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周围没有一个朋友，大李觉得非常苦闷。这天晚上，他走出集体宿舍，发现路边有家“公话超市”，便想给娘打个电话，问问她的身体，还有没有钱买中药，但一看玻璃门上写着“长途话费，每分钟三角”，心里又嫌贵。
正在犹豫着的时候，玻璃门开了，看店的姑娘微笑着出来，冲大李招招手，说：“大哥，打电话请进来啊！”大李眼前顿时一亮：好清纯的姑娘啊！大李活到二十几岁，连女孩的手都没拉过，所以现在这个姑娘这么热情地对自己说话，他的耳根竟突然烧了起来。但他马上意识到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己穷得连打三毛钱一分钟的电话都犹豫，哪还敢有这样的鬼心思？但也许是姑娘太有吸引力了，大李竟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而且从此以后他拼命节衣缩食，用省下来的钱几乎每天都到这里来给娘打电话。当然啰，他每次顶多也只敢和娘说两三分钟的话，但是却与这个姑娘混熟了。姑娘名叫巧丽，本地人，父母都去世了，只有一个哥哥，也是打工的。
这天晚上下班后，大李照例去公话超市，意外地发现玻璃门上贴了张纸，凑近一看，竟是房屋出租信息。大李平时住单位集体宿舍，八个人挤一个很小的房间，人家一天到晚打牌赌钱、喝酒起哄，大李在这种环境下哪能看书写文章，简直是度日如年。他多么想自己能独立租个房间，可是一看租房价格，吓了一大跳，人家开出的价格，一个月的房租就顶他好几个月的工资呢，租了房不就得喝西北风去？
大李叹了口气，摇着头走进超市，聪明的巧丽一看就猜出他心思了，她一边给大李解释，说这是她帮一个开中介的小姐妹临时做做的，一边就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笔记本，对大李说：“大哥，别急，我知道你嫌那些屋租金贵，我帮你再找找，这上面有不少我小姐妹平时搜集的房屋租赁信息哩！”
大李见巧丽这么热心，心里很感动，便说，他想租一间小房子，十来个平方，价格在百元左右，还要离单位近些，步行最好不超过十分钟。大李的条件实在苛刻，巧丽把笔记本从头翻到底，也没有找到适合的。大李笑着说：“看来我这笔中介费你是赚不到了。”巧丽却不罢休：“嘿嘿，我非赚你的不可！明天我再到小姐妹那里查去。”
第二天晚上，大李刚出现在巧丽面前，巧丽就嚷着要带他去看房子。巧丽兴奋地告诉大李：“这房子昨天刚挂牌，很近，就在我们超市后面，房租又便宜，150元，我硬是帮你磨去20元了呢。走，我带你去看看。”大李一听惊喜万分，没想到巧丽真能找到这么便宜的房子，于是立刻就跟着她去了。
果然，这房离超市不足百米，进了巷口第一个门，转个弯就到了。巧丽把大李领到院门前，叫出房东后自己就回超市去了。房东把大李带进屋。大李一看，房间挺大，朝南，有床，有桌椅，一个人住正合适！大李很喜欢，但却留了个心眼，嘴上直咕哝说房租太贵。他东看看、西望望，与房东闲扯了一会儿之后，突然问道：“大哥，你与刚才带我来的那位姑娘认识吗？”
房东生得五大三粗，外表看起来似乎蠢蠢的样子，实际上却极其精明，他一眼就看穿了大李的心思，笑笑说：“我和她不就是个‘见面熟’嘛，你真要想租，搬过来就是了，别管她，这样你不就省了一笔中介费？”
大李觉得这样做太对不起巧丽，可是一想到如果省下那100元中介费，可以给娘买好多副药了，于是就下定决心做一次亏心事，当天晚上就偷偷搬了过去。为了宽慰一下自己不安的良心，他给自己写了一张欠条：欠巧丽中介费100元。压在枕头底下，这样仿佛好受些。
两天后，大李去公话超市，一见面，巧丽就问：“那房子看中了吗？”大李支支吾吾地说：“房租贵了点，我、我想再看看。”巧丽冲大李眨眨眼睛，诡秘地说：“你别着急，那房子我帮你留着，过几天我再去帮你杀杀价。”大李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说什么好。从那以后，大李到巧丽那里去的次数明显减少了。为什么？心里有鬼啊！他害怕再见到巧丽，可是心里却又总是想着她。
一晃二十来天过去了，这天大李正上班呢，在厨房里紧张地忙碌着，做肉包子的大胖师傅屁颠屁颠地从外面进来，一脸坏笑地凑近大李说：“门口有个女的找你。”见大李不信，他又一本正经地说：“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那姑娘像是公话超市里的那个小靓妹！嘿，小子，写文章的就是不一样哦！”大李一听“公话超市里的那个小靓妹”，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巧丽肯定知道那房子被我租了，现在上门讨中介费来了。唉，想想这事儿是瞒不住的呀，自己怎么会做下这等糊涂事呢？这要是让大伙知道了，我的脸往哪儿搁呀！
犹豫了一会儿，大李央求胖师傅说：“麻烦你帮帮忙，出去跟她说，我今天没来上班。”胖师傅还以为大李怕难为情呢，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真没用！见了靓妞怎么吓成缩头乌龟啦？你怕她把你‘剁吧剁吧’做成肉包子馅？”说着用力跺了一下脚，晃着大脑袋，万分可惜地出去了。
