姐夫给了我辆摩托车,说,我每天跑路辛苦,送给我作交通工具的。妹夫下岗后再就业每天送报,走街串巷,就靠一辆咣啷咣啷的自行车,辛苦得很,倒是很需要一辆摩托车,姐夫真是雪中送炭啊。妹夫爱惜地抚摸着崭新的摩托车,说,小晴也变了,浑身上下穿的戴的焕然一新,脖子上还添了一条拴狗链子一样粗的金项链,我问她谁买的,多少钱?她还刺拉我,说买不起就别问。你们说说,到底是谁给她买的?
我们只顾说得热闹,没提防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卧室里出来了,父亲脸色铁青,拿拐杖杵着地,气愤地大喊,我说过,不许你们和他来往,更不许接受他的一砖片瓦,我的话为什么没人听?为什么?这时妹妹从外面回来了,妹妹不高兴地顶撞了父亲一句,妹妹说,我们不和他来往,他的钱都叫外面的野女人野孩子弄跑了,与其便宜了外人,还不如我们弄了花花舒服。我把他哄高兴了,他不仅答应借给咱们家十万,还说他给出钱让我买解困房呢。现在这年头,甭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管他的钱是咋来的,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我们先下手弄过来呢。父亲听了妹妹的话暴怒得像一头疯了的狮子,拿拐杖在空中使劲地挥舞着,只要老子活着,就不准和他来往,不准沾他一毛钱的光!他的每一块钱上,都沾满了肮脏的铜臭气,你们为什么不听?为什么?妹妹小声嘟囔,爸爸你真是老古董了,死板得都跟时代脱节了。钱是好东西,有啥脏干净的。这年头,谁不知道跟钱亲谁才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呢。妹妹还要说什么,没等话出口,就看见父亲手里的拐杖在空中划起了怪异的曲线,拐杖乱飞的样子,像是一根魔杖在乱舞,样子怪异极了。我们再细看,原来是父亲的胳膊支撑不了拐杖的重量,导致了拐杖在空中乱飞。待父亲口吐白沫往地上出溜时,我们才知道,又一次中风袭击了父亲。
在父亲倒地的一刹那,我们都不明白的是,父亲已无力把持的拐杖最后究竟要指向谁?
作者简介:
刘晓珍,女,现为天津武警部队中校警官。1999年开始写作,先后在《中国作家》《大家》《解放军文艺》《红岩》等杂志发表小说近70万字,有作品被《小说月报》转载。获第十二届小说月报百花奖入围奖,武警文艺一等奖。2001年进修于鲁迅文学院,2008年进修于解放军艺术学院。
责任编辑 王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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