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只到离学校大门远一点的地方停靠，下了车，秦小狐改变了主意。
“我们去龙山路吃扬州炒饭吧。”她对灵珊说，“吃了再回学校去。”
龙山路就是公交车站正对的一条街。那里有家炒饭很好吃，基本上可以说是价格便宜量又足，肉多菜多，童叟无欺。
吃了炒饭她又提议去街上转转，灵珊赖在座位不肯走，“拜托，姐姐，我可是坐了长途火车回来的！我的身心都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我需要好好的休息！”
“那就不转转了，直接去‘石头记’，好不好？”秦小狐笑着央求她。
“好吧好吧，我真是服气了，你今天像打了鸡血似的。”
“石头记”就在炒饭店对面，秦小狐左挑右挑，挑了一条粉水晶手链，戴在手上试试，问灵珊：“好看不？”
“好看，喜欢就买吧，我没力气了。”
秦小狐付了款，走回到灵珊身边，拉起她的手，把手链戴在她手上。说：“听说粉水晶能开爱情运……”
灵珊晃了晃手腕，歪着头想了会，对店员说：“小姐，麻烦同款的手链再来一条。”
于是，几分钟后，秦小狐的手腕也变得粉光闪闪起来。
一对姐妹同时举起手，对着迷蒙的夜色，使劲晃了晃，同时哈哈大笑。
她们能够情投意合，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她们的生活态度，无论现实多么沮丧，她们都心怀希望。就算愁眉苦脸，低头走路，也不会在地上发现百元大钞的。反而是，假如你抬头看天，也许还能发现两三点星光。
步行回学校，慢慢悠悠，摇摇晃晃。
也许是故意要曾子歌等，也许她不再相信她会等那么久。
但是，事实是，他确实还在等那里。
校门口硕大明亮的红色灯笼之下。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望着她来的方向，紧张的表情，在目光触及她的那一瞬，蓦然地，松弛开来，眼睛里华光闪烁。
就像一朵紧紧含苞的花蕾，刹那间迸放。
有着炫目夺人的力量。
他快走两步，向她迎了过来。
她认为自己应该矜持，最好是假装随意地说一句，“原来你还在这里啊。”
但她只是暗暗咬咬下嘴唇，平复内心的暗涌。
“你总算回来啦，我们去吃饭吧，哦，还有灵姗啊，一起，走。”曾子歌自然地拉过她的手。
她扭捏了一下，也还是老实地听话了。
“吃饭？还要吃饭？小狐我们不是……”灵珊莫名其妙。
“是啊，吃饭，我还没吃呢，灵珊你吃过了吧？那你是一个人先回宿舍，还是跟我们一起去吃，我的意思是，你看着我们吃……”她悄悄对灵珊使个眼色。
“那我会去洗澡了。”灵珊心领神会，挥挥手走了。
从后校门出去，是学校的商业街，有很多实惠的小餐馆。
恋爱的几年，他们几乎吃遍了每一家餐馆的每一道特色菜，但是最喜欢的，还是“老妈厨房”的水煮鱼。
“吃什么？”
“水煮鱼。”
这是他们关于吃饭的经常性问答。
这问答在当下又进行了一遍，小狐听着，心里感慨了一小下。
已经过了吃饭时间，店里没什么人，鱼很快就端了上来。
曾子歌大概饿坏了，先吃了一碗米饭，再慢慢吃鱼。
他吃得那么香，小狐不能破坏气氛，于是她也奋力装出饿坏的样子，津津有味地吃鱼。
曾子歌见秦小狐吃得津津有味，他又叫了一些配菜，冬瓜，金针菇，酥肉，都是秦小狐爱吃的。
秦小狐埋头苦吃，吃着吃着，她竟兀自笑起来。
“笑什么？”曾子歌问。
“好像挺高兴的。”她答。
说完，她发现，自己真的挺高兴的，一高兴她就唱起歌来：“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身为C大头号歌神的女朋友，她有一个人神共愤的缺陷——五音不全。所以就算是两只老虎这种低幼歌曲，也被她唱得七零八落。
曾子歌也举起筷子，来附和她：“一只没有尾巴，一只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二重唱唱完，两人相视哈哈大笑。他们的大笑影响到老板娘的小女儿看《我是金三顺》了，她乜斜了他们一眼，调大了电视的音量。
曾子歌夹了筷子金针菇放到小狐碗里。秦小狐拼着命地撑下去，心里又软又暖。
她抬起头来，望着他。
他也望着她。
默默对视。
刹那万年。
什么都没有了，你所能想到所有，全部消失，只有眼前的这个人，是真实存在。
秦小狐想了想，还是告诉了曾子歌她明天就要去广告公司试用的事，不过她说得很委婉，反正离毕业还这么一点点时间，又没事可做，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积累一点工作经验，也有利于毕业后的就业。
“只要你高兴就好，我还是养得起你的。”曾子歌的回答却鲜明直接。
她穿着她严肃的新衬衣新裙子，活泼地来到“盛世”广告公司，开始她团结紧张的试用生涯。
经理说：“跟我来文案组。”她就跟着去，老实得像个小学生。