这天，大李和几个同事一道下班，刚走出大门，胖师傅突然扯了一下大李的衣襟，大李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脑袋“轰”地就大了：巧丽竟然在门口守着，正朝大李招手呢！大李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来到巧丽面前，大李的表情极不自然：“你……找我有事？”巧丽一脸焦急地说：“有个小房间，房租110块，离这儿又近，比你现在租的房子还要便宜，不过屋里条件当然比不上你现在住的。我来问你，想不想租？”“我……”大李顿时张口结舌，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原来巧丽早就知道我租房的事儿了。
见大李半天不吭声，巧丽又说：“你先考虑考虑吧，我要回超市了，我出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巧丽一走，同事们“呼啦”一下都围了过来，冲大李挤眉弄眼，大李只好解释说，他和巧丽之间只是普通朋友。大伙儿根本不相信，胖师傅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书呆子，你的桃花运来了！这种事大哥我见得多了，巧丽要不是看中你，会对你的事这么热心？你得抓住机会，可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心意噢。嘿嘿！”
被胖师傅这么一说，大李回到出租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巧丽的音容笑貌总是在他眼前挥之不去：莫非真如胖师傅说的，巧丽真是喜欢上自己了？第二天晚上，大李刻意把自己打扮了一番，然后就去邀请巧丽到路边的大排档吃夜宵，巧丽果然很爽快地答应了。于是大李兴奋地和巧丽来到大排档，点了几个菜，要了两瓶啤酒，两个人坐下边吃边聊，不知不觉两瓶啤酒就见底了。
大李平时酒量小，这时候脑子已经有点晕乎乎了，埋单时，他掏出身上仅有的100元钱，递到巧丽面前，脱口道：“巧丽，我还欠你一笔中介费呢！”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巧丽一愣，可马上就回过神来，她把钱推了回来，说：“这100元你还是先给你娘寄去吧，至于我嘛，哪怕到猴年马月、海枯石烂，我都会记得这笔账的。”
大李心里感动万分，尤其是听到“海枯石烂”这个词，他更觉浑身暖意洋洋，脑子里便胡思乱想起来。大李说：“巧丽，到我房间去看看吧！”“好啊，顺便向你借几本书！”巧丽又是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大李心里激动得“怦怦”直跳。
说话间，他们就来到了大李租的小屋。见屋里收拾得有条有理，巧丽着实把大李夸了一番，而后她便开始翻看大李的书。由于刚喝了点酒，巧丽的脸颊绯红，妩媚至极，大李呆呆地看着她，不知不觉中呼吸越来越急促，只觉酒劲直往上涌。他一把拉住巧丽的手，结结巴巴地说：“巧丽，我……我……”巧丽吃了一惊，脸“腾”地红到了耳根，急慌慌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此时，大李已失去了理智，像发了疯一样，死死抱住巧丽，想亲吻她。挣扎之中，巧丽“啪”地一个耳光抽到大李的脸上，大李这才慌忙放开她。大李看见巧丽眼里噙满了泪水，她喘着气，愤怒地盯着大李看了足有半分钟，而后拉开门跑了出去……
那天酒醒之后，大李为自己的一时失态懊恼万分。事隔两天，他鼓足勇气再次走进公话超市，想向巧丽道歉，可是巧丽却没了影，一问，才知道巧丽辞职了。大李失魂落魄地向超市老板打听她的下落，老板说：“我也不知道，你去问她哥啊，她哥的家就在后面巷口第一个门，转个弯就到了。”
“啊！”大李一听，顿时目瞪口呆，心里“怦怦”直跳，按着老板的指点跑去一看，果然，自己的房东就是巧丽的哥哥。
大李犹豫了半天，才心情复杂地踏进巧丽哥哥的家。他正忙着，见大李来了，脸立刻沉了下来，不冷不热地问：“你来干吗？”“我……我……”大李“我”了半天，竟然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巧丽的哥哥才叹了口气，说：“唉，我妹妹真是太善良了。她总觉得你人好，有才华，家里又那么困难，所以一听说你要租房子就来找我，让我便宜点租给你，这样可以替你省下一笔中介费。这丫头还特细心，生怕你知道了会过意不去，让我千万别告诉你我是她哥。可是你怎么能……”巧丽哥哥说到这里，眼神忽然黯淡下来，再也没开口。
大李只感觉脸上烧得厉害，越发连头都不敢抬了。
沉默了好半天，巧丽哥哥才接着说：“唉，你太让巧丽失望了！她让我告诉你，别找她了，就是找到了，她也不会见你。今后，你好自为之吧。”
从此，大李果真再也没见到过巧丽。每每想起她，那愤怒的眼神就如同刀子一般横在大李的心里，让大李感觉一阵阵疼痛……
（时英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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