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海里的家世渊源-陈云的“手球”——两个怀柔核桃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她不由得想起父亲多次对她兄妹讲的话:“你们就得自己到社会上闯一闯。特别是女孩子,要想在社会上站得住脚,一定要在政治上成熟起来。”

    伟华立即想到,应给父亲找两个核桃,让他在手里攥着活动。她在乡下,在许多核桃中挑了又挑,拣出两个最好的带给了父亲。

    我们打电话约她聊聊。她来了,骑着辆旧自行车。

    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她可真不像个高级干部的女儿。她穿着件淡蓝色的素格子长袖衬衫,一条深蓝色裤子,偏带黑布鞋,背着一个式样老掉牙的黄帆布书包。她的面容很消瘦,可一眼望去,还是非常像她的父亲——陈云同志。

    曾经有人告诉我们,陈伟华很能吃苦,在农村生活了10年。我们想让她谈谈经历,她有些拘谨地笑了,说:“你们可不能写我,比起那些真正对农村建设有贡献的青年,我算得了什么?能在农村生活下来,也亏了父亲的帮助。”

    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们父女之间有着很深的情意。是呵,她有着怎样的一位父亲啊!

    “你应该回去”

    伟华在北京师大女附中念完高中,正要考大学时,与“文化大革命”遭遇,父亲被戴上了“中国最大的右倾机会主义者”的帽子。1968年,同学们陆续奔上工作岗位时,她也去寻找自己的路。那些好的工矿企业名额轮不到她头上,学校几经联系,准备分她去丰台区某部门工作,可那里的干部一看她父亲的名字,立即拒绝收留她,就像她会带来灾难一样。她心里很难受,最后,她只能去怀柔县。

    怀柔,一半是平原,一半是山区。伟华很盼望能走一回运,分到条件好一些的平原地区。

    “你应该做好思想准备,到喇叭沟门、碾子那种贫穷山区去。”父亲虽已处于极其困难的境遇里,仍沉稳地这样告诫女儿。

    她听了父亲的话,抱着最坏的打算去怀柔了,被分到地处半山区的辛营公社,当了一名乡村女教师。

    那里的小学,教室里桌椅破旧不堪。窗子没有玻璃,糊的是黄不黄白不白的纸。黑板是用灰抹成的,用得久了,黑漆剥落,白花花的。

    她第一次走上讲台时,是教“两级复式”班,即同堂教两伙儿不同年级的孩子。看着下面坐着的年岁不一的农村孩子,个个睁着好奇的眼睛在打量她,她竟一时不知所措:“我讲什么呀?”这声音虽轻,孩子们还是听见了,他们咧开嘴乐了,伟华的心轻松了。

    不过,很快,新鲜劲过去了。冬天来了,看着孩子们围着炉子不住搓着手,听着门外的风声,想到自己在这儿连个同学也没有,她觉得心里很冷。那时,母亲和兄弟姐妹都被送到外地去“改造思想”,家里只有被剥夺了工作权利的父亲。父亲现在怎样了呢,她想家了。

    有一天,她不知哪来的勇气,没有请假,也不管学校里还有课,径直上路了。一路上,她心里漾起一丝苦味的喜悦,要到家了,要看到爸爸了,他会高兴的。

    可她没料到,一踏进家门,迎接她的是父亲严峻而惊异的目光。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伟华觉得一言难尽。

    “你应该回去。”父亲很坚决。

    “爸爸!”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那一天,父亲很严肃,很不客气。伟华伤心极了,一肚子委屈:自己并不是怕吃苦,自己只是想家、孤独,爸爸怎么就不能理解呢?