“谭旭，”经理敲了敲隔间的玻璃，喊一个正埋头工作的男孩子，“来了个新同事，跟你们组试用。”
男孩抬起头来，原本沉静的神情忽然生动起来，“呀，原来是你。”他在微笑。居然是他！不至于吧，小狐想，这世上果真有雄性成年人也会笑得如此天真无邪的吗？
这个谭旭的雄性成年人，就是昨天在门口华丽丽地相撞的人。
“你好，我是秦小狐，请多多关照。”心理活动虽然曲折复杂，但面上却平静安和，自我介绍都如此公式和低调。
“你好，我是谭旭，后面这张桌子是空的，你用这张吧，要是想用电脑，就和我说一声，用我这台。”
按照潜规则，试用期的新人，在公司担当的主要角色是勤杂工，抹个桌子，接个电话，印个资料，跑个腿，等把勤杂工作做顺当了，你才有机会接触本职工作。
秦小狐已经做好了勤杂准备。
但谭旭却给她抱来一堆资料，说：“这是公司的近年来的一些经典case，你先了解了解。”
“谢谢。”她接过资料。
谭旭又递过来一杯咖啡。
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应该比我小。”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小狐对谭旭说，他主动来坐在她旁边的。
“难道你的年龄不是秘密？”谭旭可爱一笑。
“我不怕老。”小狐也笑。
“我二十二。”
“果然，我都二十三了。”
“那我叫你小狐姐，可以吗？”
秦小狐笑：“好啊。”
她觉得这个男孩挺可爱的。
秦小狐下班回学校宿舍，灵珊冲过来，“小狐，我毁了……”
“天哪，你的额头！怎么回事！被外星人袭击了？”秦小狐跳起来，伸手在她的额头那比划，却不敢摸下去，额头那是一大片红色的伤，虽然涂了药，但仍然可见伤势的惨烈。
“导师不是发威了嘛，说再不去做实验就让我明年再来答辩，我今天就去做实验啊，你说有我这么倒霉的人吗，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次实验，那破烧瓶都好好的，轮到我为什么就爆炸了！凭什么呀！”灵珊越说越无辜，“这下，我真没脸见穆清秋了……”
“哈，最后一句才是关键……”
“当然啦，女为悦己者死，士为知己者容。”灵珊说得铿锵有力，秦小狐抿嘴一笑。
灵珊只是轻度烧伤，涂点药膏就会好，但是对她这样的美女来说，这已经算是毁容了。但情况却变得乐观起来。
对穆清秋给她的打击，她把它们像苹果一样，咔嚓嚓咬碎，连皮带核吞进肚子里。她打着苹果味的饱嗝，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地绣着十字绣，她终于在一个通宵之后完成了十字绣最后的勾边工作。
她立刻去了唐宋的店子，请唐宋帮她装裱好了，用快递送给了穆清秋。
“灵珊送了我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穆清秋在QQ里对小狐说，语气很是随意。
小狐却蓦地一怔。
是的，6月12号，穆清秋的生日。
这样的日子她不应该忘记。
但她忘记了。
她有点点愧疚。再补上一句“生日快乐”更显得敷衍和心虚。
“我居然连你的生日都忘啦，领导，我回来负荆请罪吧。”她干脆大方地承认好了。
“哈，又不是六十大寿，到我六十大寿那天，我会喊你回家吃饭的。”小狐爆笑起来，这天她的QQ签名是这样的：台湾，你妈六十大寿，喊你回家吃饭。
那个晚上，很晚了，灵珊的手机响起来，她跑到阳台接电话，她压制着兴奋，小声地说话，但仍然难掩欢快。诗一样的少女情怀呀。秦小狐猜，打电话的人，是穆清秋。
在她的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穆清秋主动打电话给灵珊。
以他那种们闷骚的性子，这实在是难能可贵。唉，她还是有点内疚，她不应该忘了穆清秋的生日，不应该的。
他从来没忘记她的生日。
在她的记忆里，他就从没忘记。
她忽然记起来，他送给她的第一件生日礼物，一只天蓝色的毛毛熊。穿着格子纹的裙子，它的鼻子上，罩着一个透明的塑料盖子，里面一只红色的气球，一捏小熊的肚子，气球就会鼓起来。
最妙的是，小熊的手里，捧着一个电子计算器。不是玩具计算器，而是真的计算器，可以用来对付她最讨厌是四则混合运算。
从此，白天她带着小熊去上课做算术，晚上把小熊放在枕边陪她睡觉。
她一直宠幸它，直到有一天计算器没电，气球破掉，然后洗了挂在阳光不知何时被风吹落到找不到的地方。
摆最近的一个生日礼物，是桌子上那台笔记本电脑。说起来，这台电脑，比她和气球小熊更加亲密，她上“天涯”看人掐架娱乐生活，上QQ和朋友聊天，没事就开着听歌，有事就问万能的“百度”。
回想起来，穆清秋送的礼物，都是实用性的生活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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