    尽管委屈,第二天她还是返回了辛营。说也奇怪,当她再度踏进这个小村庄时,小学校低矮的围墙,教室窗子上的陈旧的窗纸,连车子走过土路扬起的灰尘,都使她感到熟悉而亲切。她开始为自己一时的软弱而羞愧。她决心不让父亲失望,在农村好好生活下去。

    她教孩子读书,教过语文、政治、历史;她参加农业生产劳动,上山砍柴、下地割麦、用梯架背石头修渡槽;她还要轮流当炊事员,烧柴灶、贴饼子、挑水;她也不时去学生家访问,坐在土炕上和农民聊天……

    经过几年的农村生活,伟华变了。她不仅成了一名先进教师,更重要的是:她本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姑娘,刚去农村时,人家来看她,她都不知道该站起来。可后来她理解了乡亲们,感受到了农民身上所含有的质朴、深厚的人情,她对辛营的人民有了感情。每次回家,她都东奔西走,用很多时间去帮乡亲们代买东西。回去时大包小裹,连长途汽车的司机都认识了她,见她就和她打招呼。她本是个只知读书的学生,可在和孩子们相处中,她心中升起了庄严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有一次,她由北京回到县里,正赶上满天风雪,为了不误给孩子们上课,她顶着风雪步行几十里赶回辛营。

    淳朴的乡亲,在伟华身上看到了陈云同志的影子。他们可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拉着伟华的手,实在地让她转告她父亲:“让他老人家放宽心,保重身体。”伟华将这些口信带给父亲,父亲的眼睛里闪出温暖的笑意。

    1974年,正当陈云同志一家处于困难的时刻,辛营公社党委毅然作出决定:批准陈伟华同志加入中国共产党。

    那一天,她激动地落下了泪,只有到这时,她才理解了父亲,为什么在她跑回家时对她那样严厉,他是要自己在乡亲们中间解除孤独,去和辛营的人民和党组织亲近啊!她不由得想起父亲多次对她兄妹讲的话:“你们就得自己到社会上闯一闯。特别是女孩子,要想在社会上站得住脚,一定要在政治上成熟起来。”这话,她要记一辈子。

    一本书和两个核桃

    我们问陈伟华:“你父亲送过你什么?”

    “送过我一本书—— 《世界知识年鉴》。”

    “你送过你父亲什么呢?”

    她笑了:“两个核桃。”

    原来,这书和核桃在这父女之间各有着它们的故事。

    在农村时,每次伟华回京探亲,父亲都叮嘱她:“有空要看点书。”

    1970年冬,伟华开始阅读马克思、恩格斯等革命导师的书。她把这一情况写信告诉了父亲,父亲很快写来了回信。父亲的欢欣和鼓励浸透了那张纸:

    “南南(伟华的小名——编者),12月8日的信爸爸收到,我万分欢喜(不是十分、百分、千分,而是万分)。你要学习和读书了……”

    “你虽然已开始工作,但还年轻,坚持下去,是可以学到一些东西的。时间有限,每天要挤时间学。”

    这封信使伟华很感动。她在小学是个好学生;进了中学,很快入了团;下乡后,能吃苦耐劳,父亲都没有给予她什么表扬。可现在,当她自己有意识地翻开马列主义的书时,父亲却“万分欢喜”。她不能不从父亲的“欢喜”中感受到父亲对自己应成为一个会思考的人所抱的希望;不能不从那字里行间,体会到身处逆境的父亲还保持着坚定的信仰。

    这之后不久,陈云同志专门就读书问题和她进行了一次长谈。他告诉女儿,为了能够真正理解无产阶级革命导师的系统的理论,最好先阅读有关他们的传记,了解当时的社会状况,时代背景,然后再由浅入深,阅读原著。另外,学习要有计划,要坚持,不光学习马列著作,还要学习各方面的知识,使自己眼界开阔。

    最后,他问伟华:“现在都读了什么书?”伟华告诉父亲,她学习了《共产党宣言》。

    “那么,这本书的核心是什么?”父亲目光炯炯。

    “消灭私有制!”女儿干脆地回答。

    陈云同志满意地笑了。

    后来,他专门选了本《世界知识年鉴》送给女儿。等她看了一部分后,就提出一些思考题,让她回答。就这样,伟华在父亲感染下,眼界开阔下,养成了自己独立学习的习惯。

    陈云同志还曾设想把家人组织起来,召开学习毛主席的《实践论》的讨论会,但还未施行,他就被“疏散”到外地去了。那些日子,伟华很挂念父亲,特别是夜深人静之时,她便悄悄想起他,想起童年时与父亲相处的情景:

    父亲很忙,没多少时间能和孩子在一起。有一回,她从托儿所回来,不吃饭,见到父亲扭头就跑,因为她不认识他。

    大些了,她记得父亲了。每次见面,父亲总笑眯眯地讲他们小时候的事,有时把她拉到怀里,亲她,并问:“扎不扎?”她咯咯笑了:“不扎!”父亲也哈哈笑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可那感觉似乎还留在她脸上……

    她默默地在心里祝愿父亲平安、健康。

    后来,父亲手关节有了毛病,医生说手需要常活动。伟华立即想到,应给父亲找两个核桃,让他在手里攥着活动。她在乡下,在许多核桃中挑了又挑,拣出两个最好的带给了父亲。后来,那两个核桃被父亲磨得亮极了。

    一本书与两个核桃,使我们看到,这对父女间在物质上的交往是“淡淡的”。陈云同志虽然没有给女儿金钱、地位,却给了她宝贵的精神财富;做女儿的虽然没有给父亲什么可以炫耀的东西,却给了父亲一个女儿的爱。

    靠自己“而立”

    1977年,全国恢复高等院校招生考试制度,陈云同志听到消息很高兴,嘱妻子于若木同志迅速通知女儿。

    这一年,伟华30岁整。听到消息,她又兴奋又焦急。“三十而立”,或许她真要面临一个转折了。她曾多么渴望读书深造,可由于父母的问题,她的追求只是个梦。如今机会来临,她却又这么措手不及。距考试只有两个月时间,自己在乡下,一无材料,二无人指导,能行吗?然而这机会对于已不年轻的她来说,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她来不及细想,匆匆给母亲写了封信。她记得母亲认识一位在大学工作的同志,她请母亲问问那个同志,该怎么复习,复习些什么。

    母亲的信很快来了,信中说:“爸爸说这叫走后门。”

    伟华愣住了。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确欠考虑。父亲重新出来工作不久,并在党内担任重要领导职务,国家又刚刚恢复招生考试制度,哎呀,自己怎么不想得深一点、远一点呢?

    于是,她从朋友那儿找来复习资料和课本,开始准备。当时,她正参加农村工作队,只能在晚上复习。农村寒冷的冬夜,坐在炕上看书,只有屁股下的一块是温热的。有时她手脚冻木了,伸不开,就钻进被窝里看一阵。暖和了,又怕睡着了,再坐起来披着衣服学。就这样,一个多月后,她去考试了。

    她考上了。当她踏进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的教室,看到和自己一班却远比自己年轻、活泼的同学时,她感慨万千。可她的内心是平静的:自己能成为大学生,靠的是自己。

    毕业时,这一届大学生多被分配到缺少青年干部的各国家机关工作。本来陈云同志很希望女儿继续从事教育工作。可听说组织上已将伟华分到某机关,他反过来开导女儿说:“国家有国家的需要,还要服从国家分配,接触社会面宽一些,也是有好处的。”

    陈云同志经常教育伟华要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她懂得父亲的心,她的小家也是靠自己“而立”。她和丈夫不论多困难,也不要家里的钱,从不坐父亲的车,从没有“非分”的念头。他俩每月共收入120元左右,除三口之家的吃用之外,还要负担请阿姨带孩子的费用。他们过着和同龄青年一样的朴素的生活。

    有时,她带着孩子去看父亲。父亲高兴地拿出早就备好的山楂片,并拉着外孙的小手让他摸自己的胡子,问“扎不扎?”听到小外孙说“不扎”,他笑了。

    看着父亲含着笑意的皱纹,伟华不由得想到自己的童年、少年、青年,想起自己走过的生活道路。“呵,父亲!”她为自己能得到这样的父亲的爱而感到幸福。

    是啊,陈云同志是位真正的慈父,伟华是个纯真、朴素的女儿,联结他们的是真挚而崇高的父女之情!

    (尚绍华 龚晓村)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